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

文_佛 劉

一條路

文_佛 劉

1986年，當同齡人坐在教室里苦讀時，我已經是一家大型鋼鐵企業的一名運行電工了。

單位離我家不算遠，步行大約需要20分鐘。這段距離對于一個17歲的男孩來說，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但是想到要面對陌生的環境和面孔，我有一絲恐慌。

去單位上班，要穿過一條不算太寬的馬路，因為長期被車輛碾軋，路面已經不是那么平坦了。據單位的老師傅們講，這條路修得特別不容易，基本上是靠人拉肩扛，才把原來的山溝填成了現在的模樣。我相信師傅們的話，所以每次走在上面，都會忍不住去想，當時工人們修路是何等艱辛。想到這些，我的心里難免要起波瀾。

單位的工作不忙，我除了負責停送電、打掃衛生，有時也會看看專業書，更多的時間是閑坐著聽師傅們侃大山。他們對我很不錯，只是看我時，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惋惜。我能從那種惋惜里讀到善意，但是他們怎么能懂得一個農家孩子想走出鄉村的那種急迫和無奈。早早出來工作的我從來沒有埋怨過父親，只是每次想到，在我還沒有好好思考過未來時，就走上了這樣一條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師傅們常常會在我面前談起他們的孩子學習如何好，在大學里怎樣生活……對于渴望校園生活的我來說，聽他們說這些，真是一種無形的煎熬。

說不苦悶是假的，說不自卑也是假的，沒有城市戶口，沒有糧油供給，甚至連單位的福利也拿不到，我當時覺得這條路真是選錯了。

有一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忽然被一陣歌聲吸引，便停下腳步，側耳聆聽，幾句簡單的歌詞深深地打動了我：“一條路，落葉無跡，走過我，走過你/我想問你的足跡，山無言水無語/走過春天，走過四季，走過春天，走過我自己/悄悄地，我從過去走到了這里/我雙肩馱著風雨，想知道我的目的……”

那略帶傷感的曲調讓我著迷，最重要的是，他唱出了我此刻的心聲—我雙肩馱著風雨，想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里。

后來每次下班路過那里，我都想再聽上一遍，可是那歌聲卻像在跟我玩捉迷藏，再也沒有出現過。

有一天，班組里的老周忽然哼唱出了我朝思暮想的那首歌，我忙問他從哪里能聽到這首歌，老周回道：“我這兒就有磁帶。”

我央求了老周好幾天，并答應幫他打掃一個禮拜的衛生，他才把那破舊的錄音機和磁帶借給了我。

一連好幾天，我都沉醉在這首歌里。雖然在此之前，我也喜歡過很多歌曲，但沒有一首歌像《一條路》這般契合我的心境，它甚至讓我覺得，無論有多苦悶，其實都是可以自我解脫的。

我開始不滿足于現狀，想找回失去的讀書機會，我相信只要不沉淪、不自暴自棄，人生的道路就會有千萬條。

幾年后，我在電視上再次聽到這首歌，雖然當初的熱情不再，可是我依然能記起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怦然心動的感覺。

一首歌可以改變一生，一首歌可以溫暖一輩子。很多時候，我們被一首歌曲激勵著，與命運抗爭，以期實現人生的目標和價值。

現在，我又一次走在了那條通往廠區的大路上。雖然已經過去了30年，但它的容顏并沒有多少改變，只是兩側的樹長得更粗壯了，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也換了幾茬。而我，經過幾番選擇和尋覓，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路。

都說歲月如歌，而在如歌的歲月里，能走過風雨，走過自己，卻是不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