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千峰翠色到滿隴桂雨

黃巍鋒

G20峰會所在的浙江，正是孕育出越窯和龍泉窯兩大青瓷窯系的那個浙江。G20峰會舉辦地杭州，也正是擁有著修內司和郊壇下兩大南宋官窯的那個杭州。在今年的G20杭州峰會上，由浙江和上海的專業團隊設計創作的幾套國宴陶瓷著實給人的眼前帶來一抹驚艷的青翠。

在大多數人對于中國瓷器的印象中，位于江西的景德鎮幾乎是中國陶瓷器的代名詞。然而，在元代浮梁瓷局、明代御窯廠之前，浙江的陶瓷窯口代表了中國古代南方陶瓷燒造水平的高峰。東漢，浙江越窯出現了中國最早的青瓷瓷器。經過六七個世紀的發展，青瓷燒造水準越來越高，唐代浙江的越窯與北方窯廠的白瓷形成“南青北白”的局面。晚唐五代時期，越窯的“秘色瓷”讓詩人盛贊“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宋代的浙江擁有五大窯系中的哥窯，在杭州修建的南宋官窯負責燒造南宋皇室御用的禮器和日常用器……歷代，浙江都是制瓷的要津。

無論是艷陽下的濃妝，抑或煙雨中的淡抹，西湖總是光彩照人。江浙一帶的陶瓷器，也展現出相近的風貌。恰如氣候宜人、碧海環繞的古希臘造就了高貴、單純、靜穆、偉大的古希臘雕塑，藝術史家溫克爾曼和貢布里希認為，世界每個角落的獨特地理景觀對于當地藝術的樣貌有著顯著的影響。那么，在杭州這個人間天堂中，所產的陶瓷自然能夠映襯出仙境的模樣。本次G20杭州峰會上，國宴中的三套瓷器“西湖韻”、“國色天香”和“繁華盛世”由浙江杭州的制瓷企業燒造，采用硬質瓷胎料。另一套由上海的廠商設計燒造的“西湖盛宴”瓷器雖然采用了源自西方的骨瓷工藝，但在裝飾上展現了從中國傳統陶瓷圖案紋樣發展而來的特色。這幾套G20杭州峰會國宴陶瓷餐器都有著濃郁的江南氣韻與杭州風姿。

作為供G20杭州峰會使用的瓷質餐器，不僅要在設計燒造方面體現杭州當地的特色，也要突出G20峰會的基調。對于“西湖韻”、“國色天香”和“繁華盛世”等這三套國宴瓷器的設計者張守智和嵇錫貴來說，在器物上要體現出“西湖元素、杭州特色、江南韻味、中國氣派、世界大國”的風貌，是一件需要非凡智慧和心力的工作。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張守智和具有景德鎮陶瓷學院背景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嵇錫貴兩位先生都已過古稀之年，他們二人分別負責三套國宴瓷器的器形和圖案紋樣設計。

兩位先生接到設計任務，是2015年的5月。嵇錫貴先生說他在接到設計任務以后，“因為設計主題明確，我的靈感還是很充足的，雖然過程歷經多番修改”?！拔骱崱笔亲钕仍O計完成的一套作品。這一套餐器的器形簡潔流暢，穩重飽滿。瓷胎細膩潔白，有明代永樂甜白釉的神韻。裝飾圖案取西湖全景，用國畫淡彩的技法渲染朦朧煙雨中，西湖詩情畫意的景致，杭州山水景致醉人之美畢現。這套作品中不同器物的裝飾畫面將西湖十景貫穿其中，有斷橋、有蘇堤、有白堤、也有三潭、保俶塔等。杭州西湖的山水與景物最能彰顯“西湖元素、杭州特色、江南韻味”。

作為設計者，嵇錫貴先生最喜歡的是“繁華盛世”這套瓷器。瓷器主要圖案是代表各國的花卉。對于中國瓷器裝飾而言，花卉是最重要的一種裝飾圖案。無論是刻花、劃花、印花、貼花，還是以鈷料白描、粉彩點染，中國的傳統瓷器的裝飾主題大多是各種花卉。從唐草、忍冬、扁菊、蕉葉，到牡丹、蓮花、冰梅、寶相，各類花卉為中國陶瓷增添了幾分華貴與絢爛。為G20杭州峰會設計的“繁華盛世”瓷器裝飾，嵇錫貴先生采用能夠代表與會各國的花卉入畫，牡丹代表中國、向日葵代表俄羅斯、鳶尾花代表法國、小雛菊代表意大利、木槿花代表韓國、玫瑰代表美國……對應著20個參會國家的風情，20朵花各表一枝，揭示著出“天下大同”的理念。

對于這套瓷器，嵇錫貴先生還說“它的邊緣是金色長城花紋，長城是中國的標志，進到長城以內就是進入我們中國。因浙江以青瓷為主，比如龍泉青瓷、越窯青瓷等等，所以我以青底代表浙江特色”?！胺比A盛世”系列瓷器中還包含一件三潭印月開窗酒壺，嵇錫貴先生這樣介紹這件酒壺：“酒壺開窗的一面是從北山麓往南山麓看，有蘇堤、雷峰塔，還有桂花；另一面是從南山麓往北山麓看，是白堤、斷橋、保俶山、保俶塔。荷花以及桂花有‘和為貴的含義，表達對世界和平的寄望”。對于G20杭州峰會這樣致力于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活動來說，這套瓷器也展現出一種美好的愿景。

張守智和嵇錫貴兩位先生合作設計的另一套G20杭州峰會用瓷“國色天香”逸散出與之前兩套瓷器不同的氣息。白瓷、青花、圓器，是元、明以來中國瓷器給人們最深刻的一種印象。這套瓷器，其色彩的選取，以杭州溫婉、典雅的藍色為主。這藍也是中國青花瓷上的藍?！八{是江南文化品質的本色，也是地球上最大面積的顏色，海闊天空，象征著生生不息”嵇錫貴先生認為，“這就是我們的中國藍”?！皣煜恪敝械摹皣保褪沁@種沉靜平和的藍色，那么“天香”則是指有著類似中國國花地位的牡丹。用嫻熟的青花分水技法描繪的牡丹，形似元寶，與G20杭州峰會其商經濟發展大計的主題相呼應。這套“國色天香”被用在了9月5日杭州奧體博覽中心的雙邊會談午宴上。外交部長王毅在午宴上稱贊“這套國宴瓷代表了中國青花瓷的最高水平，它寧靜、樸素、清新、大方”。

上海的一家骨瓷廠商也為這次G20杭州峰會提供了一套名為“西湖盛宴”的骨瓷餐器。這家廠商擁有為中國歷年承辦的包括APEC峰會、上海合作組織峰會、北京奧運會以及上海世博會等重要國際活動供應特制瓷器餐具的經驗。從燒制技藝上來看，這套骨瓷前后歷經81道工序，相較于明清景德鎮御窯廠、御器廠流傳下來的76道傳統工序，制作更為復雜和精良。如果要去探究這套骨瓷餐器的創意來源，我們不難發現其靈感來自杭州西湖的湖光山色。餐盤上的畫面構圖有如“馬一角、夏半邊”的南宋古意，將西湖景致點綴其上，近處淡綠色清波中的斷橋與遠山蒼翠間的雷峰塔相映成趣。尊頂蓋的蓋鈕是西湖十景“三潭映月”中的石潭，頂蓋的畫面則描繪新西湖十景中的“滿隴桂雨”。西湖以南的滿覺隴，沿途山路邊，有七千多株桂花。在G20杭州峰會召開的金秋季節，正是滿覺隴山徑桂香彌漫，沁人肺腑的時光。整套餐具畫工筆觸細膩，虛實濃淡間兼具工筆與寫意，仿佛可以看見筆端的彩料中浸潤著江南梅子青。

“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秉承宋代官窯、元代瓷局、明代御窯廠、清代御器廠的傳統制瓷技藝，為G20杭州峰會設計燒造的日用瓷器餐具可以被視為現當代中國的陶瓷中的重器。我們可以預見，從國宴瓷中所獲的寶貴經驗和技術，作為陶瓷設計與燒制者的寶藏，也能夠進入尋常百姓家。

（編輯：簧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