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太湖縣晉熙鎮花涼亭小學/曹忠勝
村莊印象
安徽太湖縣晉熙鎮花涼亭小學/曹忠勝

鏵犁,榔頭,還有劈柴的斧,這些村莊的鐵,它們曾經兀立,構筑村莊的骨架,比起烈日下的汗珠還要锃亮。不知何時,這些鐵逐漸黯淡,如同許多消亡的物種慢慢失去姓名。和我們手中的麻將相比,哦,還有腳上的皮鞋,四季逛蕩的茶杯……鐵一旦閑置,腐爛便快了許多。你看,野草在幸災樂禍。之前,它們懼怕鐵,躲藏在山腳,如今,一窩蜂涌了過來,甚至踏水而至,爬上了村莊的門坎,攀上我們的手指,駐足在長有老繭的地方繁茂成遍,老繭也腐爛,成了野草的營養!如今的村莊,春天依然美麗,可是“忙夏”已經夭折。看不見泥土翻涌的聲浪,時間之手如何捅破沉積的冰雪?蜘蛛恣意妄為的時光里,村莊模糊了多少柴米油鹽的日子!

村莊的鐵大都腐爛,父親的斧頭依然倔強,依然挺立。
父親,成了村莊唯一劈柴的人。
斧頭高高掄起,像一面旗幟,父親用這種方式,昂起村莊的標志!
劈柴,成為父親一生中最神圣的事情。
必須事先穿好黃球鞋,必須側身弓立,必須分析木柴的紋理,看清那些山川河流的走向……
這是一個人的舞臺,演繹著父親一生的喜怒哀樂,咀嚼生活的酸甜苦辣。
父親偶爾的吼聲,也像是戲臺上雄渾的唱腔!
歇息的時候,父親點燃一支煙,用孤獨作背景,一個人的孤獨成為一座高山。
一片秋葉落下,父親的目光里,循著落葉的軌跡,努力尋找落葉的故鄉。
落葉,蔓延著季節的使命,流淌著生命的滄桑。
歲月的耕種勞作像是驀然肅立,時光,如此靜美——
父親還在我身邊!
我竭力模仿父親劈柴的姿態,渴望如同父親:
將斧頭揳入生活的中心,一斧、一斧……劈進生命的年輪!

老井,在春秋里,與我一起慢慢變老。我活成村莊的觸須,老井,是村莊的喉嚨!
沾染了太多塵世的喧囂,井水已經茵綠,像一口綠痰死死堵住喉管,老井干咳很多年。
風寒的日子,你聽,“咕嚕咕嚕”,時光像片片斑駁的苔綠慢慢爬上了井沿,一些銼鈍的痕跡圍成老井的皺紋。
當燕子剪雨歸來的日子,我聽見歲月輕輕的腳步,從兒時起,一步一步,踩在我的胸膛。
老井,也曾經是風華正茂的少年!
那時,女人們從井里撈出月亮,木槌槌碎,洗白后,重新晾到夜空,月光如紗。她們還一邊私語著一些葷素的話題,一只蟋蟀偷聽了,癡呆地掉進井里……此時,老井成了男人的禁地!只是如今,那些浣紗的少女,都成了遠村的婆姨。
母親也提著小紅桶,不僅洗凈全家人的衣物,也把一家人的命運洗白!回首母親,滿頭銀絲如同月光如雪。
春天,村莊滿園春色,仍然掩不住老井的滄桑。
讓面朝黃土的眼睛,忍不住望望身后,又繼續凝視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