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儉十年

佟珊

“人生沒幾個十年，繼續努力吧，小青年”

2016年11月24日傍晚，紀錄片導演范儉發了一條朋友圈，言語之中，幾分感慨：“從十年前到IDFA打醬油的小青年到如今，十年完成一個‘小目標。昨晚到頒獎場地才發現，是十年前影展主陣地，那時的我在同樣地點日夜行走看片，仿佛時光倒流，回到起點，令人唏噓。人生沒幾個十年，繼續努力吧，小青年。”

十幾個小時之前，他拍攝女詩人余秀華的紀錄長片《搖搖晃晃的人間》榮獲了本屆阿姆斯特丹影展（IDFA）長片競賽單元的評委會特別獎。一同傳來喜訊的還有王久良的《塑料王國》。兩部中國作品同時在世界頂級紀錄片節獲獎，這讓許多紀錄片創作者都頗感振奮。

《搖搖晃晃的人間》最初源于范儉與優酷合作的紀錄短片項目。那個二十多分鐘的版本記錄了余秀華最初聲名鵲起的一段日子：詩集出版，讀書會上的贊譽，家里蜂擁而來的各地記者。一夜成名帶給余秀華的是獨立與重新掌握自己命運的機會：她要與沒有感情的丈夫離婚。

范儉順勢跟拍下去，便成為了后來的《搖搖晃晃的人間》。正如IDFA給出的評語——“全片以詩性、親密而有力的方式探索人的體驗，主人公的堅韌與電影人的技藝相得益彰”—— 一方面，余秀華的才華、性格以及個人境遇，都讓她成為極佳的紀錄片人物;另一方面，范儉也以出色的鏡頭語言展現出女詩人內心的敏感、掙扎與倔強。

詩人和農民交織的身份讓余秀華顯得與范儉之前關注的群體略有不同。此前，范儉作品呈現的大多是中國社會的底層。十年前在IDFA初露頭角的《在城市里跳躍》關注的是農民工的身份認同問題;《的哥》則以一種日常聊天碎片和城市景觀交織的形式，透過一名北京出租車司機，勾勒出奧運前的北京以及各色乘客的生活現狀;《斷裂帶》記錄了汶川地震后，心理咨詢師劉猛免費對喪子的母親們進行心理援助，而劉猛之后的遭遇也從側面展現出NGO組織有心無力的尷尬處境，引人深思。《斷裂帶》的拍攝讓范儉結識了葉紅梅夫婦，因地震而痛失愛女的他們如何歷經三年波折、重獲一子，則成為了《活著》的故事脈絡;之后的《尋愛》描繪了一對農民工小情侶的婚戀故事;而去年入圍柏林電影節的《吾土》則是關于一個菜農釘子戶長達幾年的不屈抗爭與樂觀的生活。

也是在這些作品中，范儉的風格漸漸清晰起來：畫面干凈沉穩，敘事流暢細膩，給人以娓娓道來之感。他的紀錄片之路與許多獨立紀錄片創作者有著相似的軌跡：曾在央視就職，后脫離體制進行獨立創作;早期作品曾經入圍國內獨立影展，也曾以獨立身份與電視臺合作。范儉在影像創作上比較明顯的變化是從《活著》開始。也是從這部作品，他走向國際合作。

在一定的資金保障下，范儉開始將紀錄片作為電影來創作，追求更加生動精致的影像語言表達。《活著》也再次入圍了IDFA，并且借由國際電影節、電視臺、視頻網站等多樣化的發行渠道，抵達了更多觀眾，成為范儉作品中目前傳播最廣的一部。之后，范儉與法國剪輯師馬修 （也是賈樟柯《天注定》的剪輯師）持續合作，借由他的國際視角，讓作品在敘事與表達上都更具普適性，能夠被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所理解。

從《活著》開始，范儉似乎一直嘗試著在紀錄片的藝術性、社會價值、傳播潛力與商業可能之間尋找一種平衡，《搖搖晃晃的人間》或許可以看作他目前給出的答卷。據聞此片可能會于明年在國內上映，而是否可能借余秀華作為公眾人物的名氣，吸引更多觀眾進入影院觀看，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