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鄉（外一篇）

華亮文

深藍的天空，金黃的圓月，碧綠的西瓜地，魯迅小說《故鄉》中，“我”回憶里的故鄉，如此美好，猶如夢幻。

當“我”在闊別二十年后重回故鄉，卻只看到一片蕭索。在生活的重壓下，淳樸的農民變得麻木不仁，本分的生意人變得自私自利。他們在生活的漩渦中無望地期望，疲憊地掙扎，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渴望一個新的故鄉，渴望一種新的生活。

斗轉星移，那個水深火熱的年代早已過去，廣大農村徹底變了樣。我的故鄉，變了，我不知該笑，還是該流淚。

艷麗的紅壯

我坐在汽車里，汽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高速公路綿延在群山間。路旁群山的懷抱中，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漂亮的小洋樓，刷白的墻面映著朝陽的光，晃得有些刺眼。拖著房屋的山嶺，卻大半都已禿了。我那青山綠水白磚黛瓦的故鄉，在哪兒？

裸露的胸膛

高速公路在一座不大的山前轉彎。我向那座山望去，那不是我兒時視為樂園的山嗎？父母曾多次帶我上山玩耍，那時我認為這座山可大了，現在它在眾多機器和卡車的包圍下卻顯得如此渺小。山體的一側已被完全挖開，露出山體內部灰色的巖層，山的胸膛被硬生生地剖開，巖石內臟被掏了一層又一層，還將繼續被采掘，直到整座山被挖空。卡車源源不斷地將灰白的石塊從采石場運出，這些石塊的歸宿在何方，我不知道。

龜裂的皮膚

下了高速公路，汽車在蜿蜒的山路上迤邐前行。我興奮地把頭探出車窗外，尋找黃金般的稻田和健壯的耕牛。還記得，兒時我曾不知疲倦地在田埂上跑來跑去；還記得，兒時我曾好奇而興奮地輕拍水牛厚實的脊背；還記得，兒時我曾含著一根草莖舒服地躺在草地上……可現在，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大片枯黃的雜草，在微風中輕輕地顫抖。汽車駛過，沙塵飛揚。一粒塵入了我的眼，兩滴淚不禁涌出眼角。

渾濁的淚水

汽車駛近老家，駛過一條小河。我把目光投向小河，卻又不敢馬上看見它。在我的記憶里，小河永遠清澈得像一條透明的綢緞。可現在，我害怕我看見的小河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小河還是躍入了我的眼簾。河水，竟然是黑的！我不敢相信，兒時玩耍、摸魚、撿鵝卵石的小河，如今變成了黑色！視野盡頭的天空，有一股黑煙——那是一座化工廠。河水發黑，必是化工廠的杰作。河水奔流，如同奪眶而出的滄桑的淚水。

這就是故鄉嗎？故鄉，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含辛茹苦將子女養大，送到外面天地去打拼，即使子女永不歸來也坦然接受，即使子女不斷索求也默默接受，只在心里把祝福送往千里之外。

看遍燈紅酒綠，回頭看看，故鄉一直站在原地，敞開胸懷。

月下獨酌

皎白的明月如玉盤嵌在墨一樣的夜空中，灑下一抹清幽的光輝。繁花沐浴在月華中，仿佛拖著晶瑩的露。

院中石桌上玲瓏的酒壺靜靜立著。我擺出三只小巧的酒杯，默默斟滿。來！明月！來，影兒！與我同飲。我等三人今日相聚于此，必要一醉方休。

我雙手捧起離自己最近的一杯酒，仰起頭一飲而盡。可是，其余兩只酒杯卻仍是滿滿的瓊漿。

明月，你為何只是冷冷地打量這酒？影兒，你又為何只是默默地跟隨著我？

何須多言？飲酒便是！又斟一杯，我依然一口飲盡。明月、影兒，來啊！喝啊！

我放聲高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隨歌起舞，衣袂飛揚。月光輕灑，似在白衣外又披一襲羅紗。明月，你在九天之上為何徘徊不定？影兒，你在我身邊為何零亂羈蕩？你們……你們怎么了？

難道，我們只是在醒時交相尋歡，一到醉后便分道揚鑣漸行漸遠嗎？不，我沒醉。醉的不是我，是世人，是這個天下！

眾人皆醉，難得獨醒。我只愿與你們永遠結下忘懷之交，來日在九天之上，銀河之濱再相見！

責任編輯 盧悅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