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文奇
醫生的筆
文/史文奇
我是來自貴州極其偏遠的山寨里一名臨床心內科醫生,我也是這個快被世界遺忘的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山寨走出來的第一位大學生。
也許只有從醫的人才會真正知道,學醫本身就是世界上最辛苦、最心酸的差事。而對于出生于窮鄉僻壤山林間的我,平時連出個門趕個集都要去翻山越嶺花上大半天功夫,想到要去鎮上上初中,縣城讀高中,省會學醫,那簡直就是難上加難的奢望了。然而,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從醫對我這個山坳里的窮娃子來說,像是注定要去做的此生定要完成的使命。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偉岸的形象就烙在了我的心里,父親雖然僅僅讀到了初中,但那時已經是寨上最有學問、備受尊重的人。在我兒時的記憶中,父親經常會幫助寨上的人寫春聯、做文書、代寫書信,寨上的人都會尊稱父親為“先生”,但是父親一臉的羞赧每次都汗顏不肯擔當此稱呼。父親常常跟我們哥三個說,這個世上能夠配得起“先生”這個稱呼的人只有兩種:教師和醫生,能夠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所以,每次但凡是家里有人生病,請鎮上的醫生出診,我們全家人都要穿戴整齊把家打掃得干干凈凈,將家里留著過年吃的寶貝食材全部拿出來款待醫生,臨走時,還要將家里的土雞蛋或是臘肉給醫生帶上以表答謝。記得那時,鎮上的醫生還會用毛筆開處方,我在一旁屏住了呼吸很神圣地為醫生研墨,生怕自己的冒失貽誤了他看病的效果。只見,他提起筆,僅僅沾了兩下硯臺,唰唰就是幾筆落在了紙上,然后手一揚遞給我,幾句吩咐后就揮手告別了。孩提時的我,面對此情此景總會覺得,醫生出診那是比過年還要莊重而畢恭畢敬的事情。做個醫生真的是太幸福了,那種備受矚目的感覺簡直就是介于神與佛之間的優待了。從那時起,大概是出于對鎮上“醫生”的仰慕與神往,還夾雜著幾分兒童無邪遐思與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從醫”的理想種子被懵懵懂懂地種在了我的心田里。
直到13歲那年,父親因肝癌晚期醫治無效終將離我而去,經歷過充滿荊棘的尋醫問藥的磨難之后,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醫生”對于生命的分量與責任。“一定要做個好醫生,救治更多像父親一樣的人。”從此,“求學從醫”四個字深深鑲嵌于我的骨血里,伴隨著我的童年、少年、青年以至未來的一生……
多年的學醫從醫不僅磨煉了我的心志,還時時鍛造著我的“醫者仁心”。每每歸家探親,那些童年的苦難經歷都會歷歷在目。忘不了父親彌留之際,整個村寨的父老鄉親為此奔忙勞碌的情景;忘不了家境貧寒的我,被整個山寨的鄉親供給讀書的那份期盼;忘不了讀大學那一年,整個村寨為了我這個醫學生的榮耀而無比歡騰與喜悅;更忘不了,曾經那些質樸善良的山民對醫生的那份敬重與愛戴……
于是,自從我畢業后,成為一名真正的醫生起,每次歸家我都可以什么都不帶,但是一定要隨身帶上一支筆。我知道在那個依然貧困沒有生機的山寨里,有些父老鄉親還是一輩子不能進城看病,他們期待我的歸來,期待我手中的那支筆為他們創造生命延續的可能……
是的,我接過了醫生的筆,承接著護佑生命的使命……
作者單位/貴陽中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