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予敏 朱超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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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代農民工QQ使用與社會資本研究
——基于社會網絡分析的視角*
■ 吳予敏 朱超勤
由于我國現存的戶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等制度性障礙,農民工在城市融入的過程中往往求助于個人的社會網絡,從中獲取社會支持,農民工的社會網絡和社會資本成為他們城市融入的路徑之一。新生代農民工成長在與城市居民處于同等傳播環境的信息化時代,QQ的使用成為其日常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本文以深圳特區為考察地點,利用問卷調查和深度訪談法調查發現,QQ的確能夠使新生代農民工在線上獲得更高的社會資本,但他們調動社會資本的意識還需加強。該群體對線上社會資本的獲取仍然受到個人社會經濟地位的制約,盡管新媒體可以成為促進該群體融入城市的有效手段,但新媒體的效能仍然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
農民工;QQ;社會網絡;社會資本;城市融入
現在農民工的主體是所謂80后乃至90后的新生代農民工。新生代農民工普遍處于一種融入城市意愿強烈,但現實社會資本匱乏的矛盾狀態。然而隨著互聯網普及的趨勢,卻為處于社會底層的人們打開了一扇連接世界的大門。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青年群體一樣,已經逐漸適應了信息化的生活方式。在諸多網絡活動中對即時通訊軟件——QQ的使用居于首位。利用QQ在虛擬情境中構建社會網絡,打破了傳統社會網絡中地理空間、社會經濟地位的限制,不僅使網絡節點這些社交“位置”的等級關系變得相對公平、行動變得相對容易,同時也為他們獲取社會支持、提升其社會資本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因此我們將問題聚焦在:新生代農民工身處與城市居民同等的信息傳播環境中,新媒體對于他們的社會融入和社會流動是否發揮了有效作用?他們對QQ的使用能否改變其社會網絡狀況和社會資本的獲取情況,實現他們融入城市的夢想?即:
第一,新生代農民工使用QQ建構的虛擬社會網絡和城市現實社會網絡是否存在差異,QQ是否提供了一種獲取社會資本的新途徑?
第二,新生代農民工如何使用QQ才能夠幫助他們從虛擬社會網絡中獲得更高的線上社會資本?
傳統的“使用與滿足”研究框架,將媒介使用和信息采納過程孤立于社會關系網絡之外;“創新擴散”理論模式又過度關注媒介和信息技術的創新價值實現軌跡和模型。媒介效能向個體社會資本轉化的關系還有待于深入揭示。近年來關于農民工的新媒體采納行為研究,提示了傳統社會關系網絡和新媒體交流網絡的異質性錯位,或指出了新媒體信息的心理補償作用。而從社會網絡的視角探析新媒體與農民工社會資本獲取之間的關系的研究并不多見。有的研究涉及QQ對新生代農民工社會網絡的影響,但研究視角也多聚焦于農民工利用新媒體建立社會網絡的過程,而非社會網絡所能帶來的資源。因而,我們要從農民工自身的立場上來看待其城市融入問題,以求提高新生代農民工使用新媒體贏得制度外社會支持的能力。
“社會資本”是社會學的一個重要概念,它提供了一個解釋個體和群體如何提高其社會生存和發展能力的視角。社會資本的分析層次可分為個體社會資本和集體社會資本,本文主要采取個體分析層次。
本文認為,個體社會資本包含兩個方面,即個人社會網絡中儲存的社會資源和個體所能調動的社會資源。前者是個人社會資本的擁有情況,后者是個人社會資本的使用情況,即社會資本發揮的效應。而社會資本不僅是思辨分析的概念,它也應該是能夠觀察和測量的,從而能夠不僅以社會階層、群體概念來定性描述它,也能夠在個體行為的微觀層面來加以測量和比較。
那么衡量一個人的社會資本大小,是選擇測量社會資本的擁有情況還是使用情況呢?能夠使用和動員社會資源的前提是社會資源的存在,其儲存的社會資源的多寡決定了個體能調動的社會資源可能性的大小。由于在不同的情境下個體對社會資本的運用情況不盡相同,不便直接進行測量,因此本文選擇測量個體社會網絡中業已存在的社會資源,即以儲存的社會資源來衡量個體社會資本的大小。
社會資本理論與社會網絡分析之間存在著非常緊密的聯系,對個體社會資本擁有狀況的測量可以運用“個體中心網絡”(ego-centered network)的分析方法,集中于對社會網絡的狀況進行測量,即通過社會網絡中的一些結構要素,直接測量嵌入在社會網絡中的關系資源。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社會網絡變量都可以用來測量個體社會資本。對于網絡變量的選擇要根據它們對社會資本的有效預測力度和研究對象的社會屬性來決定。
林南認為有三個因素會影響個人社會資本的數量與質量:一是個體社會網絡的異質性;二是網絡成員的社會地位;三是個體與網絡成員之間的關系強度。因此,網絡規模、網絡異質性、網絡層級、網絡關系強度是預測社會資本的有效變量。①
邊燕杰在2004年對中國城市居民社會資本來源的研究中,驗證了網絡規模、網頂、網差、網絡構成在中國社會情境下測量個人社會資本的有效性。他認為個體網絡規模越大,信任和人情橋較多,更占有社會資本優勢;網絡頂端高,也就是個體社會網絡中擁有權力大、資源多、地位高的關系人,相比網頂低的社會網絡,含有更高的社會資本;網差即網絡成員從事不同的職業數量。個人的社交對象處于不同的職業地位,職業類別差異越大,越容易形成資源互補;并且他在實證研究中進一步比對了這四個變量對社會資本的貢獻度,認為“網差可能是最好的單項社會資本指標”,而網頂對社會資本的預測力度僅次于網差。社會資本可以通過網差和網絡緊密度測量,網絡成員中從事不同職業的類型越多,網差越大,可能社會資本越大,網絡緊密度越低,則個人擁有的社會資本越大。②
因此,綜合以上學者對個體社會資本測量的社會網絡變量的研究,本文對農民工個體社會資本測量將采用網絡規模、網絡緊密度、網頂、網絡異質性這四個測量變量。其中網絡規模是社會資本測量的常規變量,指的是個體社會網絡中網絡成員的多少。網絡緊密度指親屬占網絡成員的比例。網絡緊密度越低,說明初級關系在網絡成員中占的比例較小。網頂指的是個體社會網絡中擁有權力大、資源多、地位高的關系人,它的高低決定了不同社會網絡含有社會資源最高點的大小。網頂和網絡異質性這兩個變量指向嵌入在網絡成員之中的價值型資源,因此它與不同網絡成員所占據的社會經濟地位有著天然的聯系。由于異質性的測量指向的是網絡成員的價值型資源,因此本文將選擇測量戶籍、教育程度、職業三方面特征的異質性,盡管在測量方法上不一樣,但職業異質性和邊燕杰所說的“網差”表達著同樣的內涵。本文對社會資本測量指標如圖1:

圖1 個體社會資本測量變量
在經典和規范的傳播學研究中,媒介是作為信息的載體、文化的表征來界定的,卻很少被當作社會交往的測量介質來分析。舉例來說,私人電話簿的長度,反映了某人的社會交往面;而不同電話號碼的使用頻率則反映了某人的社會交往層次。如果在更加復雜的交流介質的使用中,則有可能反映某人的社會交往的深度、開放度或隱秘度。QQ是基于互聯網的即時通信平臺,支持全方位通信社交功能。騰訊2015年報顯示,QQ月活躍賬戶數達8.53億戶,QQ智能終端月活躍賬戶達6.42億戶。QQ以其易獲得性、低廉的成本和簡單化的操作,讓新生代農民工得以利用碎片化的時間,在虛擬世界中建立更多的親密關系;“戴著面具交往”的使用情境,能打破日常交往的禁忌,消解了他們與比自己更高地位的異質性群體交流的屏障;此外新生代農民工還將QQ視為“自我披露”的私人領域空間,這種獨特的心理特征使得他們在QQ中較少與親屬形成親密關系,擺脫了初級關系網絡的桎梏,推動其拓展新型的人際關系。
因此我們先預設QQ的使用能幫助新生代農民工在線上獲取比線下更高的社會資本,以四個能體現社會資本大小的社會網絡變量——網絡規模、網絡緊密度、網頂、網絡異質性為測量指標,對比新生代農民工QQ線上社會資本與他們城市生活社會資本的大小。綜上,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虛擬社會網絡規模大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規模
即農民工在QQ上經常交往的人數要多于他們在城市生活中實際交往的人數。
H2:虛擬社會網絡緊密度低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緊密度
即農民工在交往的情感關系和親密程度上更多依賴的是線下實際交往而非線上虛擬交往。
H3:虛擬社會網絡的網頂高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的網頂
即農民工的社會現實關系處于較低層次,而他們的線上交往活動則與他們更高的社會向往相一致,虛擬交往中能夠接觸到的資源最多的人的社會地位,要高于他們在現實生活中能給予他們最多資源的人。
H4:虛擬社會網絡異質性大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異質性
即農民工的實際交往關系在戶籍、教育程度與職業三方面同質性很高,而在QQ中交往的人異質性更高,因此農民工從虛擬交往中所得到的關系資源能夠形成互補。
但是,僅僅關注QQ在補充農民工線下社會資本的效用是不夠的,在線下社會資本有限的情況下,農民工如何才能獲得更高的線上社會資本,是本文關注的第二個議題。QQ作為一種能夠實現自下而上的關系復制和線上拓展關系兩種社交功能的媒介,其虛擬社會網絡的構成受到線下社會交往和線上使用行為兩方面的影響,繼而影響線上社會資本的大小。
對于社交軟件而言,在線時間越長,使用強度越大,越有可能與更多的人保持聯系和溝通,增加擴展異質群體的數量。當個人積極使用社交軟件的交友功能構建社會網絡時,其社會交往對象的來源可能會更為豐富,還將進一步提高個人與社交對象的關系質量,從而促進線上社會資本的增長。因此,本文從QQ使用強度和社交積極性兩方面,肯定QQ的積極使用對線上社會資本的正面效果,就此提出假設:
H5a:QQ使用的在線時長與新生代農民工線上社會資本呈正相關。
H5b:QQ使用的社交積極性與新生代農民工的線上社會資本呈正相關。
而就線下個人社會經濟地位對在線社會資本的研究而言,以往的研究認為匿名性和“社會線索”的減少使得人們在網絡情境中的身份變得更為平等,這種平等性對于處于城市底層的新生代農民工來說固然重要,但一種通訊技術在特定的社會階層中的滲透會帶來什么樣的作用和意義,必須結合群體的社會屬性。基于筆者預調查的資料,本文認為社會經濟地位相對較高的農民工有可能因為其現實的社會交往對象的社會地位較高,使得他們將擁有優勢資源的關系復制到QQ當中,導致他們的線上社會資本擁有量較高。另外QQ的“關系鏈”功能讓這些線上人脈作為“人情橋”的作用得以發揮,有利于個人在QQ上建立與之相似的更多社交關系。因此本文將社會經濟地位指標操作化為“教育程度”和“月均收入”,繼續提出以下假設:
H6a:新生代農民工的教育程度與其線上社會資本呈正相關。
H6b:新生代農民工的月均收入與其線上社會資本呈正相關。
研究假設如圖2所示:

圖2 新生代農民工QQ使用與社會資本研究假設
1.研究方法
為驗證以上假設是否成立,本文以深圳特區為考察地點,采用問卷調查法和深度訪談法進行調查,調查對象為新生代農民工,即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年齡在16歲以上,在異地以非農職業為主的農業戶籍人口。問卷發放采用街頭攔訪法和滾雪球方法,選取深圳市南山區、寶安區、福田區從事服務業、制造業的新生代農民工為樣本,在兩個行業抽取相同的配額,共發放問卷300份,回收有效問卷280份,有效問卷率為93.3%。問卷的信度和效度檢驗如下(見表1):
在因子分析中,社會資本量表的六個指標之間具有較高的相關性。所有指標對公因子的解釋度為52.957%,信度和效度良好。其中網絡緊密度對社會資本的貢獻是負向的,其他變量對社會資本的貢獻都是正向的。另外,數據顯示職業異質性和網頂是社會資本因子具有最高解釋力的兩個指標,這個研究結果也回應了邊燕杰的觀點,即“網差與社會資本總量有著近乎同等的解釋力”。
另外,本文利用深度訪談探析新生代農民工在QQ使用心理層面的深層觀念以及使用QQ獲取和動員社會資本等情況。按照職業、性別、來深時長等特征共選取14個訪談對象,個人資料信息(姓名均使用化名)如表2所示:
2.社會資本測量及統計方法
本研究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城市現實社會網絡和QQ建立的虛擬社會網絡的測量采用相同的問題和方法,在對城市生活社會網絡的測度中排除其他溝通方式(如手機、電話、QQ)的影響,其中每個維度的測量及統計方法如下:

表1 社會資本量表的因子分析結果

表2 訪談對象個人資料
網絡規模:指與調查對象有聯系的所有個人及其關系的總和。本文采用的是中西研究常用的“定名法”(Name Generator),即詢問被調查對象的密切交往對象。這種方法測量的是核心網絡(Core Network)。核心網絡測量的是調查對象來往較多、較頻繁的強關系網絡。格萊諾維特( GranovetterM.)在1973年提出了“關系力量”的概念,從互動的頻率、情感強度、親密程度和互惠交換四個維度來判定關系的強弱。本研究選擇強關系測量的原因有二:一是在這種方法可操作性高的前提下,定名法可以直接體現出網絡成員的特征,便于對新生代農民工的交往對象有一個直觀的了解;二是在中國的人情社會中,“倫理本位”和“差序格局”是構成個人社會網絡的特征,強關系鏈是基于人的信任,提供可靠信息和有力社會支持的主要群體,邊燕杰和翟學偉對中國人的求職研究結論也證實,強關系提供的社會支持不僅表現在情感支持上,也表現在實際支持中。③
網絡緊密度:即調查對象的網絡成員中親屬占全部網絡成員的百分比。費舍爾認為低緊密度的社會網絡會降低人們遵從某種團體規范的約束,為處于網絡中心的個體帶來信息,有利于在競爭的環境中生存和發展。另外農民工的相關研究也證明,在城市中發展次級關系群體更有利于其接觸異質信息,促進城市融入,因此網絡緊密度越低,其社會資本含量越高。
網頂:邊燕杰認為個體的網絡成員所擁有的權利、地位、財富等資源呈現一個塔形的結構,處于塔形最頂端的人擁有最優質的資源,即其蘊含的資本含量高。因此網頂是個體在其人脈圈中所能接觸到的最高地位的人所能給予的資源。
本研究參考2002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的《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按照十個等級劃分職業類別與社會群階層,從“1“到”10“賦值。④

研究網絡異質性的主要目的在于研究被調查對象的網絡成員包含的價值型資源的相異程度,與個體所處的社會經濟地位相關,因此本文主要比較的是網絡成員在戶籍、職業、教育程度這三方面的特征。
關于線上社會資本高于城市生活的線下社會資本的四個研究假設驗證中,新生代農民工使用QQ建立的虛擬社會網絡的網絡規模、網頂高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網絡緊密度低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假設一、假設二、假設三得到充分驗證。
在網絡異質性的假設檢驗中,虛擬社會網絡的職業異質性與教育異質性高于城市現實社會網絡,但在戶籍異質性中,線上與線下社會網絡并無顯著差異,因此假設四得到部分驗證,但由于戶籍異質性并非測量社會資本的最有效變量,因此盡管新生代農民工的虛擬和現實生活社會網絡在戶籍異質性并無明顯差異,并不影響本文QQ線上社會資本高于城市生活的線下社會資本的假設成立。具體檢驗結果見表3。
在QQ使用行為和社會經濟地位指標與線上社會資本的相關分析中,在線時長與線上社會資本并無顯著的正相關(r=0.048,p>0.05),社交主動性與線上社會資本也無顯著的正相關(r=0.005,p>0.05),因此假設五不成立。這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線上社會資本含量并沒有隨著他們對QQ的積極使用而升高。
而在新生代農民工社會經濟地位的兩個指標——教育程度和月均收入的相關性分析中,教育程度與線上社會資本含量呈顯著的正相關(r=0.223,p<0.01),個人月均收入與線上社會資本含量也具有顯著的正相關性(r=0.285,p<0.01),假設六得到驗證。研究結果顯示:農民工在城市生活中的社會經濟地位越高,他們線上的社會資本含量也越高,相比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農民工,他們在線上社會網絡中擁有權利更大、經濟資源占有量更多;同時網絡成員職業地位的多元化使他們能擁有豐富的信息和資源來源。具體檢驗結果請見表4

表3 社會資本測量維度的配對樣本T檢驗

表4 斯皮爾曼相關性分析
注:* p <0 .05;** p<0 .01; *** p <0 .001.
1.QQ補充了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資本
由本文的前四個假設驗證可知,新生代農民工使用QQ,可以從線上得到更多和更優質的社會支持資源,他們擁有的線上社會資本要高于其線下社會資本,并形成對線下社會資本的有效補充。社會資本能用新的形式如網上互動或網上關系創造出來,這些新形式的社會資本通常被稱為“虛擬社會資本”,它既不同于真實社會資本,又可以是真實社會資本的補充。在訪談中發現,在現實生活中社會資本不足,或者線下的社交環境不利于雙方的資源交換的情況下,農民工可以調動線上社會資本發揮它的實際作用。這在換工、求職、問薪、遷居、交友等方面較為明顯。
農民工利用QQ上的線上社會資本滿足自我需求,補充線下匱乏的社會資本作用具體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第一,QQ的使用再次強化了線下的強關系和弱關系資本。人們社會網絡中的關系是一直在變化中的,QQ的使用加劇了社會關系的變動。但是隨著虛擬網絡的“匿名性”和“社會線索”的減少,在線下難以轉換成強關系的弱關系,反而在線上交往得以加強,如從事制造業的XQ(代號人名)在虛擬世界中與老板之間控制和被控制的關系有所緩解;理發店的MLF可以與客戶保持恰當的交往距離,交易的瞬時關系也有可能得以在線上進行維護和管理從而轉換成強關系。
第二,線上發展的陌生關系形成的強紐帶可帶來新型的社會資本。人們與陌生在線關系的交往時間越長,越有可能產生人際間的信任、真誠和互惠。在訪談中發現,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在網上都曾向網友釋放和宣泄情緒。隱私的交換和情感的互惠是新生代農民工與網友之間建立基本信任的前提。例如美甲店的ZXY受到大學生網友的鼓勵,不斷的完善自我,實現了工作晉升。但是我們也發現,新生代農民工大多并不會自覺的拓展、管理、維護線上社會資本,其使用新媒體的意識行為,是自發的、感性的、習慣化和碎片化的。
2.值得深思的新媒體與社會結構之間的罅隙
調查數據顯示,農民工QQ在線使用時間越長,對社交網絡的使用越主動積極,其在QQ上能夠建立的強關系越多。但是,其線上社會資本并未隨之上升。只有當他的社會經濟地位提高,其線上社會資本才會呈現上升趨勢。在訪談中發現,農民工的社會經濟地位層次不同,其使用QQ的取向和目的也不同,導致他們在獲取線上社會資本的能力方面產生差異。主要體現在:
其一,對于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農民工來說,其QQ上維持的強關系往往帶有工具性取向,他們的聊天目的不是排遣孤獨、打發時間,而是銷售、展業、學習等,重視重要資訊的傳遞。他們傾向于使用QQ對線下優質的次級社會關系資本進行維護,并內化形成了一套理性的線上陌生好友篩選機制。在建立社交鏈接之前他們會通過對方發來的信息,估量個體所擁有的資源含量后再做決策。
其二,對于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農民工來說,處在城鄉流動過渡期的他們使用QQ的目的多是為了排遣初入城市時心理上的不適應,尋求情感上的支持。他們雖然頻繁地添加好友,但并不注重好友的背景身份能帶來的實際資源。情感性的使用取向導致他們對QQ的頻繁使用,將舊有社會網絡中的關系移植到QQ中,以長時間的交流來維持鄉土情感的延續。另外在線上與陌生關系建立社交鏈接的動因是基于情感上的喜歡,或“同齡”或“談得來”“聊得開心”為準入原則。這都導致其虛擬社會網絡的趨同性較高,社會資本含量較低,無法吸收優質的社會資源移植到QQ中進行管理。
新的傳媒技術一經產生并被使用通常被嵌入到特定的社會結構之中。它可能成為社會結構變化的一種動力,但是,新媒體技術的普及,并非成為社會發展和社會階層變更的唯一動力。本研究證明,QQ可以成為促進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增長的有效工具,但其效能的發揮卻受到社會結構的深刻制約。在農民工的QQ使用中,我們看到了新媒體和社會結構之間的罅隙。
注釋:
① Lin N.(2002)SocialCapital:ATheoryofSocialStructureandActi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中譯本《社會資本:關于社會結構與行動的理論》,林南、張磊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② 邊燕杰:《城市居民社會資本的來源及作用:網絡觀點與調查發現》,《中國社會科學》,2004年第3期。
③ 翟學偉:《社會流動與關系信任——也論關系強度與農民工的求職策略》,《社會學研究》,2003年第1期。
④ 陸學藝主編:《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
(作者吳予敏系深圳大學傳媒與文化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朱超勤系騰訊公司QQ社交網絡事業部職員)
【責任編輯:潘可武】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農民工文化需求與城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研究”(項目編號:12ZD023)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