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木公和木增所創(chuàng)作的酬答唱和詩

（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摘要】：納西木氏家族統(tǒng)治麗江達數(shù)百年，在其統(tǒng)治期間保境安民，麗江政通人和，無論是經(jīng)濟還是文化都極其繁榮。木氏家族積極學習中原漢文化，并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的漢文詩歌，在當時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時至今日不僅在納西族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且也是中國古典文學不可或缺的重要篇章。在這些木氏詩人當中，木公和木增是最突出的。筆者本篇主要針對這二者所創(chuàng)作的酬答唱和類的詩歌進行簡單的論述。

【關(guān)鍵詞】：漢文詩；木公；木增

中國自古就有一種“詩教”的說法，孔子說詩可“興、觀、群、怨”，古代教育人要溫柔敦厚。這種教育不僅僅是知識上的互相傳授，還可以作為情感上的交流工具，表達人類的喜、怒、哀、樂。而詩歌的作用還不止于此，它可以當做友人之間對話的工具，是交流心得，切磋詩藝的絕佳場所。唐代興起期的“通江唱和”就是一很好的例子，最著名的便是元稹、白居易之間的互相唱和，他們時而寫下一首詩請對方欣賞，對方可以回復(fù)也可以不回復(fù)，時而給遠方的摯友寄上一首情濃意厚的詩以表達。自那時候起就有無數(shù)的文人開始用這樣的方式寫作詩歌，時至明朝也方興未艾，明代麗江木氏土司各詩人歷來就有廣交好友的性情，酷愛寫詩的他們也留下了許多與友人之間的相互唱和、相互寄贈的作品，給我們留下豐富的精神財富，尤以木公和木增兩位較突出。

木公的詩集主要有《雪山始音》、《雪山庚子稿》、《玉湖游錄》、《仙樓瓊?cè)A》、《萬松吟》，《隱園春興》等。木增留下的詩集主要有《山中逸趣》，有7篇散文，分別為《山水賦》、《草廬賦》、《逸趣篇》、《樂山篇》、《樂水篇》，《雪松歌》兩首，五言律詩有46首、七言律詩26首、四言詩11首、五言絕句65首、七言絕句76首，一首歌行體詩，還有一本只有目錄的《芝山集》。木氏土司的詩集可謂蔚為大觀，但在后來的流傳過程中很多都已遺失，只有以上幾本，還有零星作品存在其它書部當中，如《列朝詩集小傳》、《滇南詩略》、《云南叢書》等。筆者根據(jù)這些留下來的詩集，仔細研讀后發(fā)現(xiàn)次二人所創(chuàng)作的酬答唱和類的詩歌主要有以下兩類。

1.唱和類

無論是《木氏宦譜》還是《麗江府志》，都記載著木氏土司詩人在當時與眾多的文人有來往，這些人有云南本地的文人，如張志淳、張含，也有內(nèi)地的名仕如楊慎、徐霞客等，他們不僅是真知摯友，還經(jīng)常相互用詩歌來交流自己的所思所想，提升自己的寫作水平，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自從木泰寫下第一首漢文詩開始，歷代木氏土司詩人就不斷地學習用漢文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不僅技法愈加成熟而且形式多樣，很多詩人已經(jīng)掌握了各種韻的用法，在別人寫給他們詩歌的同時，他們已經(jīng)懂得如何運用韻律，用什么樣的韻律來回復(fù)。在他們的這些詩歌里有各種各樣的唱和詩，其中最多的是次韻和依韻。

楊慎是明朝正德年間的狀元，后被貶謫到永昌即今天的云南保山，木公與其私交深厚，楊慎還為木公編選了一本《雪山詩選》，可見兩人情誼之深。同作為喜愛詩歌的文人，兩人之間的唱和詩不在少數(shù)，木公寫給楊慎的詩歌數(shù)量也最多，而且也有很高的藝術(shù)感染力。楊慎曾寫過一首關(guān)于箜篌的詩木公讀了以后很有感觸，隨即寫了一首《又奉次升翁箜篌十六韻》，具體些了箜篌的來歷和傳人，冰形象地寫出箜篌的外觀和形態(tài)，細致地寫出空戶曲調(diào)的深切感人，最后精心描繪彈奏著的裝束、風度及隨著彈奏內(nèi)容變化而引起的青苔變化，并敘寫了木公本人閱讀楊慎原作時的感受和意境。楊慎在這首詩的后面寫下評語：“雪山此詩，清麗錦密，情態(tài)曲盡，而用事精確，當具慧眼也。請刻于石以傳，升庵楊慎跋。”可見兩人的詩文來往相當密切，再如他的《升翁遠寄太白木竹石畫刻雪景一幅并詩一首依韻獻酬》：“古木凌新霽，玄空鏡影垂。鷹寒拳玉爪，鷺樂觀拂銀絲。雪葉疏還密，云根怪且奇。青蓮謫仙子，曠世得知心。” 升翁就是楊慎，之前他曾寫過一首關(guān)于此畫的詩，木公用相同的韻部回詩一首。從詩的名字可以知道木公所描寫的是一幅畫，且寫的意境十足，惟妙惟肖。他所體會到的畫景：森森古木落滿白雪，雪剛停，日影薄，天氣很冷，冷到老鷹將自己的爪子拳起，白鷺為取暖拂動翎羽，雪很快就會融化，楊慎就如李白那樣，自己得到這曠世的之交。極度地贊美了楊慎的才華，又表明自己有這樣的知己而自豪。當長時間沒有見到的時候，木公會寫詩送上自己的關(guān)切之意。如《次藍關(guān)記懷升庵韻二首》其一為：“萬里孤身為逐客，愁聞鼓角不時鳴。蠻煙瘴雨哀牢國，白草寒嵐滴博城。”其二為：“杳然東望若無家，何處棲遲寄晚霞。身以楚原吟澤畔，扁舟江上伴歐沙。”這兩首都說了楊慎不幸被貶的遭遇，滿懷同情之意，表現(xiàn)了兩人真摯的友誼。又如其《和月塢扇寄升庵韻》三首其二：“近承詩柄正開函，語鵲頻來屋后杉。野渡漫尋殘雪徑，江行遠帶夕陽帆。華名已透金閨籍，麗灑新?lián)び裨绬恰Ｗ蛉毡２w使至，佳音報我數(shù)重緘。”詩人作詩時遇到問題，而朋友的書信恰逢其時地到達，令詩人喜不自勝，而且還帶來了朋友一切安好的消息更加欣喜，字里行間透露著詩人與楊慎兩人亦師亦友的親密關(guān)系。

木公廣交滇中及中原名仕，文人張躍月塢曾作詩一首寫自己家園中之景，木公看過之后，用原詩之韻寫了一首《春園詩次張月塢韻》：“老境城南十畝園，東風桃李燦盈門。百年且趁今春話，萬事不勞明日論。鶯翻野蝶風出靜，獺趁溪魚水乍喧。何處看尋好懷抱，獨甘書味頓忘飱。”寫了張氏園中所看到的美景，不僅有黃鶯、蝴蝶偏偏飛舞，一起風就歸于平靜，還有水獺在追逐游魚結(jié)果水花四濺，不僅景美，而且有這些動物顯得很有生氣。詩興所至，就連古人的詩也要回贈一首，如他的《和韋蘇州寄全椒山中道士韻》，韋蘇州即韋應(yīng)物，唐代詩人，他曾寫《寄全椒山中道士》，邪惡自己攜酒欲尋好友卻無處可尋的惆悵和淡遠的情趣。木公則這詩似是寫自己作為那好友，來回復(fù)這位尋訪的“好友”：

寄全椒山中道士 和韋蘇州寄全椒山中道士韻

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 雪山清且狂，遠作玉湖客。

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 四顧圍青松，一竿橫釣石。

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 得鯉沽村醪，醉歸日已夕。

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舟系淺沙旁，步隨鷗鳥跡。

這首詩正好對韋應(yīng)物這位訪客的最好回復(fù)，前面說自己思念好友因此帶上一壺酒，去給朋友帶去安慰，卻哪里也找不到。而木公的這首詩則以這位山中好友的身份說自己在山中居住，周圍輕松環(huán)繞，沒事的時候會去打酒來喝，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日落西山，要想尋找我就去追逐鷗鳥。這一訪一答，好像是兩位真摯的朋友，但卻隔了數(shù)百年，不得不說詩人的這種盎然的詩意讓人贊嘆。

在馮時可所寫的《六公傳》當中寫木高時曾這樣寫道：“性喜吟詠，與中溪李侍御善，侍御贈以詩二十篇，讀之不寐，次韻為答，風格神采， 骎骎驊騮前也。”只可惜這里面所提到的事做均已遺失，但從“風格神采，骎骎驊騮前”可以看出木高的這幾首唱和詩，寫得很有文采，且不遜于被和詩歌。李元陽是云南大理著名文人，馮時可將兩者作比較，可知木高的詩歌的確有值得贊揚之處。

木增被譽為麗江歷史上最偉大的土司，他不僅政績卓著，而且也和許多文人相往來，相互唱和的詩歌也很多，但在筆者所查到的資料中只有《山中逸趣》，這本集子里面有《秋日宴副張公祖複字詩依韻奉酬》兩首：

其一

山外山山重鎖云，路迢宕路異香芬。

谿谿流響谿谿應(yīng)，處處松聲霧霧聞。

林密密間栽密竹，澗芹芹畔種家芹。

小庵小小緘蒼翠，曛客曛曛臥夕曛。

其二

喦上喦喦花發(fā)香，洞中洞洞臥云茫。

巉巉翠柏巉巉秀，嶺嶺樵音嶺嶺藏。

水應(yīng)應(yīng)山飛瀑應(yīng)，月光光漢耀蟾光。

遠邨遠遠塵囂靜，草屋幽幽心自涼。

這兩首詩用了大量的疊字，既是對張公祖的回復(fù)，也是借詩表達自己遠離塵囂，寄居山林的愿望。

2.寄贈類

這些木氏土司詩人郊游廣泛，又光交好友，在政事之于會用是個來表達對有的思念，在所流傳下來的木氏詩歌當中存在有大量的寄給友人的作品，這些作品有的是久別不見，來表達自己的思念，如木公的《遯癡堂寄愈光》二首其一：“哀牢四月鶯花盡，麗水經(jīng)秋雁信稀。杯酒不妨山客醉，暮云常帶野人歸。哀年膝痛知陰雨，晚歲眸昏近夕暉。富貴畏人貧肆志，灑然胸次更無機。”詩中的愈光就是張含，人稱禺山先生，由于木公也號雪山，當時還有巍山土司左文臣號黃山，這三人私交甚厚，因此并稱“三山”。木公在這首詩里首先表達了對于友人的思念，說秋天一到大雁也少了，朋友間的信函也少了，又回憶起以前一同醉飲郊游的場景，叮囑朋友要注意身。字里行間將兩人深厚的友誼盡展無遺。表達思念的詩還有《寄友人莫靜天》：“沉痼無聊久廢詩，羞將短發(fā)亂還吹。鴻歸故澤晚何急，雨滴空階秋正悲。放浪形骸惟獨往，強移棲息豈多枝。蕭然老我無佳慰，雞黍近來誰共期。”秋天是悲涼的，而在那時更加思念友人，并且期待再次相聚。在這些詩歌當中有一首寫得及其具有感染力，《依韻寄友人楊雨溪》：

西風動容愁，薄暮依高樓。

樹合晴云擁，山分急漲流。

征鴻能怯夜，病葉不禁秋。

遠眺懷君切，一樽何日酬。

表達對遠方友人的懷念，情景相依，以景托情，并對友人不幸遭遇表示深切同情，吐露對于友人的關(guān)切和自己凄涼的心境，迫切盼望相聚。離別的時候，木公也會寫詩相送，如他的《送滄城李鷺洲》：“繾綣高情出餞遲，祖鞭何事促東之。江橫竹索千尋險，馬度闌干十二危。霜葉零丁風撲面，哀鴻?quán)趪程闈i髭。別君迴別官橋暮，衰柳那堪送一枝。”兩人依依惜別，但道路艱難，霜葉遍地，鴻雁哀鳴，詩人不禁淚沾髭須，像古人一樣折柳送別，可日暮降臨又必須分離，將深厚的友情渲染的淋漓盡致。嘉靖年間道士周月泉攜帶了一只白鶴到麗江，他自稱來自陜西終南山，身穿羽服，頭戴黃帽，童顏銀須，開口講丹術(shù)，閉口言幻邪。他在麗江居住了幾年遍離開了，木公送別的時候賦詩一首，曰：“藝客遙將訪我樓，嶺云海鶴共悠悠。醉余說盡延生快，袖拂蒼髯不肯留。說明兩人的情誼，木公想要挽留，但他卻執(zhí)意不肯留。

木公送道，木增送佛。木增這一生與佛教有很深的緣分，《木氏宦譜》載他曾花費800兩白銀，歷時九年將佛經(jīng)大典《甘珠兒》進行刊刻，使其成為西藏大昭寺的傳寺之寶。他的詩也有很多是送給佛教高僧。如《扇面寄唐大來》：“雙眼非青非白，一場無毀無成。木石皆成道侶，煙嵐醉倒先生。”唐大來是明末禪師畫家，佛名為擔當，木增這首詩極力贊揚他的至高修為。還有《寄唐友大來》二首其一：“野叟山居萬事寬，晝閑止息覺心安。門前車馬將迎少，惟有窺窗月一團。”既有對擔當禪師的想念之情，也有唐大來這種禪心的敬仰。除此之外還有《寄雞山本無上人》直接在里面表達了自己想要出家的愿望。木增此類的詩歌都禪性十足，如《寄徹庸禪師》二首其一：“月注曹溪溪外天，松風演義妙音玄。主人飽腹無它羨，半榻云庵了了眠。”木增本來就喜歡名山大川，此詩是在他登上雞足山后遍游山色風光，聽見佛音回蕩，頓感內(nèi)心安寧。

在明代，云南地區(qū)人才輩出，不僅有文人張志淳父子、左文臣、李元陽等人，還有內(nèi)地而來的名仕楊慎、徐霞客等人。木氏土司詩人帶著納西族天然的熱情好客來與各種文人名仕交往，不僅彼此之間相互欣賞，而且還寫下了許多聞名于世的詩歌，成為云南文化史上光輝的一頁。

參考文獻：

[1] [明]木公. 雪山始音.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2] [明]木公. 雪山庚子稿.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3] [明]木公. 萬松吟.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4] [明]木公. 隱園春興.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5] [明]木公. 仙樓瓊?cè)A.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6] [明]木增. 山中逸趣.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7] [明]木增. 芝山云邁集.昆明：云南省圖書館，內(nèi)部資料.

[8] 趙銀棠輯注.納西族詩選[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5.

[9] 木光.木府風云錄[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作者簡介：史丙玉（1990—）男，漢族，河北邯鄲人，現(xiàn)為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