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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人研究Scholars
情寄荷竹心相通——傅山與王士禛交游考
北京 傅珉
從先秦以至于當下,中國學術的源流,可謂“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正是由于無數學人孜孜矻矻,那些經典蘊藉的優秀篇章及其隱現于文字背后的中國傳統價值觀,才能代代相傳、不斷出新。從本期開始,本刊特開設“學人研究”欄目,旨在推出當代學者對于古今中外不同時代文人、學者的研究文章。對學人的研究,其意義不僅僅在于將被遮蔽的一個人、一段歷史推入公共視野,更在于對學人個體的研究,往往會帶出一個學術團體、一個學術時代、一種學術生態,而其對于當下學人做學問的方法以及學術生態,也會有重要的啟示。本期推出一組文章以做引子,期待本欄目得到更多學人的支持。
——編者
傅山與王士禛之交寄情于詩畫,特別是寄情于竹與荷。本文意在通過梳理二人對竹、荷共同的愛好,窺知二人精神層面的相互賞識。由傅山與王士禛之交,我們可以看到四百多年前中國社會的生態以及那個時代士人階層的風貌。
傅山 王士禛 竹與荷 交游
傅山先生是書畫藝術巨匠,他與王士禛之交寄情于詩畫。在詩畫的主題內容上,傅山像很多古人一樣,多寄情松柏和詠頌梅蘭竹菊,借以言志傳情。讀他的《霜紅龕集》,我們細細體察發現,傅山一生贈予好友的詩與畫當屬“竹”與“荷”為多,他的題詩深邃、雋永,筆下的竹荷更是別具風采。
傅山另有一字為“青竹道人”。青竹道人給他早年同窗好友王如金,還有程示周、魏一鰲,更有終身的摯友戴廷栻,各寫有詠竹的詩;在與梁檀的詩畫合冊上,我們能看到傅山對梁檀所畫的竹和多幅山水花卉的題詩。
傅山愛竹,更對蓮花別具鐘情,這一點是我們在傅山詩文中不難發現的。荷也稱蓮,別稱菡萏。佛經中有“花開見佛性”和“拈花一笑”之說,這里的花即指蓮花。蓮作為圣潔之花、智慧之花,除了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亭亭玉立之美,還因佛陀腳踩蓮花或端坐在蓮花座,因此以蓮喻佛,蓮花的意義通常指向佛教。
首先從名字——青主的父親一名為“無垢居士”“離垢先生”;青主父子(傅山子名傅眉)自號“老蘗禪”和“小蘗禪”;戲稱孫子傅蓮蘇“蓮和尚”。青主筆下有兩首充滿樂府古意的《采蓮曲》。青主愛蓮,影響到兒孫也愛蓮,在《霜紅龕集》中《哭子詩》第十一首記載了傅眉的趣事:
戲命為“采蓮”,麗如子夜濃。紅裙愛顏色,笑
倒曠林翁。(有注:九子笑曰:“何徑如子夜曲也!”)
這可視作傅眉愛“蓮”之啟蒙,啟蒙人恰是傅山的好友、三立書院時同學、河東名士郭九子(九子名郭新,洪洞人)。傅山說:“知九子名,因重九子詩,九子風節可不以詩傳也。”傅山寫有《序郭九子曠林一枝》《郭九子哀辭》,痛失狂狷之士好友的言辭感人至深。筆者在此言及,也算一樁傅山與“蓮”有關之事。
我們還看到傅蓮蘇詠頌蓮花的詩有《小站營看蓮花》:“秋日看蓮興致深,出城鶯囀柳林陰。”《晉陽郭外柳堤蓮畔行吟》:“銜泥燕子飄然去,出水荷花艷未央。”等等。
傅山先生一生崇信佛教,常來往佛堂寺院,交往了很多僧人朋友,他還批注大量佛教經典。傅山有時稱兒子傅眉為“眉道人”,這是與他甲申國變后出家為道士的經歷有關,帶有調侃意味。傅眉的信仰是佛教。據載,傅眉在三十五歲時,皈依佛教,五十歲后,“一切詩文,皆置去不復理論,唯讀釋典……遂發愿力,累劫修行。先為王霸,然后為佛。卜之佛,佛許之”,“壽毛天性近于禪宗,讀釋典如舊熟”。這些是戴廷栻等人的記載,我們來看《霜紅龕集》中傅山《哭子詩》其三:“吾詩惟爾解,爾句得吾憐。俯仰雙詞客,乾坤兩蘗禪。終年聞法佛,片刻死情緣。痛絕仁哥罷,于今剛十年。”傅眉參禪悟道之功很為傅山肯定,他的詩文深邃、率真而狂放,深具個人特點,常使我們讀之生嘆!
傅山崇信佛陀,延續到孫子傅蓮蘇。新版《傅山全書》收錄了劉雪崖道光丁酉年編的《仙儒外記》,使我們終于知曉“蓮蘇”名字的來歷:
醫經:痘出腎經者兇。長房出花,遇此癥。傅山憂之。會弟子饋蓮花數枝,半萎,虔供佛前。次早,花盛開,痘變心經,故名蓮蘇。詳傅山手書妙法蓮花經跋。
傅山詠頌蓮花的詩句,常與他的夢境相關。特別是其在一生罹難時刻,更為神奇。細細體味,頗有深意。
傅山有《夢中作采蓮曲》:“風來荷葉批,蕩漿向深處。飛將白鷺鷥,伴儂不肯去。”同年傅山另有詩云:“庚辰秋,夢游箕子陵,有三獸守之。”順治十一年(1654),因宋謙案,傅山父子下獄。據載,傅眉在獄中“夢鐵藕開蓮花一枝,行事解”。為此,傅山在《秋夜》詩中有“寶蓮開鐵藕,兒夢亦非常”句。
傅山在《紀夢》詩中云:“老子知無用,眉兒自審才。一枝鐵藕上,千葉蓮花開。自是心菡萏,全非意蘚苔。五千言面壁,只道閉關來……咄咄箕陵夢,于今十八年。”在《覽巖徑詩即事回復連犿一百韻示眉并兩孫》五言長詩中有以下四句:“版繼荒巖筑,花培鐵藕蓮。盤桓原筮久,高尚祖師宣。”這是含義深刻的二十個字。《孟子·告子下》有“傅說舉于版筑之間”之說。傅山將蓮花和商代賢相、始祖的功績聯系在一起,可以說有著幾代人一脈相傳的宿命因緣。作為后裔(孫傅蓮蘇的字是“巖裔”)當記住始祖的出世背景,以及傅山一家與佛教的因緣。另有學者從中讀出的是傅山的一生追求、一生行藏。傅山曾編撰有《傅史》,為歷代傅姓先賢立傳。
對唐代名僧徹上人,歷來不乏贊頌之詩,傅山把他惜用的蓮花詩寫在《題徹上人扇》上:“畫我白蓮花,換若紅蓮藕。妙法互權實,佛性各含有。”《神州國光集》刊有《傅山墨荷花》綾本,長六尺、寬三尺,為“風雨樓”藏品,畫面文字為:“寫得此花端合在瑤池,寄呈伯翁先生一啖。傅山”,這是目前我們間接獲得傅山荷作品的唯一圖影,“伯翁”究為何人待考。筆者還搜尋到傅山一首《白沙荷葉底》詩,跋曰“書博野老詞宗笑政”,此“老詞宗”系指誰人,亦不得而知。
王士禛,號阮亭,又號漁洋山人。主要著作有《居易錄》《香祖筆記》《帶經堂集》《漁洋詩話》等。王士禛愛荷愛竹,詠荷詠竹。隨意翻閱王士禛的詩集,我們即可感受到“荷”與“竹”的風姿在我們眼前閃動。
《瓶中荷花開偶成二首》其一有“載酒紅橋日,扁舟蓮葉東……別來一千日,相見膽瓶中”之句;回憶揚州紅橋下,“四面皆人家荷塘,六七月間,菡萏作花,香聞數里,青簾白舫,絡繹如織”的盛景,這是王士禛在任上時的印象。其二有“魯連陂上路,十里白蓮花”之句,聯想的又是故鄉濟南的景致。再看《息齋夜宿即事懷故園》詩中的蓮與竹:“夜來微雨歇,河漢在西堂。螢火出深碧,池荷聞暗香。開窗鄰竹樹,高枕憶滄浪。此夕南枝鳥,無因到故鄉。”王士禛最著名的《秋柳詩四首》,歷代為眾口傳誦。詩中表現亡國之痛,多用典故而不切“秋日”,不著一“柳”字。蓮為君子花,竹應有勁節,而王士禛用“青荷”與“黃竹”,這失去荷竹原義的貶詞貶義,抒發見景生情的悲戚懷舊之感。
在王士禛著《居易錄》卷二十一,有這樣的句子:
予生平喜竹,所居輒種之。順治庚子、辛丑間任揚州推官,于讞事廳前后皆種竹。爰書之暇,輒嘯詠其下。廳后故有小亭,可置床幾,倦即宴息其中……少年高邁之氣,不為卑冗縛束如此。王士禛喜好荷與竹,崇尚的是高風亮節,這與他的交友觀相一致。他身居高位,朋友圈既有朝廷高官,也有諸多明朝遺民和布衣士子。他禮賢下士,主動拜訪關心邵潛這樣困苦的明朝遺民,與孫枝蔚、吳嘉紀、杜濬等明朝遺民有著非同一般的親密關系。南方大文士、明朝遺民屈大均說:“最早知音是阮亭。”(見《翁山詩外》)
王士禛一生官運亨通,雖偶有小挫,終究深得康熙恩寵。他朝中做官四十五年,官至刑部尚書。七十一歲時因遇冤屈罷歸鄉里,閉門著書。返鄉行囊“圖書數簏而已”。聯想他離揚州時,“山人官揚州五年,不名一錢,急裝時惟圖書數十篋”,實為兩袖清風,唯有書香!
讀王士禛自撰年譜,給人印象很深的是他的詩意生活——與任上公務記載相聯系的,是每到一地的詩興大發,還有就是他與眾多文士的唱酬選錄。從中我們也看到他的難能可貴之處,就是他與多位當朝大臣的君子之交所展現的人格魅力。不知其人視其友。當朝大臣魏象樞、陳廷敬、葉奕苞皆為王士禛的知己,詩酒唱和的座上客,他們也是傅山的好友。對官場的這股清流,傅山自有他的觀察和識人標準,因此我們斷定傅山對王士禛并不陌生。
《漁洋續詩集》卷十三《庚申稿》有王士禛在康熙十九年(1680)所作《傅山征君寫荷竹見寄奉答兼懷戴楓仲》:
眼中突見筼筜谷,露壓煙啼萬竿竹。下有亭亭菡萏花,大似凌波倦膏沐。煙墨淋漓元氣足,老筆縱橫破邊幅。臥游真對兩詩翁,晉祠水流如碧玉。
此詩詠頌的是突入眼簾的大朵蓮和萬竿竹,筆墨的淋漓縱橫體現出真元氣場之足,已沖破丹青載體的限制。如同傅山曾經的手澤所云:“凡字畫詩文,皆天機浩氣所發,一犯酬酢請祝,編派催勒,機氣遠矣。”“機與氣”是因對象而發的,端賴二人氣息貫通,可以想見王士禛看到《荷竹圖》時的感受。贈詩題目中“兼懷戴楓仲”幾字,是與此同時表達了他對與傅山相識的牽手人戴廷栻(字楓仲)的懷念之情。
在《池北偶談》的一些條目中,我們能看出王士禛與傅山所好的會心之處。在746條《雞上木》中,王士禛寫道:“予贈徐隱君東癡夜詩云:‘先生高臥處,柴門翳苦竹。雪深門未開,村雞鳴喬木。日午炊煙絕,吟聲出茅屋。’云云。故友葉文敏公方靄最愛之……”我們不禁聯想到,在《國朝畫征錄》中,傅山、傅眉條目下有這樣一段話:“山工詩文,善畫山水,皴擦不多,邱壑磊砢,以骨勝。墨竹亦有氣。兼長分隸書及金石篆刻。子眉,字壽毛,亦工畫,善作古賦……時有牛樞暐者,字孝標,順天人。品行清高,不事趨謁,亦業醫,賣藥自給。善山水,有《柴門竹深圖》,漁洋山人有詩。”“柴門”“竹深”是傅山與王士禛的同賞同好,難得有同道牛樞暐為傅山作畫,獲得王士禛贊賞,為此而題詩:墨竹亦有氣。可惜今不得見畫與詩!
陶淵明是二人都喜愛的詩人,陶詩有“心遠地自偏”;傅山有聯“性定會心自遠,身閑樂事偏多”;王士禛有詩“心遠地仍偏,琴書雜作眠”(見《遙題王咸中石塢山房四首》其三)。
王士禛寫詩主張“字字入禪”,他寫有:“疏簾清簟晝無暑,翠竹碧梧時有聲。此中幽意少人會,起坐彈琴山月明。”(見《石谷子與門人合寫溪堂詩思見贈題其上》一詩)對此詩,史上多有評論,認為“通幅是詩,通幅是畫也。畫簾簟、竹梧之人忘晝暑,冷冷自遠,蕭蕭有聲,則技也而進乎道矣”。其中的禪意與傅山的大字聯“竹雨松風琴韻,茶煙梧月書聲”何其相似!史上人稱傅山的畫為“逸品”,稱王士禛的神韻之詩也等同畫家之“逸品”。
詩意中的會心之處隨處可見,傅山先生對王士禛的一切似乎了然在心,又似乎體察到了王士禛的喜好。
傅山與王士禛,無論是在朝廷,還是在明朝遺民的圈子里,他們一生都有著共同的朋友,比如:顧炎武、李因篤、魏象樞、劉體仁、朱彝尊、尤侗、王弘撰、屈大均等。然而,與傅山、王士禛交往最為密切,各自都最稱得上是知己、摯友的,當屬戴廷栻。
在傅山研究領域,大家都熟知傅山與戴廷栻之間無人企及的密切關系,甚至形成這樣的觀點——沒有戴廷栻,就沒有傅山一生的精彩。的確這樣,戴廷栻大到了解傅山一家幾代,小到關心其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還對索要書畫應酬等有所關照,幾十年來傅山無不需要戴廷栻花費心思。戴廷栻是唯一能夠體察到傅山先生內心世界冷暖親疏的之人。
特別要指出的是,新版《傅山全書》不僅收錄了新發現的戴廷栻與傅山來往的諸多手札,更重要的還收錄了劉雪崖編道光版《仙儒外紀》的摘錄內容,引發了人們的研究興趣,借此擴展了傅山研究領域。
有學者認為:王士禛在博考后認識傅山。此說法并不盡然,應該說,王士禛對于傅山早有知曉,傅山被迫來京前后,因著戴廷栻的關系,二人始得相見。所以對戴廷栻與王士禛的交誼,我們要稍著筆墨,意在表明君子之交所衍生、所伴生的另外的君子之交。
(一)在戴廷栻所撰《高士傅壽毛行狀》一文,王士禛有跋:“壽毛真奇才,楓仲真友情,尺幅中兩見之。悲痛深至,當令風雨颯然,草木欲泣。王士禛貽上。”另為傅山侄子作《傅仲壽元小傳》,王士禛也有跋:“不用一字修飾,真切沉痛,讀之歔欷,凄惻不能自止,情至之文也。王士禛貽上。”
(二)“南有水繪園,北有丹楓閣”,丹楓閣名噪大江南北,不僅僅因為由戴廷栻題寫、傅山抄錄的《丹楓閣記》的內容充滿神奇而聞名,還在于丹楓閣的藏書和商周鼎彝等古器堪稱國之珍寶,以及“訂刻古書數百種”。當然作為靈魂人物的傅山在此引領著北方學術圈是最重要因素。
《漁洋山人自撰年譜》載:康熙十一年(1672),山人(王士禛)奉命典四川鄉試,路過聞喜縣和祁縣。此時“丹楓閣”已建成十年,吸引著南北名士。王士禛的朝中好友張英(1637—1708,字敦復)在給戴廷栻所撰的墓志銘中,記下“王阮亭題其廬曰‘山右龍門’”(《丹楓閣遺珍》,第139頁),由此推斷王士禛曾來過丹楓閣。
王士禛對丹楓閣的贊譽,見《漁洋山人精華錄》收錄的兩首詩,其中一首《戴氏鼎》,寫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昔在京師賦方鼎,年少筆力回千鈞……邇來衰謝二十載,雖有意氣無由振……丹楓閣中盡奇古,此鼎屹立何雄尊。”另一首為同年所作《多父敦》:“昨日賦罷天馬鼎,今日復示古敦牟……流傳千載歷塵劫,卻伴高士山之幽……丹楓孤閣踞其上,朝霞暮靄臨窗浮。先生靜坐觀眾妙,圖書萬卷皆親仇……庭列九賓發緹幕,令我一見生嘆愀。”
以上使我們對王士禛與丹楓閣的過從,及其對他產生的吸引有了了解。首先,1672年,王士禛路過祁縣,正值“丹楓閣”高朋滿座。其次,王士禛的兩首詩表明,二十年前在他處他見識過方鼎、焦山鼎,對此已不陌生,1682年來到丹楓閣,看到戴氏鼎、多父敦又引發了感慨。再次,王士禛對丹楓閣藏品之奇古極盡贊賞,對丹楓閣主人戴廷栻和傅山為萬卷古籍的校讎之功而生嘆,對滿座高士及古器物肅然起敬。但是,對于王士禛是否與傅山在此謀面,我們不得而知。后來丹楓閣因各種原因而走衰,對此人們有著種種猜測。鑒于王士禛身份的敏感,未見他的自傳以及友朋對于此行的記載。
(三)王士禛在手記《池北偶談》中,記載有多條他與戴廷栻的交往,并提及傅山。第740條《管夫人畫》全文:
祁縣戴楓仲藏管夫人道升小畫一幀,有細書十字云:“出回新綺閣,竹掩舊朱門。”邢子愿太仆題云:“竹繞層樓罩網蛛,絲絲縷縷貌曇瞿。倦來素面流輕粉,尚衣羊肝半臂無。”戴博雅有文,與傅山善,有《半可集》。
(四)另外還能說明王士禛與戴廷栻交往密切的是,據《聞喜縣志》載,康熙二十一年(1682),戴廷栻赴聞喜任官學訓導。前已述及,這年王士禛來祁縣“丹楓閣”有詩為據。有學者認為,戴廷栻為避“丹楓閣”越來越盛的名聲而去聞喜仕官。聞喜是王士禛伯祖王象乾當年任職之地,口碑甚好,百余年來百姓祭祀不衰。戴廷栻遂將太師公祠移建到城中。
康熙十八年(1679)舉行的博學宏詞科,系康熙帝搜羅人才達到極致的措施。王士禛此時任翰林院侍讀,他對京城的浮華世風和各色人等有著冷靜的觀望。當時傅山先生稱疾荒寺,拒不入城,他的好友陜西人王弘撰也遲遲未入都,寓城西昊天寺,拒見諸多前來拜訪的官宦貴胄。王士禛同樣對王弘撰“不染風塵,不謁權貴,雖在都城,依然華山隱士”的風骨贊賞有加,在《同施愚山、陳藹公集山史昊天寺寓,觀唐子華水仙圖》詩中,王士禛云:“八騶喧闐不到此,兩三素侶還相要。”
王士禛同樣關注的是傅山。在《池北偶談》中,第85條目《薦舉優異》記載:“初,太原傅山、定興杜越年皆七八十,以老病請于吏部不與御試,故部議不及,特旨:‘傅山、杜越,文行素著,俱著授內閣中書。’右文之盛,古未有也。”從中看到作為近臣的王士禛不但對康熙帝施行文化的推動,還影響到康熙對于抵制者的態度,那就是寬容和擢拔。在第322條目《傅山父子》中有近二百字的內容曰:
醫術入神,有司以醫見則見,不然不見也……山工分隸及金石篆刻,畫入逸品。子眉,字壽毛,亦工畫,作古賦數十篇。常粥藥四方,兒子共輓一車,暮抵逆旅,輒篝燈課讀經史騷選諸書,詰旦成誦,乃行;否即予杖。
進京博考期間,傅山的名氣使“就見者羅溢其門,子眉送迎常不及。山但欹倚榻上,言衰老不可為禮”。在這種情況下,傅山與王士禛的初次相見,彼此無疑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傅山先生親睹王士禛居高不驕的虛懷和內斂,王士禛對傅山也驗證了曾經的耳聞。傅山所寫的《荷竹圖》即誕生在他離京后的當年,贈畫答詩的史實作證。
在傅山和王士禛各自現存的著作中沒有他們相見的記載,王士禛有詩《傅山征君寫荷竹見寄奉答兼懷戴楓仲》。儲方慶(1633—1683,號遁庵,江南宜興人)有詩《太原傅先生病臥燕京,其友戴君不遠千里來視之,余高戴君之義,亦知先生能擇友也,賦詩紀其事》,贊賞戴廷栻聞傅山在京生病,來京城探望。儲方慶康熙十四年任山西清源縣知縣,有文名,也參加了康熙十八年的博學宏詞科考試,因此其詩的記載是十分可靠的。據此可以判斷傅山和王士禛曾相遇于京城,且戴廷栻在場,即使戴沒有在場,王士禛的答詩詩意所表達的對傅戴兩詩翁的懷念之情,表明戴廷栻是他們交誼的紐帶和見證人。
“相知何用早,懷抱即依然。”這一年傅山七十四歲,王士禛四十七歲,相差整整二十七歲的兩代人,相識相見之前,彼此心意早已相通!
傅山和王士禛,二人都愛竹與荷,他們心中筆下的竹與荷不但賦予我們無限的美感和遐想的空間,更是喚起了我們進一步探究相關史實的興趣。雖然傅山的荷竹圖未見存留于世,幸有王士禛的答詩,為我們描繪出傅山繢事荷花的萬千氣象,今天的我們尚可去細細品味王士禛的答詩,從詩中尋找相關的信息和答案。
他們來自不同的地域,彼此經歷不同,身份不同,社會地位懸殊,但是他們所走的是自古讀書人共同的修齊治平的人生道路。傅山飽讀詩書,修身齊家,在顧炎武等人的眼中當是像始祖一樣的理想人物,成為輔佐明王的賢相。然而傅山父子恪守“不習舉子業”“儒學即醫學”的人生信條,“不為良相為良醫”,一生以醫活人。而王士禛一路功名官運順暢,成為朝中重臣。他為官清正,禮賢下士,被贊曰“大培養元氣,真朝廷大臣也,抑亦今日藥石也”,是朝廷高官中并不多見的清流,為朝中上下所欽敬。他身為近臣,為康熙治國興邦、推行漢文化可謂貢獻良多。
傅山與王士禛主要通過贈畫答詩表現出彼此的心靈相通,說明兩個人在道德修養、性情愛好以及對生活的基本態度等方面,對對方的肯定和理解。特別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展現的是具有各自特點的精神風骨。這種精神風骨的內在支撐,就是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和堅守。從傅山與王士禛之交,我們能夠看到四百多年前中國社會的形態以及那個時代士人階層的風貌。這個階層的優秀代表人物共同的目標取向一如宋代大儒張載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數千年中華文明以它強大的生命力和延續力,能夠戰勝種種挑戰,經受種種考驗,直到今天還熠熠生輝于世界文明之林。在某種意義上說,是與數代知識分子精英的作用分不開的。他們的道德思想、精神風骨以及政治智慧,對后世無疑是一筆受用不盡的寶貴財富。
①本文傅山詩、文俱引自《傅山全書》,山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不再另注。
②《神州國光集》自光緒三十四年(1908)初版發行,每兩月一回,共出版二十集。
③④周興陸編:《漁洋精華錄匯評》,齊魯書社2007年版,第251頁,第58頁。
⑤北京詩詞學會,北京市宣武區檔案館:《清代宣南詩詞選》,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第309頁。
⑥儲方慶:《太原傅先生病臥燕京,其友戴君不遠千里來視之,余高戴君之義,亦知先生能擇友也,賦詩紀其事》,《傅山全書》第二十冊,山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0頁。
作 者:
傅珉,學者。著有《楊深秀評傅山》《傅山治傅史初探》《由顧炎武〈贈傅處士山〉說開去》等文。編 輯:
杜碧媛 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