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婆
文丨羅雅琳 雅禮中學
童年的下午是沉靜的。老舊的平房里,似乎沒有什么能破壞這份靜謐。
睡眼蒙眬的我從書桌上抬起頭,靜靜地細細地看著外婆的側臉和上下起伏的手臂。在我的注視下,時光仿佛都因此慢下來,線呼呼,影長長。
外婆喜好縫紉,倒不是用那踩起來腳下生風的老式縫紉機,而是自己親手一針一線縫紉出個什么花樣來。每每下午,到了我在書桌旁寫字看書的時候,她就抽把吱吱呀呀哼著南腔北調的紅木椅子,坐在窗下開始沉靜地縫縫補補。或是給我的布娃娃添上一兩條裙子,或是補好外公破了洞的襪子,她手上的斑斕像是拼圖把我童年的色塊一一填滿。
外婆身材很瘦小,窩在椅子里,坐在陽光下,卻總是給我帶來說不出的溫暖與依賴。我會偷偷抬起眼來,卻又極認真地看她的動作,手臂上下翻飛,像是翩躚撲閃的蝴蝶。溫和的白棉線纏繞在她的指尖,每當她的手臂提起絲線揚上來的時候,白色的棉線就和她滿頭的白發一樣耀眼。她有時也會偷偷看我,銀絲邊的眼鏡滑到她小巧的鼻尖,我們的視線在溫暖的陽光里相觸,似乎也有了溫度。有時我埋頭苦想,或昏昏欲睡,她都會不動聲色地笑笑,停下手中的活計,輕手輕腳地為睡著的我披上一件單衣,或是為我溫好一杯白開水。她不說話,悄無聲息地守候著我童年的下午,而后知后覺的我,只是在夢中才意識到她的關懷。
后來要搬家,因為年紀的增長我被要求到自己房間里寫作業。媽媽總擔心外婆會使玩心正大的我分心,為此還和外婆明里暗里商量了幾次。外婆對此只是平靜地笑笑,卻默默地停下她從未釋手的活。
她不再縫紉,不再將那些柔軟的彩線和斑斕的碎布帶到我面前,但她依舊執著地坐在我房間的陽臺里,看幾頁報紙喝一杯茶,悄悄地認真地盯著我,一言不發。
無知的我一直以為外婆鐘愛的是縫紉的充實,沒想到她堅持的理由,不過是能在陽光爛漫的午后守在我身邊,她堅持的,不過是在她逐漸老去消散的年華里,能夠溫柔地看著我,用她沉靜的愛做成絲線,為我紡織出一個沉靜的童年。
后來,我似乎明白了,仔細地看一個人,可以把一個人看進自己的心里,我看著外婆,外婆看著我,在彼此的注目下,一個人成了另一個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點評
生活需要審視,親情亦需要審視。“我”依戀外婆,這種依戀是通過“靜靜地細細地看”來實現的。看著外婆,打量外婆的面孔和動作,不只是一種簡單的觀察,更是一個人對于情感的需要。在外表現于注目,在內則表現于溫情,一切不需要言表,看得愈投入,愈細致,用情則愈真愈深愈濃。而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并沒有停留在單維度的情感表達上,而是在“我”“看”外婆這一層之下,不露聲色地潛藏著外婆“看”“我”這一層,在我依戀外婆這一情感中,交織著外婆對“我”的關愛。這樣,“我”的依戀和外婆的關愛由“看”這一個詞緊緊地聯系在一起,由此文字更顯深沉和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