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的法律問題研究

張曉娟

【摘要】如何劃分大陸架是中日兩國在東中國海問題上的根本分歧點。從國際法的角度分析這一爭議，中國主張在公平原則的框架下，以自然延伸原則為基礎，與日本方面協商解決東中國海大陸架的爭端;日本方面則堅持對其有利的所謂的“中間線”劃界方法，但其并非習慣法規則，且不符合東中國海的實際情況，因此不應成為劃分兩國大陸架的界線。針對中日東中國海大陸架劃界存在的問題，國內外學者多數主張采取共同開發、提交國際司法機構審判、仲裁等政治、法律方面的措施解決。為了更好的解決這一爭議，應綜合運用政治法律的方法，在其海底和上覆水域進行不同的劃界，然后提交國際法院進行裁決。

【關鍵詞】大陸架;自然延伸;中間線;劃界原則

一、概述

東海，國際上通稱為東中國海，簡稱東海，中國四大海之一。東海的北面和黃海接壤，以長江入海口的北面和韓國濟州島的連線為分界線，東北部的界線為韓國濟州島和日本長崎之間的連線，南面與南海毗鄰，東至日本琉球群島，毗鄰太平洋。其大體處于中國大陸和九州島之間，而且其通過對馬海峽與日本海相連。面積約為70多萬平方公里。東中國海海底是中國大陸的延伸，與中國大陸的地勢差不多，其高度自西向東逐漸降低，直至沖繩海槽（中琉界溝，水深約為2700多米）。東中國海的海岸線曲折，分布著眾多島嶼，并且其大面積的沉積盆地蘊含著豐富的油氣資源。長期以來，中日兩國關于東海大陸架劃界爭端并不十分激烈，也未引起廣泛的關注。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東海的自然資源特別是油氣資源引起了有關方面專家的關注，來自美國的埃默里和日本的新野弘兩位教授于六十年代初共同發表了關于東中國海海域有很大的可能性埋藏著豐富的石油資源的報告，極大的觸動了日本方面的敏感神經。日本是一個礦藏資源極度匱乏的國家，其絕大部分的石油天然氣等一次能源依賴于進口。假如它能將東中國海海域的礦產資源據為己有，其將擺脫資源匱乏的發展桎梏，而躍居資源大國的行列因此，近年來日本方面在東中國海大陸架劃界糾紛上表現出強硬的態度，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之爭愈演愈烈。

二、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主張

1、中國東海大陸架劃界主張

關于大陸架的劃界標準，國際上一直爭論不休。堅持“中間線”劃界原則和支持在“公平原則”的指導下解決海域劃界糾紛的中日雙方在1978年的聯合國海洋法會議上正面交鋒，爆發激烈的爭論。在爭論中，我國堅決支持運用“公平原則”解決海洋劃界糾紛，反對將“中間線”方法確定為原則性的規定。

針對東中國海大陸架來說，我國一直堅持沖繩海槽以西的大陸架為我國大陸的水下自然延伸，其理應為我國所有。沖繩海槽具有特殊的地理環境，其東西兩側的地質地貌具有明顯的差異，說明中日兩國不屬于一個大陸架。沖繩海槽應為中日兩國大陸架劃界應考慮的特殊因素。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釣魚島在劃界中的地位。我國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的規定認為釣魚島上沒有人類居住，面積太小，其不應該具有屬于自己的大陸架。具體到東中國海海域，我國政府一直主張在公平的基礎上適用自然延伸原則，認為中日兩國大陸架的天然分界線是沖繩海槽，應把其作為兩國大陸架的天然分界線來解決中日大陸架劃界糾紛。

2、日本東海大陸架劃界主張

根據日本國內1996年通過的《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的規定，日本主張中間線的海洋劃界方法。

在東海大陸架劃界問題上，日本主張《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不應完全應用于地勢復雜的東中國海海域。在東中國海海域，日本琉球大學海洋系教授認為，中國和日本處在同一個大陸架上，而非以沖繩海槽為界分屬不同的大陸架。由此可知，日本想通過這種狡辯達到忽視沖繩海槽在劃界糾紛中的法律效力的目的。

可以看出，我國和日本在東海劃界問題上是有爭議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第一是劃界原則。日方堅持“中間線”的劃界方法，我國主張應在“公平原則”的基礎上適用“自然延伸”原則。第二是沖繩海槽在劃界爭端中的法律效力。日方認為中日兩國同處于一個大陸架，沖繩海槽只是其連續上的偶然凹陷，沒有法律效力。我國主張沖繩海槽為東中國海大陸架和琉球島架的天然分界線。

三、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分歧的國際法分析

1、中國權利主張的國際法分析

第一，自然延伸原則是大陸架劃界的首要的和基本的原則，也是最符合公平原則的劃界標準。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在其第76條提出了兩個概念，一是自然延伸，二是200海里距離。但是比較二者而言，自然延伸占主導地位。盡管日本提出，大陸架邊緣小于200英里的應該擴展到200英里，但日本的主張有點斷章取義。因為《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6條首先明確的“全部自然延伸”，假如“自然延伸”不夠200海里，可以擴展到200海里，但是有前提條件，即不能影響鄰近國家陸地領土的自然延伸。假如沿海國的大陸架延伸已然被自然形成的海槽所隔絕，那么不能把本國的大陸架擴展到200海里，否則自然延伸原則就等同虛設，它就不會顯示出真正的公平性。從地理上看，沖繩海槽的西部區域離琉球群島比較近，但無論是地質、地貌都和我國大陸地區一致，所以它是我國大陸的自然延伸部分。因此，我們主張在東中國海海域的大陸架自然延伸到沖繩海槽是符合國際法規定的。

第二，國際法院的判例不斷確認“自然延伸原則”。《大陸架公約》簽訂之后，國際社會發生了多起大陸架劃界爭端。在解決這些糾紛的過程中，國際法院把自然延伸原則認定為最基本的法律原則。其中，北海大陸架案最為典型，國際法院在北海大陸架劃界案的判決書中給出了自己的結論，其認定存在爭議的國家的大陸架的劃分應該依照公平公正的原則，充分考慮各方面的情況，進行協商解決，使每個國家盡可能得到構成其陸地領土自然延伸的全部大陸架。所以，我們認為“自然延伸原則”應可以全部應用于中日之間的大陸架劃界糾紛。

2、日本權利主張的國際法分析

國家間的海上劃界一般都是通過協議解決，而不能依據個別國家的國內法來決定。因此，日本在東中國海海域單方面提出的“中間線”劃界辦法對于我國不具有真正的法律效力。

首先，中間線方法不是強制性的，而且并沒有成為一個海洋劃界的習慣法規則。《大陸架公約》最先將“中間線”方法引入到海洋劃界中，但其只是提出了一種劃界方法，這并不是國際法的原則。此后，在北海大陸架劃界案中，國際法院對“中間線”理論進行了詳細的論述，指出這種方法雖然簡便，但不具有強制性。涉及到國與國之間的大陸架劃界時，如果當事國不能達成協議，才可以用這種方法。中間線方法既不是首要，也不是唯一的方法。另外，日本與我國一樣，都因其自身原因而未加入《大陸架公約》。然而《大陸架公約》只能約束其成員國，既不能約束第三國，也不具有強制性。因此，日本無權將“中間線”方法強加給中國。

其次，日本的權利主張所依據的法律相互矛盾。第一，依照日本國內頒布的法律，其所選擇的大陸架劃界的方法（等距離中間線方法）是依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的規定，然而，海洋法公約關于大陸架的規定并沒有提到這種劃界方法。第二，日本稱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6條規定，日本政府有權另行規定200海里以外的大陸架。然而，公約這樣規定的前提條件是不妨礙其他國家領土的自然延伸，日本似乎并不符合這個條件。第三，“條約必須信守”是國際法的一項基本原則。日本先簽署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然后才頒布國內的《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按照“條約必須信守”原則，日本制定其國內法時必須符合它所簽署的條約的規定，否則就是違法，需要承擔國際責任。

四、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爭端的解決方案

1、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爭端解決的政治方案

上世紀七十年代，鄧小平從實際出發，創造性地提出了處理我國與其他國家的領土與海域糾紛的策略——“擱置爭議，共同開發”。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擱置爭議并不是放棄，而且不只是中國，日本也需要擱置。雙方可以擱置主權，共同開發主權有爭議的領土或島嶼。只有雙方在承認爭議方面達成基本共識，然后才能討論具體的解決方案。必須明確，承認爭議是聯合開發的前提條件，而不是將一個明確的所有權作為聯合開發的前提。因此，中國和日本共同開發東中國海海域的資源并且在主張并堅持“主權在我”的同時，彼此應承認爭議確實存在，而且，雙方應坦然面對這一事實，根據東海大陸架的具體情形，同時擱置，以實現共同目標。

但是，政治方法解決東中國海的爭端有其弊端所在。要想使雙方在政治上達成共識，需要雙方具有足夠的談判和執行誠意。不僅如此，政治具有不穩定性，即使雙方劃定了共同開發的區域，難以保證日本日后會不會出爾反爾。

2、中日東海大陸架劃界爭端解決的法律方案

如果政治性的方法不能妥善解決東中國海海域大陸架劃界糾紛的話，中日兩國可以將其提交國際司法機構進行審理、裁決。在解決海域劃界爭端的問題上，國際司法機構處理過的案件中也不乏成功的案例。例如北海大陸架劃界爭端案例、馬耳他和利比亞的劃界糾紛、法國和英國的海域劃界糾紛等都是通過國際司法機構裁決的方式解決的。然而，中日兩國都不愿將此爭議提交國際司法機構，接受其管轄權。中國不僅在東中國海海域面臨著劃界糾紛，在南中國海海域，中國與越南、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也有海域劃界爭端。與東中國海相反，中國在南中國海與東南亞國家的爭議海域的大陸架差不多都不在中方一側。因此，在東中國海海域劃界糾紛的解決，中國不能貿然將其提交國際司法機構仲裁。如果國際法院按照中國主張的自然延伸原則進行裁決，那么，中國將在與日本的劃界爭端中獲得勝利，但是，這種結果會導致中國在南中國海的劃界爭議中處于不利的地位，這是中國所不愿看到的結局，有顧此失彼的味道。

就日本方面而言，將此劃界糾紛提交國際司法機構仲裁可能會得到對其不利的結果。根據國際通行的慣例，國際司法機構在審理海洋劃界爭端時，主要依據的是《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的大陸架原則，即在沒有特殊的狀況下按照自然延伸原則，以溝槽作為劃分的標準，而不考慮所謂的“中間線”原則。鑒于此，日本方面不會將東中國海海域大陸架劃界糾紛提交國際司法機構仲裁。因此，力圖以司法途徑解決中日之間關于東中國海海域的大陸架劃界爭議將會十分困難。

3、綜合運用政治法律方法的解決方案

為了早日解決中日兩國在東中國海海域的爭端，雙方需要在劃界爭端中各自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以目前的局勢來看，中國不僅在東中國海海域與日本有著劃界分歧，而且在南中國海海域也面臨著同樣的劃界壓力。中國與日本關于東中國海海域大陸架劃界問題的妥善解決，必須從全局利益考慮，兼顧中國在南中國海海域的邊界問題。在東中國海海域劃界問題上，中國可以和日本提出這樣的方案，在中日兩國之間海域的海底區域，以公平原則為框架解決劃界爭端，即雙方各自放棄自己主張的解決方法。東中國海海底的油氣資源主要分布在沖繩海槽以西偏向中國的一側，兩國可以在此區域的海底劃定一條公平合理的中間線，使雙方的利益都能得到滿足。而中國和日本之間海域的上覆水域的劃分可以于沖繩海槽和釣魚島之間劃定一條中間線作為其分界線，然后雙方在分界線的兩側設定緩沖帶，兩國都可以在此區域捕獲海洋資源（海底資源除外）。這種劃界方法在國際上也出現過，澳巴海洋邊界劃分采用的方法就類似于這種。假如中日兩國同意采用此方案劃界，則可以將這種方案提交國際法院仲裁，此種劃界方案一旦被國際法院成功仲裁，則中日東中國海海域的劃界將不會影響到中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海域劃界。由此，中國的海洋利益也可以實現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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