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春
我父親朱良才1933年夏,奉周恩來總政委的命令,離開紅十五軍政委的崗位,以師長兼政委的身份,與唐亮(時任師政治部主任)一起去組建紅十四師(博生師,意在紀念趙博生)。長征開始前夕,他又被調到紅三十四師任黨委書記兼政治部主任、代政委。可萬萬想不到的是,紅一方面軍走了一年,紅二方面軍走了十一個月,紅四方面軍走了一年零七個月的長征,我父親卻走了整整兩年,行程也早已超過了二萬五千里;過草地,大部分人是一次,他是三次;長征中,大部分人面對的主要敵人是拿槍的國民黨軍隊和惡劣的自然環境,而他面對的,還有自己人要殺他的頭;三大主力紅軍會師后,長征就結束了,我父親卻緊接著又隨著西路軍,踏上了另一條悲壯的征程—打通國際路線的西征之路。西路軍失敗后,我父親靠要飯,徒步36天,找到黨、重返紅軍的隊伍。
血戰湘江
長征初期,擔任全軍后衛,在湘江戰役中由于負責掩護全軍渡江,而被敵人截斷在湘江以東的紅三十四師,是中央紅軍成立的第三個紅三十四師。這個紅三十四師,是1933年春在閩西土地上,由閩西紅軍獨立第七、八、九、十這四個師改編而成的。全師共轄三個團,每個團約1600多人,全師共5000多人,大部分都是閩西子弟。能征善戰的紅三十四師,曾被《紅色中華》報譽為“鋼鐵之師”。
由于長征一開始是“大搬家”式的轉移,隊伍臃腫龐大,僅挑夫,就有上千人之多,一天只能走10至20公里,最慢時,一天只走了五公里。作為全軍總后衛的紅三十四師,不僅每天出發的最晚,也是最晚到達宿營地的。為了防止部隊被敵人“黏住”,紅三十四師只能采取交替掩護的方式后撤。部隊天天都要構筑好幾遍阻擊工事,天天都要與追擊之敵打上好幾仗。邊打邊退、邊退邊打,行軍、打仗、住宿都毫無規律與主動權。即使到了宿營地,也要先構筑警戒陣地與防御陣地,防止追擊之敵的夜間偷襲。加上吃不上飯,睡不成覺,征不到糧(早被前邊的部隊征光了),戰士十分疲勞。別的部隊,是人越走越少—掉隊了,紅三十四師是人越走越多—如果在紅三十四師再掉隊,就成為敵人的俘虜了。因此,再走不動的人,到了擔任全軍后衛的紅三十四師后,無論如何也不敢掉隊了。
由于倉促轉移,沒有在隊伍中進行廣泛深入的動員和教育,紅軍指戰員對戰略轉移的原因、目的、計劃全然不知,天天都在打窩囊仗(總是不斷地阻擊、撤退和被動挨打),加上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困難,走了十多天后,領導層中就有些消極情緒,這種消極情緒導致幾次差點兒貽誤戰機。參謀長袁良惠找到曾任紅十五軍政委,正高職低配,擔任師黨委書記兼政治部主任的我父親商量。我父親就說:“這個情況不允許呀,這樣下去非出亂子不可。我們開個黨委會吧。”黨委會后,軍團決定由我父親代理程翠林的政委職務。
1934年11月,紅軍突破敵人第三道封鎖線后,蔣介石不僅判明了紅軍西進的戰略企圖,而且搶先在廣西的興安、全州、灌陽之間的“鐵三角”,利用湘江天險布下“天羅地網”,組成第四道封鎖線,以40萬人馬,加上飛機大炮,欲將紅軍和黨中央全殲于此。
11月26日,紅五軍團軍團長董振堂、參謀長劉伯承親自到蔣家嶺,召集紅三十四師師團干部,部署掩護全軍渡江的后衛阻擊任務。臨走時,兩人與紅三十四師師長陳樹湘、代政委朱良才和與會干部一一握手告別,劉伯承還特別囑咐:“你們既要完成軍委賦予掩護搶渡湘江的任務,又要做好萬一被敵人截斷后孤軍作戰的準備,這副擔子很
重啊!”
1934年11月27日,湘江戰役全面打響。
按照軍團的部署,陳樹湘師長和我父親率領紅三十四師,迅速搶占蔣家嶺、永安關、雷口關地域,構筑防御陣地,阻擊和遲滯從東向西追擊而來之敵,掩護黨中央和大部隊渡江。
戰斗越打越激烈。紅三十四師在蔣家嶺地域完成運動阻擊后,又于11月28日,在水車地區開始采取堅守防御。水車成為中央紅軍的總后衛戰場,也是湘江戰役中打得最激烈、最殘酷的四個主戰場之一。面對鋪天蓋地、蜂擁而至的敵人,在師長陳樹湘、代政委朱良才的指揮下,紅三十四師與敵軍展開了殊死的拼殺。盡管敵人占絕對優勢,紅三十四師卻像釘子一樣,兩天兩夜,牢牢地守衛在水車阻擊陣地上,寸步不退。
11月30日,正在和師長陳樹湘共同指揮戰斗的我父親,腰部化了膿的舊傷突然發作,血流不止。經簡單包扎后,我父親還是堅持躺在擔架上指揮戰斗。陳樹湘師長立即將此情況直接向軍團做了匯報,接到報告的軍團長董振堂與政委李卓然、參謀長劉伯承命令陳樹湘立即送我父親過江,直接送到軍委總醫院救治。同時,任命程翠林接任政委。于是,我父親被連夜送過了湘江。
第二天,也就是12月1日,敵軍從南、北兩個方向同時切斷了湘江上紅軍僅有的幾個渡口,還未來得及過江的紅三十四師和紅六師十八團,被南北對進的敵軍割斷在湘江的東岸,陷入敵軍重重包圍之中,全部覆滅。紅三十四師,成為整個紅軍史中唯一被敵軍整建制殲滅的師。師政委程翠林、參謀長袁良惠犧牲,師長陳樹湘負傷被俘后,自己拽斷腸子
犧牲。
干部休養連
我父親被送過湘江后,住進了紅軍總醫院。治傷中,他看到由于接連打大仗、惡仗,傷員人數急劇增加,有限的醫護人員根本就照顧不過來。再加上由于“左”傾機會主義的錯誤領導,部隊越打越少,紅軍的前途也越來越渺茫,發牢騷的、講怪話的、鬧情緒的越來越多。于是,他就主動幫助醫護人員做起傷病員的思想工
作來。
正忙得焦頭爛額的軍委總衛生部部長賀誠,見此情況,找到朱德總司令,要求將我父親留下來。于是,傷勢剛有些好轉的我父親,就當上了軍委總衛生部政委,兼任總醫院政委和干部休養連的黨支部書記。
湘江戰役后,由于部隊嚴重減員,為照顧重傷員、老同志和女同志,中央政治局常委、中革軍委副主席、紅軍總政委周恩來親自運籌,在12月18日的黎平會議上做出決定:將原來的軍委第二縱隊司令部直屬干部連和婦女工作隊合并組建成中央紅軍干部休養連。
干部休養連是長征路上的一個特殊的連隊,連毛澤東、周恩來、朱德他們在路上碰到干部休養連的同志,都會停下來,下馬打招呼。這個連隊的成員中有中央委員,中華蘇維埃政府各部部長。像董必武,就是中央工農檢察人民委員部部長。謝覺哉,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內務部部長,他是懷里揣著“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內務部”的印章走完長征路的。新中國成立后,他們中有成為國家代主席、全國政協主席、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各部部長、解放軍的軍兵種司令員……所以,周恩來在向休養連連長何長工交代任務時說:“這批老人,是我們黨的寶貴財富,你要對他們的安全絕對負責,如果他們在,你也在,那就皆大歡喜;他們在,你不在,我追記你為烈士;如果他們不在,你在,我就要砍你的頭!”
干部休養連全連約有300余人,分成五個班:一班為老同志班,除了48歲的董必武、54歲的謝覺哉、48歲的林伯渠、57歲的徐特立“蘇區四老”外,還有陸定一、成仿吾、錢之光、羅明(李維漢)等隨隊行軍的中央各部門的領導;二班為傷員班,人員是在戰斗中負傷的團級以上干部;三班為女同志班,賀子珍(毛澤東夫人)、蔡暢(李富春夫人)、鄧穎超(周恩來夫人)、劉英(張聞天夫人)、劉群先(博古夫人)、蕭月華(李德夫人)等中央領導同志的夫人一共24名女紅軍;四班為機要班,人員是一些負傷和生病的機要人員及在白區做秘密工作的同志;五班為流動班,人員不固定。工作人員分編在醫務室和警衛、飼養、擔架、運輸四個排。干部休養連第一任連長由紅軍大學校長兼政委何長工兼任,后由紅八軍團衛生部部長侯政繼任。第一任指導員由原紅三軍團衛生部政委黃應龍擔任。
干部休養連名為休養,實際上還要擔負宣傳、擴紅、征糧、社會調查、訪貧問苦等工作和任務,平時還要訓練。就連57歲的徐特立,都主動要求參加刺殺和格斗訓練。我父親就和連長侯政,及休養連黨支部副書記董必武、組織委員徐特立、宣傳委員謝覺哉密切合作,精心工作,盡心盡力地保護他們渡過了重重
難關。
我父親不僅親自部署、安排休養連的老同志、女同志和干部的各項事宜,還以身作則,身體力行地為他們服務。
那時安置傷員工作很艱難,醫院的幾百名傷病員大都是重病號,如果留在老百姓家,常常遭到敵人的搜捕、殘害。而很多傷員,只要在擔架上休養幾天,就能好起來,但抬著走,不僅缺少擔架,更缺抬擔架的人。于是,我父親就帶頭參加抬擔架。一看政委都參加抬擔架了,總衛生部和醫院機關的同志,也都紛紛加入抬擔架的隊伍。我父親抬的第一個人,是他在紅十四師時的老搭檔、時任紅四師師長張宗遜。只抬了幾天,張宗遜就能騎在馬上走了。又過了幾天,張宗遜就重新回到部隊。30多年后,當我父親病重時,時任總后勤部部長的張宗遜,親自命令301醫院全力搶救,并讓副部長張汝光到301醫院坐鎮指揮。
遵義會議后,部隊繼續轉移。按規定,走不了路的重傷員,一律安排到老鄉家去養傷。原紅五師政委,時任紅十二師政委,打婁山關立下大功,負傷鋸掉一條腿的鐘赤兵是走是留成了難題。情況匯報到擔任軍委總衛生部政委的我父親那后,我父親堅決主張鐘赤兵無論如何一定要跟部隊走,并親自找鐘赤兵談話。
20多年后的一天,鐘赤兵去看我父親,道出了真情:“你組織人來抬我上路時,我被子下面是藏著手槍的。當時我已做好了準備,只要你說往老鄉家抬,我就先打了你再自殺。沒想到,你一張嘴就說‘你放心,我給你四個人,兩頭牲口,怎么也要把你抬走。當時我就笑了。后來,你還命令他們四個人‘必須保證鐘政委的絕對安全。朱政委啊,沒有你那句話,我這個一條腿的人,又怎么能走完兩萬五千里的長征路呀!”
1935年3月,正在行軍中,敵人的飛機來轟炸了。為了掩護因無法行走而躺在路中央擔架上的重傷員,已經隱蔽到路邊樹林中的賀子珍,冒著敵機轟炸的危險,奮不顧身地沖了出去,撲在傷員的身上……
敵機飛走了,透過還沒有完全消散的硝煙,我父親發現趴在傷員身上一動不動的人是賀子珍時,立即帶頭沖了上去……
沖到身邊才發現:賀子珍身上數十處中彈,血流滿身……
一見沖上來的是我父親,賀子珍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一把抓住了我父親的胳膊,急切地說:“朱政委,我……我……”
我父親和賀子珍是當年井岡山上的老戰友,朱德、毛澤東井岡山會師后,成立了紅四軍,我父親和譚政分別是朱德、毛澤東的第一任秘書,和賀子珍朝夕相處,成為她最信任的戰友。見此情景,我父親一邊組織醫護人員緊急搶救賀子珍并為她包扎傷口,一邊堅定地說:“放心,子珍同志,不會把你安排到老鄉家的。就是抬,我們也要把你抬走。”
很快,得到通知的毛澤東,也騎馬趕了
過來……
之后,我父親安排人專門制作了一副簡易擔架,護送賀子珍……
兩年半后的1937年底,賀子珍路經蘭州去蘇聯治病時,特意和根據中央的指令,以蘭州辦事處“吳秘書長”的秘密身份負責營救西路軍失散、被俘人員的我父親合影留念。這也是賀子珍30年代離開中國,與井岡山戰友的最后一張合影。
草地會師后,我父親調紅四方面軍三十一軍任政治部任主任,中央局婦女部部長李堅真接手我父親兼任干部休養連指導員,一直到1935年8月底右路軍走出草地,干部休養連才被撤銷。
雪山草地
過雪山草地,我父親到底救了多少戰友,他也記不清了。
爬雪山時,紅軍穿的都是單衣單褲,為了翻過大雪山,就用草編成坎肩來御寒。開國少將鄭效峰,過雪山前負了重傷,我父親怕他傷重“不經凍”,特意批給了他一張羊皮。鄭效峰將羊皮做成了一個簡易坎肩,靠著這個簡易坎肩,翻過了千年冰封的雪山,走過了陰冷潮濕、雨雪不斷的草地。
開國上將、總政副主任傅鐘,過草地時,病得起不來,找不到擔架,我父親就組織人砍樹干、樹枝做成簡易擔架,將傅鐘抬出了草地。
海軍副參謀長范朝福,在一次演習中走到我父親跟前,敬了個禮,說:“朱政委,還認識我嗎?”我父親說:“想不起來了。”范朝福說:“朱政委,當年,是你在草地中救了我的命呀!”原來,當年還是個紅小鬼的范朝福,在過草地時,由于幾天沒東西吃,餓得半死,躺在草墩兒上,再也走不動了,只能睜著兩只大眼看著部隊從眼前慢慢走過。當我父親看到他時,停了下來,蹲下身子,一句話也沒說,就從自己的干糧袋中,將僅剩的小半袋炒面,倒了兩碗給他,使他重新站了起來。
上世紀70年代,我父親病重搶救時,開國少將、總后勤部衛生部副部長張汝光親自在301醫院的手術室盯了整整一夜。一直到我父親脫離危險后,他才離開手術室。我父親好轉后,去感謝他,他說:“朱政委,是應該我感謝你呀!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草地中了!”原來,過草地時,當醫生的張汝光,光顧著搶救別人了,自己則連餓帶凍,昏死在草地中。恰巧,我父親組織戰士們打了一條野狗,切成碎塊,熬了一大鍋狗肉湯。正喝著,我父親發現張汝光沒來,四處去找,發現張汝光因為連餓帶凍帶累,昏倒在草地上了。我父親趕緊盛了一大碗狗肉湯,將張汝光扶了起來,親手將那碗滾燙的狗肉湯慢慢灌進他的嘴里,將他救過來。
不怕殺頭
紅一、四方面軍在草地會師后,毛澤東親自挑選出30多名久經考驗的干部到紅四方面軍任職。曾任紅一方面軍十五軍政委的我父親,被調到紅四方面軍的三十一軍任政治部主任。工作沒多長時間,善于團結同志和工作成績顯著的我父親,就得到紅四方面軍總政治委員陳昌浩的表揚。為此,朱德總司令還特意悄悄跟我父親說:“咱們從一方面軍過來的干部,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受到四方面軍表揚的。好好干,一定要給一方面軍的干部爭光。”
在三過草地的前夕,我父親在給干部做動員時,為了鼓舞已經陷入極端困難境地的紅四方面軍指戰員,將有關毛澤東率領紅一方面軍勝利到達陜北取得了直羅鎮戰役勝利,還渡河東征殲滅閻錫山一萬五千多人,建立了陜甘根據地等消息作為實例,拿出來鼓勵大家克服困難,堅決北上與中央紅軍會師。張國燾知道后說我父親“吹捧一方面軍,貶低四方面軍,斗爭后,就地解決(槍斃)”。
后來,徐向前總指揮與朱德總司令、陳昌浩總政委商定,將我父親先暫時降到方面軍政治部宣傳部任副部長,“藏”起來。這樣,我父親的命,才算保了下來。這是1936年2月的事。
多少年后,當時任紅四方面軍副總指揮的開國大將王樹聲談起這件事,對我父親開玩笑說:“都那個時候了,你老朱的嘴還是那么硬!就不怕真的斃了你?”
我父親十分認真地回答:“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沒有錯,干嗎讓我認錯?就是真的斃了我,也不是我的錯!”
千里尋黨
1936年10月,我父親又隨西路軍踏上了西征之路。雖經半年多的浴血奮戰,西路軍仍然悲壯地失敗了。1937年3月13日晚,石窩會議上,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陳昌浩宣布:李先念負責帶領左支隊向西去新疆,王樹聲與朱良才負責帶領右支隊向東去陜北。可沒走上幾天,隊伍就被打散了。
河西走廊的3月,寒風刺骨,祁連山上,更是冰天雪地。我父親只身一人,向著東方,徒步去找黨、找紅軍。
躲過西北地區馬匪的追捕,靠著堅定的信念和勇敢機智,我父親戰勝了數十次險情,終于來到蘭州黃河大橋的邊上。
隱蔽在遠處觀察了半天的我父親,發現黃河大橋上,敵人的封鎖與戒備非常嚴密,僅僅一兩個小時,就查出并逮捕了好幾個西路軍的紅軍戰士。怎么辦?怎么也不能在即將勝利的前夕功虧一簣呀!
我父親一邊琢磨,一邊走到黃河邊上,不慌不忙地將自己從上到下洗干凈,又整了整衣服。正在這時,忽然發現一個軍官帶著兩個勤務兵,沿著大路向黃河大橋走去。
眼睛一亮的我父親,當機立斷,迅速跟了上去。到了橋頭,哨兵敬禮,軍官還禮,我父親也就跟在后邊大搖大擺地混了過去。
繞過蘭州后,為了摸清情況和補充食物,我父親還主動混進了一隊被馬匪抓住、正向西安押送的我西路軍“俘虜”隊伍。由于我父親在紅四方面軍的五軍、三十軍、三十一軍和軍政干校、教導團、機關都任過職,大部分紅軍戰士都認識他。他就一路走,一路做大家的思想工作。
趁敵人松懈之機,我父親又脫離了“俘虜”隊伍,自己上了路。
又走了好幾天,一直到第36天,已經徒步走了1000來公里的我父親,終于在離甘肅鎮原不遠的一個村子里,發現駐地紅軍。
我父親徑直找到了有紅軍站崗的一座小樓的院門外,張口就對哨兵說:“我是西路軍的紅軍,找你們領導。”
看著拄著一根打狗棍,衣衫襤褸,頭發蓬亂,胡子邋遢,又黑又瘦又臟,全然是一個叫花子老頭的我父親,哨兵根本就不相信他是紅軍。正在爭執中,二樓的一扇窗戶被推開,一個領導樣子的人大聲問道:“吵什么呢?”
我父親抬頭一看,脫口就叫了出來:“陳坊仁,是我!”
樓上的那個紅軍領導一聽到這如此熟悉的聲音,顧不得細想,幾步就跑到樓下,沖到跟前,拉著已經不成人樣的我父親的胳膊,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大聲叫道:“朱政委,朱良才政委!”
欣慰的我父親剛一張口,一口鮮血就從嘴中噴了出來,雙腿一軟,就倒在中央蘇區時自己的老部下——陳坊仁(開國少將,山東省軍區司令員)的懷中……
很快,中央就來電指令我父親以八路軍駐蘭州辦事處吳秘書長的秘密身份,專門負責西路軍失散、被俘人員的收容、解救、甄別工作。這期間,我父親與黨中央代表謝覺哉、蘭辦主任彭加倫,采取公開的、秘密的各種方式方法,成功地營救了大批西路軍失散和被俘
人員。
1938年2月,完成西路軍失散、被俘人員的收容、解救、甄別工作任務后,奉命來到延安的我父親,一面在中央黨校學習,一面系統地向中央匯報西路軍的有關事項。聽完匯報后,毛澤東當著眾人的面,夸贊我父親:“真是軍之良才。”(編輯 楊 琳)
(作者是朱良才之子,軍旅作家,
原解放軍某部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