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泰
專為人們提供“甜蜜生活”的養蜂場是世界上最神秘、最封閉的地區之一。養蜂人要時刻保持警惕,因為他們隨時都處在被蜂蜇的危險之中。
在養蜂場體驗生活的這一個月里,我的朋友都以為我銷聲匿跡了。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每天聞著煙味,還時不時被蜜蜂蜇得痛癢難耐,但這仍沒有阻止我對養蜂的熱愛。如果沒有這次經歷,我可能永遠不知道原來在小小的蜂箱里會發生如此多神奇而美妙的事情。
季米里亞澤夫農業科學院的大門緊鎖著,原本我打算打聽一下這里有沒有適合初級養蜂人聽的教學課程,也只好在附近的一條名為“蜂”的街道隨便逛逛。但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歪打正著地走到了農科院的養蜂場,于是便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你真的確定要學習養蜂?”一位中年婦女不解地問道,黑框眼鏡下她敏銳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屑。在我剛才進來時,她正在這間擁擠的小房間里翻閱著什么,房間里彌漫著蜂蜜和油氈的味道,到處堆放著木制蜂房、熏蜂器和蜂蠟。
“秋天再來吧!”她頓了頓又說道,“你為什么非要在這兒學養蜂啊?還得花錢交學費,網上也有很好的相關課程啊,那些都是免費的!”我沒有回答她的疑問,仍堅持要在這里體驗養蜂生活:“那我可以在您這里實習嗎?”“不要工資?”她反問道,我堅定地點了點頭。她立刻動作嫻熟地將一個看上去并不美觀、帶有金屬網的寬邊帽子戴在了我的頭上。帽子又重又大,耷拉到我的肩上,她又順手遞給我一件男士扁領大襯衫,然后迫不及待地一邊幫我推門一邊說道:“快去幫忙吧,實習生!”
此時的我就像一個穿著臃腫宇航服的宇航員,行動緩慢而笨重。將我領到“工作地”后,我的這位新同事說什么也不肯再繼續陪我了,她說她今天已經被蜜蜂蜇了兩次了,不想再受這份罪了。“對了,你過敏嗎?”她在我身后問道。但還沒等我回答,門已經砰地一聲被她關上了。
我的工作是做養蜂人的幫工,我的師傅叫科爾。即便現在是溫暖的初冬,他已經穿了3條褲子和4件高領毛衣。科爾是烏茲別克人,可能對他來說這種天氣已經很冷了,而且多穿幾層衣服確實可以有效防止被蜂蜇。
科爾很熱情,一見面就侃侃而談:“在養蜂場附近生活對居民來說是場真正的考驗!警察曾找上門來,讓我們把我們養的蜜蜂抓回來。原來是一群蜜蜂從蜂巢跑了出來,飛到了居民公寓里,還在一家人的窗戶外‘定居了。房主實在沒辦法,只好打電話報了警。”
“你知道哪只是蜂后嗎?”科爾邊翻看著蜂箱邊問道,我只好坦言自己之前從未涉獵過區分蜂后的知識,“通常情況下,蜂后的腹部要比其它蜜蜂都大。”科爾說完便用紅色記號筆幫我在蜂后身上做了標記。
“老蜂后在新蜂后即將出巢的前幾天,會帶走一半工蜂。余下的一半工蜂會與出巢后的新蜂后組成新的蜂群。”科爾繼續說,“通常新蜂后出巢后,會與老蜂后和平相處,直到老蜂后過世才取代它的位置。發育為工蜂還是蜂后,關鍵取決于幼蟲在發育時吃什么食物。工蜂幼蟲只是頭3天吃蜂皇漿,而蜂后則一生以蜂皇漿為食。”科爾解釋道。
有一天,我碰巧有幸目睹了老蜂后帶領工蜂“分家”的過程:在足有一人高的茉莉花灌木上有一個球狀蜂巢,一群蜜蜂正在蜂巢周圍為尋找新的生活領地偵察。看到黑壓壓的一群蜜蜂到處飛舞,我竟一時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科爾熟練地迅速用高領毛衣的領子遮住面部,然后小心翼翼地將準備好的新蜂巢放到了樹枝上。在野外生活的蜜蜂會自己筑蜂巢,但在養蜂場,人類會幫它們提前準備好。
蜂巢是蜂群生活和繁殖后代的處所,由巢脾構成。各巢脾在蜂巢內的空間相互平行,每張巢脾由數千個巢房連結在一起組成,由工蜂蠟腺分泌的蜂蠟修筑而成。培育蜂王用的巢房,稱為王臺,形狀似下垂的花生,是蜂群在分蜂前臨時修筑的,多在巢脾下部和邊角上。
蜂巢是嚴格的六角柱形體,一端是六角形開口,另一端則是封閉的六角棱錐體的底,由3個相同的菱形組成。這種結構非常堅固,蜜蜂正是因為這樣的鬼斧神工而被稱為“天才的數學家兼設計師”。法國學者馬拉爾奇于18世紀初專門測量了大量蜂巢的尺寸后研究發現,這些蜂巢組成底盤的菱形的所有鈍角和銳角數居然都是一致的,甚至分毫不差。后又有法國數學家克尼格和蘇格蘭數學家馬克洛林計算得出了結論:正是這個角度才能消耗最少的材料,制成最大的菱形容器!工蜂在巢房中哺育幼蟲,貯藏蜂蜜和花粉,蜂巢形成的夾角,還可以防止蜂蜜流出。
我工作的養蜂場主要養兩個品種的蜜蜂:一種性情十分兇猛,只要將它們的蜂箱放在院子中央,都不需要養狗就可以看家護院了;另一種性情就溫和多了,但它們總像喝醉酒一樣昏昏沉沉、無精打采,前者蜜蜂會經常從它們的蜂窩里偷取蜂蜜。這兩種蜜蜂都受不了香水的味道,甚至連臉上汗漬的味道也不行,聞到這些味道它們會變得更具攻擊性。
第一次被蜜蜂蜇讓我痛苦萬分,甚至還引發了嚴重的高燒。科爾看到我的蜇傷后,建議我把蜂蜜涂抹在傷口上,“嗯,用敵人的果實安慰自己吧!”說完他便哈哈大笑起來,的確,被蜂蜇早已是他們的家常便飯,所以在他們看來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唯一能將養蜂人從憤怒的蜜蜂的毒針下拯救出來的只有緊身衣和特殊香味的煙霧。所以我整個夏天都是穿著3件毛衣聞著煙味度過的。”從春天到秋天,科爾一直待在養蜂場,冬天他會回到家鄉烏茲別克斯坦教授養蜂知識。
“我有位朋友曾將載著蜂箱的卡車翻在了崎嶇難行的道路上,幸好他在蜜蜂飛出來之前及時跑掉了。但之后的幾天里,翻車10米以內的地方都無法靠近。蜜蜂是最好的防盜武器。”30歲的彼得說,他從祖父那里繼承了這家養蜂場,他說自己對養蜂的熱愛是他們家族基因中固有的。
我還從彼得那里得知,養蜂人就像喜歡游牧生活的吉普賽人一樣經常游走于各地,用汽車載著蜂箱四海為家。他們整個夏季都要隨著花香和植物移居。“在西方各國和美國,到處移居著養蜂是非常有利可圖的,”彼得說,“我的一個海外同行不僅通過賣蜂蜜及其附屬產品賺到了錢,還從農場主那里賺得了一筆不菲的收入,因為他的蜜蜂為農場主的農田授了粉。”
蜜蜂每釀造1公斤蜂蜜,需要收集3-4公斤花蜜,采集數百萬甚至上千萬次。從采集花蜜到蜂蜜完全釀成需要歷時3到8天。據統計,蜜蜂每釀造1斤蜂蜜,大約要采集50萬朵花的花粉。一只蜜蜂要釀造1公斤蜂蜜,必須在上百萬朵花上采集“原料”,一次攜帶30-50毫克的花蜜,要在花叢和蜂房之間來回飛15趟左右,才能將一朵花的花蜜送回。蜜蜂一生在采蜜的花叢與蜂房之間往返的距離平均相當于繞地球赤道飛行數十圈。
蜜蜂采集花蜜的半徑通常在蜂巢的兩至三公里的范圍內,如果蜂場附近缺乏蜜源,蜜蜂最遠能飛到十幾公里以外。蜜囊的容量只有零點零幾克,一只蜜蜂每天飛出去十幾次,每天最多可采蜜不到1克,但花蜜水分大,占50%以上,要經過蜜蜂釀造才能成為含水分不超過20%的蜂蜜。“因此一只蜜蜂一天采的能釀成蜂蜜的花蜜只有不到0.3克,而蜜蜂的壽命為30至40天,能飛出去采蜜的時間為20天左右。一只蜜蜂一生大約要消耗蜂蜜2克以上,實際上每只蜜蜂一生能為人們提供的蜂蜜只有3克左右。”科爾說。聽完科爾說的這些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人們說蜜蜂是最勤勞的昆蟲。
“俄羅斯地理協會于今年春季在巴什基爾進行了‘拯救巴什基爾蜜蜂的勘察行動。‘巴什基爾蜂蜜不僅是一種地方特產,還是當地受保護的商標。這是一種由布爾贊地區林中黑蜂產出的蜂蜜。巴什基爾蜜蜂具有耐寒的特性,與其它品種相比更不易生病且更多產,最主要的特點是比起舒適的人造蜂箱,它們更喜歡生活在樹洞里。巴什基爾當地的蜜蜂還具有重要的社會功能——保障當地就業率。但近些年來,由于巴什基爾養蜂人過著四處遷移的生活,它們的基因被‘稀釋了。它們與其它品種的蜜蜂雜交,導致這些雜交的巴什基爾蜜蜂失去了對樹洞情有獨鐘的特性。終于,俄羅斯地理協會在巴什基爾地區養蜂場遼闊的土地上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在談到這些的時候,科爾的臉上時而變得凝重,時而又洋溢著興奮。
在俄羅斯,釀造蜂蜜的利潤非常低:每個蜂巢平均一個季度產出約50公斤蜂蜜(雨季除外),以每公斤50盧布(約合人民幣5.5元)的價格自銷或轉銷。“這相當于免費發放!”科爾說。
如果夏季多雨,蜜蜂采集花蜜就會變得困難,通常這種情況下,養蜂人就要給蜂群補喂“飼料”。通常做法是飼喂一些白糖給它們,因為蜂群一般不缺花粉,只需要補充花蜜中的糖分即可。蜜蜂用來釀造蜂蜜的原料是花蜜的主要成分——蔗糖。蔗糖屬于雙糖,蜜蜂采集后將其轉化為酶,把雙糖轉化為單糖,排出多余水分釀為蜂蜜。白糖主要成分也是蔗糖,蜜蜂采集后同樣能夠把它轉化為葡萄糖和果糖。
“將白糖在水中稀釋,糖水倒入塑料袋,用繩子封口,最后放入蜂箱。”科爾說。“然后呢?在袋子上扎孔嗎?”我好奇地問道。“用不著,過不了一個小時,你再打開蜂箱就能取出被吸干的塑料袋了。”科爾答道。
在冬季,蜜蜂無法采集花蜜,巢脾中的蜂蜜也已經被蜜蜂吃完,喂蜂蜜成本又太高,喂白糖就成了最經濟實惠的辦法。通常,如果外界有蜜源或巢脾中有蜂蜜,養殖人員不會去飼喂白糖,因為飼喂的白糖要經過轉化才能吸收,對蜜蜂的壽命有很大的影響。因此在蜂群貯蜜充足的情況下,養蜂人會隔天給蜂群喂一些稀糖漿,這相當于一種刺激獎勵,可以讓蜂后多產卵,工蜂多育蟲。
[譯自俄羅斯《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