李曼曼 梁仁志
·學術評介·
開辟制度史研究的新境界
——《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評介與思考
李曼曼 梁仁志
制度是國家機器正常運轉和社會秩序賴以維系的基礎,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制度史研究一直是史學研究的重點,這在中國傳統的史學研究中體現得尤為明顯。然而毋庸諱言,既有的制度史研究常常陷入了純制度研究的窠臼。由于“制度的形成及運行本身是一動態的歷史過程”*鄧小南:《走向“活”的制度史——以宋代官僚政治制度史研究為例的點滴思考》,《浙江學刊》2003年第3期。,所以,純制度研究不僅不利于深刻認識和客觀公正地評判一種制度,也難以提出較具建設性的意見。如何將鮮活的實踐納入到制度史研究中去,遂成為了制度史研究中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有學者甚至提出了“‘活’已經成為衡量制度史研究是否具有價值的重要標準”*張杰:《從“靜態”走向“動態”:制度史研究更趨“活化”》,《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10月26日。的論點。令人欣喜的是,房列曙教授新著《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就較好地示范了如何書寫“活”的制度史。
《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分上下兩冊,約100萬字,除緒論、主要參考文獻和后記外,凡四編22章82節。第一編中國近代文官制度的轉型,系統總結了1840年鴉片戰爭后到清朝滅亡時期的文官制度;第二編中國現代文官制度的創立,從文官考試、任用、獎懲、官等與薪俸等方面對南京臨時政府時期以及廣州、武漢國民政府時期的文官制度進行了分析;第三編中國現代文官制度的形成,即北京民國政府時期的文官制度,對北京民國政府時期的各項文官制度的制定與推行情況進行了細致研究,并對每項制度的利弊得失進行了評析;第四編中國現代文官制度的發展,對南京國民政府時期中國現代文官制度的各個層面的發展情況進行了全面分析。可以說,它從宏觀層面對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的發展沿革、相關規定和史實等,進行了非常系統全面的描述和總結,讓我們對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有了一個非常清晰的整體認知。有學者指出:“制度史研究應具整體觀……整體觀所倡導的從整體把握、觀察和研究事物的思想,符合客觀存在。”*陳長琦:《制度史研究應具整體觀》,《史學月刊》2007年第7期。這部書就比較好地展現出了這種整體觀,體現出了較強的宏觀視野。

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的獨特之處在于,它產生于中國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是“外國文官制度的示范效應”與“中國古代文官制度的內在傳承”的共生物*房列曙:《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第13—38、907頁。,是在“批判繼承了古代文官制兼借鑒了西方資產階級的文官制度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劉桂君:《民國時期文官制度研究》,《世紀橋》2016年第8期。。由此,西方制度在中國會不會遭遇水土不服,中西之間、傳統和現代之間的張力會不會造成該制度在實踐上的困擾等追問便成了研究中似乎難以回避的問題。純制度史研究顯然無法很好地解答這些問題,將鮮活的實踐納入到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的具體研究中去,便成了近乎唯一科學合理的研究路徑。
該書對每一時期各項制度的得失利弊和實踐成效均進行了細致考察。認為,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演變發展的各個階段幾乎都包含著對西方制度的借鑒和對中國傳統制度的繼承。一方面,盡管直接繼承極為有限,但傳統文官制度中的不合理因素和封建倫理道德觀念卻赫然存在于近現代文官制度的相關條文中。如某些規條中體現出的男女不平等思想、表揚節婦烈女的意識。同時,“經義”作為國文考試的主要內容也延續了很長時間。特別是傳統政治體制的運行模式和理念對近現代文官制度的制定和實踐更產生了致命性打擊,使其先進性的發揮極為有限。另一方面,對西方文官制度的借鑒往往只停留在照搬相關規定的單純模仿層面,缺乏鮮明文官理念的統攝和相應的運行機制,雖有追求公平、效率、合理的先進意識,但中國特色的制度運行機制和社會環境使得這種意識在制度實施中往往有心無力,難以實現,也因此消融了制度條文本身的先進性。可以說,制度與實踐的張力,成了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難以達致理想的重要癥疾之一。

近代以來的中國實踐已反復證明,直接借鑒西方文明特別是所謂的先進制度規定,也許會在某一范圍、某一時間段內會產生良好的效果,但一旦長期與所處的陌生的運行機制和環境相碰撞,則難免會出現水土不服。有學者說:“各類關系與制度本身之間形成的‘張力’,決定著制度運行的實際曲線。”*鄧小南:《走向“活”的制度史——以宋代官僚政治制度史研究為例的點滴思考》,《浙江學刊》2003年第3期。故而在先進理念指導下,根據自身特色對癥下藥而制定的制度或規定或許會更加有效用。在學習西方制度建設的過程中,比起具體條文規定的借鑒和模仿,處理相關問題時所秉持的先進理念當更為重要。同時,為了先進理念能夠順利運行和確保制度實踐的有效性,還必須致力于良好的制度運行環境的培育。
綜上,本書很好地超越了以前的一些純制度史研究的窠臼,力求將制度史做“活”、做“透”,生動立體地呈現出近現代文官制度建構、實踐和變遷的動態過程。這種將制度與實踐有機結合的書寫方法,使得本書立論更加客觀,更加貼近歷史真實,從而大大增強了解釋力與說服力。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甚至可以說該書開辟了制度史研究的新境界。
本書也存在一些有待深入和完善之處。例如,政府文官制度的制度設計和實踐必然會與地方社會和基層民眾產生互動,進而引起一定的社會后果,尤以對知識分子的影響最為明顯。分析地方社會和基層民眾對文官制度實踐的反響,當可使中國近現代文官制度研究更立體、更全面、更生動。此外,傳統中國的權力制約機制是一種體制內的自我監督,近現代文官制度亦存在這一特點,地方社會和基層民眾的自下而上或體制外監督相對缺乏。因此,開展兩者的互動研究還可以幫助我們深入理解腐敗的制度性根源。此外,制度的產生、發展、完善和實踐具有一定規律性,該書若能對文官制度各個層面的相互配合和制約,以及制度設計與實踐之間的必然聯系進行更加深入的探索和理論剖析,在理論建構方面進行更大膽的嘗試,當會更好。

李曼曼(1980- ),女,安徽淮北人,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博士研究生,淮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講師;梁仁志(1980- ),男,安徽長豐人,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方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