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西周分封制與宗法制的一個疑問

許紅嬰

西周的政治等級制度是周公制定的互為表里的分封制與宗法制。

分封制是周天子把都城周圍最大、最好的土地“王畿”留給自己直接統治，把王畿以外的土地、臣民封賜給同姓或異姓貴族，建立起許多諸侯國，即“授民授疆土”。分封出去的諸侯必須承擔服從周天子的命令、平時鎮守疆土、戰時隨同天子作戰、出兵勤王、交納貢賦、定期朝見周王述職等義務，若不履行義務，周王即可討伐，收回封地。在封國內，諸侯有相對獨立的統治權，封地可以世襲，可以設官員、建武裝、征賦役，可以把封地內的土地和民眾逐級分封給卿、大夫和士，下一級貴族要對上一級貴族履行義務，但土地不能買賣，“田里不鬻”。所以，分封制就如《詩經·小雅·北山》所說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社會上的全部土地連同土地上的全部民眾，都被視為最高統治者——國王的個人私產（故土地不能買賣）；國王以爵祿的方式將土地和臣民逐級分封給臣下鎮守管理，臣下必須忠于天子，世代替天子鎮管土地，天子定期或不定期地進行“巡狩”。分封制的實行，使周王成了至高無上的、擁有絕對權威和支配地位的天下共主，改變了過去商朝管不了周部落的松散狀態，使“天下歸姬（武王姬發建立西周）”，對于完善統治，加強對各地的管轄，甚至在邊界擴張領土、拓展疆域起到重要的作用。

那么，天子死了，由誰繼承？諸侯、卿大夫、士死了，其爵位由誰繼承？于是宗法制的核心就是嫡長子繼承制。（正妻生的長子為嫡長子。）天子死后，由天子的嫡長子繼承，其余庶子降一級，分封為諸侯；諸侯死后，由諸侯的嫡長子繼承，其余庶子降一級，分封為卿大夫；卿大夫死后，由卿大夫的嫡長子繼承，其余庶子降一級，分封為士；士死后，由士的嫡長子繼承，其余庶子降一級，變成平民。這就避免每個等級貴族的眾兒子們為爭奪該等級的繼承權而引起的紛爭，改變過去繼承無序的狀況，使“天下歸嫡”。

周公為各等級“制禮作樂”，又使等級觀念和安分守己、共尊共主（周王）的觀念深入人心，使“天下歸心”。

周公制定的如此有序的制度，就連孔子也一直視之為天下安定的榜樣。在教學過程中，很少有人對此提出疑問。然而，我在教學中發現，西周分封制與宗法制在具體操作的過程中有一個疑問，詳述如下。

每當天子死了，都由天子的嫡長子繼承，其余庶子都降一級，分封為諸侯。那么，西周（公元前1046年-公元前771年）275年間，從周武王到周幽王，歷經12王，就分別由12個嫡長子繼承天子之位，其余12個國王所生的所有的庶子都降一級，分封為諸侯，并擁有較大的封地，建立起諸侯國。可是這些封地在哪里？總不能侵占原先已有的諸侯的封地，因為諸侯的爵位和封地是世襲的，只能把新的、未分封的土地分封給新的諸侯。西周有那么多土地嗎？周王妻妾成群，所生的庶子也成群，加上宗室、同姓和異姓功臣，被分封為諸侯的人數之多、需要建立的諸侯國的數目之大可想而知，西周雖然疆土得到開拓，但是能保證周王的庶子們及宗室、同姓和異姓貴族都能分封為諸侯，擁有封地嗎？周天子是如何預留土地給后來源源不斷需要分封的諸侯的呢？如果后來土地不足怎么辦？同理，在一個諸侯國內，每當諸侯死了，都由諸侯的嫡長子繼承，其余庶子都降一級，分封為卿大夫，也擁有封地，但同樣不能侵占該諸侯國內原先已有的卿大夫的封地，因為卿大夫的爵位和封地也是世襲的，那么每個封國的諸侯又是如何預留土地給后來源源不斷需要分封的卿大夫呢？由此可見，同樣的問題貫穿在天子、諸侯、卿大夫分別如何在全社會范圍內、封國范圍內、采邑范圍內，預留土地給后來源源不斷需要分封的諸侯（即天子的庶子們）、卿大夫（即諸侯的庶子們）、士（即卿大夫的庶子們）（士的庶子為平民，不再分封，故士的封地無須操預留之心。）。更進一步的問題是，不管怎么預留，總有一天土地肯定不夠分封。

如何解決上述的問題？西周的分封制與宗法制要永不止息地實行下去，整個西周的疆域就要不斷地擴大，并使每個封國的范圍、每個采邑的范圍也跟著不斷擴大，這樣每個等級才能不斷分封下去。怎樣才能使西周的疆域不斷擴大？既然周天子是“上天的兒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周邊少數民族的土地也是“王土”，周天子不斷東征西討攻打周邊的少數民族去收回“王土”，就是“上天之意”、“天經地義”的了。所以，在西周12位天子中，有多位天子帶領諸侯們東征西討、南征北伐，如最富傳奇色彩的周穆天子（傳說見到了王母娘娘）。在討伐的過程中，周天子確實取得不少勝利，收回大片“王土”，但是原來每個封國、每個采邑的邊界是固定的、世襲的，怎么擴大？不能往相鄰的封國、采邑擴大，那就只能往邊疆新收回的“王土”上擴大，這管理起來就很不方便。也有不少征討是失敗的，所以到了西周后期，土地是否足夠分封？若不夠怎么辦？是否就只能“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分封了五世，就不再分封）”？

我在教學中經過思索“發現”的這個疑問，少有耳聞，有關這方面的文章、書籍、研究動態難得一見。有了疑問，就要解答，我愿與同仁們一起追根溯源，關注、獲取第一手的古文字、考古證據，也盼考古界關注這樣的疑問，加快考古的步伐，以期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