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
——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

李雪嬌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
——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

李雪嬌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傳統語法隱喻研究主要集中于小句級階，本文則嘗試在語篇級階探討語法隱喻的可能性。分析發現，不同于小句級階上的及物性隱喻、語氣隱喻和情態隱喻，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主要表現為語篇范圍內跨越小句的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具體分為標記性順序和標記性搭配兩大類。

語法隱喻；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語篇級階

縱觀學界，語法隱喻研究大多集中于小句級階。有學者指出，除小句級階外，詞級階、短語級階以及語篇級階也應當存在語法隱喻現象。因此，本文嘗試在語篇級階上證明語法隱喻的可能性并探究其具體表現形式。

1 語法隱喻定義的模糊性

韓禮德這樣描述語法隱喻：“我們這里不是‘自下而上’把隱喻看成既定表達式在意義上的變化，而是‘自上而下’把隱喻看成既定意義在表達式上的變化……我們把隱喻性不那么強的變異體稱為‘一致式’……同樣也存在各種其他體現方式，這些體現方式在某些方面是‘被轉移了的’，或叫做隱喻式 ”(Halliday 1994:342)。簡言之，系統功能語法的語法隱喻理論關注語義層到詞匯語法層的體現方式：一致式或者是隱喻式 (彭宣維 2013:6)。但是，該定義中有兩點是模糊的。第一，“既定意義”這一表述太過籠統，未明確“既定意義”是與詞對應的意義，還是與小句對應的意義，還是與語篇對應的更為宏觀的意義。第二，沒有明確語法隱喻是發生在詞級階、詞組級階、小句級階還是語篇級階。因此，“既定意義”的大小以及其發生語法隱喻現象的具體級階都有待進一步探究。

然而，就當前的語法隱喻研究而言，“既定意義”一般被默認為與小句對應的意義，而與小句對應的意義其表達式變異也多集中于小句級階。如Mary saw something wonderful這一小句所對應的意義其表達式也可變異為Mary came upon a wonderful sight(Halliday 1994:344)。然而，將“既定意義”默認為與小句對應的意義這一觀念無疑是錯誤的。事實上，除與小句對應的意義存在表達式變異以外，對應詞的意義和對應語篇的意義也同樣存在表達式變異，即可以發生語法隱喻現象。與詞對應的意義其語法隱喻現象較好理解，那么，與語篇對應的意義，其隱喻式又是怎樣的？

2 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

2.1 語篇的界定

“語篇指一個統一的整體，可以是口頭的，也可以是書面的，長短不限……小到一句諺語、一聲呼救，大到一整部戲劇、會議上的長篇大論，都是語篇……”(Halliday, Hasan 1976:1-2) 然而，本文研究的是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因此本文分析的語篇應排除與單一小句重合的語篇，即本文研究的語篇應不小于兩個簡單小句。

2.2 語篇級階上語法隱喻的內涵

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指與語篇對應的意義在表達式上的變異。一般來說，語篇所對應意義的表達式為以某種有機方式呈線性排列的若干小句(復合體)的組合。同時，某些語篇還存在一些小句所不具備的特殊格式，如小說格式、話劇格式、書信格式和學術語篇格式等。因此，語篇對應意義的表達式變異包括兩方面：第一，小句之間有機組合方式的變異；第二，語篇內容與語篇格式之間組合方式的變異。但是，他們都是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都是語篇表達式的變異，這就是筆者嘗試在語篇級階上探討的語法隱喻。

3 語篇級階上語法隱喻的具體形式

語篇中的語法隱喻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小句出現先后順序的變異。如果小句出現的先后順序與現實中事件發生的自然順序或人們約定俗成的順序一致，便是一致式；如果不一致，便是隱喻式。語篇中小句的標記性順序可分為3大類，標記性時間順序、標記性空間順序和標記性規約順序。規約順序指語言具有規約性，即人為規定的某些順序。然而，也存在某些規約被打破的情況，即標記性規約順序。第二，成分之間的搭配變異。銜接理論(同上：284)中的一個重要銜接手段便是詞匯的搭配，而在語篇中也同樣存在標記性搭配現象，即隱喻式。標記性搭配可分為兩大類：第一，語篇成分之間的標記性搭配，主要指小句和小句之間的搭配，如現代語體中出現古語體等。第二，內容和格式的標記性搭配，如學術語篇以書信的格式出現等。簡言之，語篇中的標記性組織方式分為兩類，一類是標記性順序，一類是標記性搭配，見圖1：

圖1 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

4 語篇的邏輯結構

上文提出的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過于注重局部細節，缺少對語篇的整體把握，因此，筆者在這里引入語篇的邏輯結構這一概念，從而為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提供一個宏觀視角。

韓禮德指出，“語言中的所有邏輯結構或是(a)并列的或是(b)從屬的”(Halliday 1994:218)。因此，有理由推斷，就語篇的邏輯結構而言，也存在并列和從屬兩種關系。而韓茹凱提出的復合語篇和平行語篇的概念正印證這一點。因此，筆者借用小句復合體的概念，提出語篇復合體這一概念，即：如果一個語篇是由基本語篇和子語篇構成，那么該語篇就是復合語篇；如果一個語篇除基本語篇或復合語篇以外，還包含平行語篇，那么該語篇就是語篇復合體，見圖2：

圖2語篇的邏輯結構

就現實的語篇分析而言，平行語篇一般較少出現，通常是在對話語篇中較多。然而，無論是復合語篇還是平行語篇，都是由基本語篇和子語篇構成，因此我們可以將“基本語篇±子語篇”視為語篇的一種基本邏輯結構。基本語篇是語篇的主體，而子語篇依附于基本語篇，其功能主要是對基本語篇進行補充。

5 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

5.1 標記性順序

標記性順序具體分為標記性時間順序、標記性空間順序和標記性規約順序。

5.11標記性時間順序

時間是事物的一種屬性，對于時間的組織是語篇組織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然而，并非所有語篇都會遵循時間上的自然秩序——即事件發生的先后順序——來組織語篇。事實上，經常會出現對這種自然時間順序偏離的現象，筆者將其稱為標記性時間順序。鑒于上文對語篇邏輯結構的分析，筆者從基本語篇和子語篇兩部分分析標記性時間順序。

(1)基本語篇的標記性時間順序

基本語篇中的標記性時間順序即對語篇主題發展的自然順序的偏離。例如：

① MANY YEARS LATER as he faced the firing squad, Colonel Aureliano Buendía was to remember that distant afternoon when his father took him to discover ice. At that time Macondo was a village of twenty adobe houses...(Gabriel José de la Concordia García Márquez：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

例①節選自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英譯本第一章的開篇，是對主要情節的描述，與語篇主題直接相關，屬于基本語篇。作者采用倒敘的方式，先描述許多年以后的一個場景，“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將會回想……”，然后再去描寫許多年以前的諸多場景。這種對語篇主要情節自然發展順序的偏離便是基本語篇中的標記性時間組織。

(2)子語篇的標記性時間順序

在基本語篇的主要情節之外，一些非當前時間地點發生的事情可以通過子語篇的形式被插入或補充進來。這些子語篇補充的事情不屬于故事的主要情節，它可能發生在基本語篇時間點之前，也可能發生在基本語篇時間點之后，也可能是時間性不明顯的信息，如常識和背景性信息等。例如：

② The fugitive Countess with her guide traversed with hasty steps the broken and interrupted path, which had once been an avenue, now totally darkened by the boughs of spreading trees which met above their head... (Sir Walter Scott:Kenilworth)

劃線部分是該復合語篇的子語篇，其作用是補充信息，補充的是有關path在當前基本語篇時間點之前的一些信息。如果語篇中小句出現的順序遵循現實中事件發生的自然順序，那么，較早發生的事件應該先出現，但這里，較早發生的事件卻是作為子語篇以補充性信息的形式出現在當前基本語篇所敘述的事件當中。這便是由子語篇實現的標記性時間順序。

同樣，子語篇也可以補充之后發生的信息，例如：

③ There was nothing so very remarkable in that; nor did Alice think it so very much out of the way to hear the Rabbit say to itself, “Oh dear! Oh dear! I shall be too late!”(when she thought it over afterwards, it occurred to her that she ought to have wondered at this, but at the time it all seemed quite natural) but when the Rabbit actually...under the hedge. (Charles Lutwidge Dodgson:AliceinWonderland)

例③中，劃線部分為該復合語篇的子語篇，其作用同樣為插入、補充相關信息，補充的信息為“雖然過后，她認為這事應該奇怪，可當時她的確感到很自然”。與例②不同的是，其補充的信息是基本語篇時間點以后發生的信息。而這部分信息大都是作者的解釋、評價和總結等。其目的是解釋讀者當時可能產生的疑惑，或者提前交代后面既定的事實以讓讀者產生震撼。除此之外，子語篇也會補充一些時間不明確的信息，通常都是有關背景和常識的信息，篇幅有限，實例從略。

5.12 標記性空間順序

空間同樣是語篇組織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而語篇中空間順序的組織也不都是有條不紊的，也會存在一些不連續的、跳躍的組織方式。

(1)基本語篇的標記性空間順序

在基本語篇中，空間順序的不連續、跳躍多為意識流的寫作手法。例如：

④ April 7, 1928

1 Through the fence, between the curling flower spaces... Luster was hunting in the grass by the flower tree.

...

9 “Wait a minute.” Luster said. “You snagged on that nail again. Cant you never crawl through here without snagging on that nail.”

10 Caddy uncaught me and we crawled through... I expect they’re sorry because one of them got killed today, Caddy said. The ground was hard, churned and knotted.

11 Keep your hands in your pockets, Caddy said. Or they’ll get froze. You dont want your hands froze on Christmas, do you.

12 “It’s too cold out there.” Versh said. “You dont want to go outdoors.”

(William Faulkner:TheSoundandtheFury)

例④為《喧嘩與騷動》第一章中的前12段，1-9段是以高爾夫球場為空間地點進行的敘述，而第10段開始便進入班吉的回憶，空間上發生跳躍。班吉腦子里浮現出另一次他的衣服在柵欄缺口處被掛住的情景。當時，凱蒂帶著他穿過柵欄去完成毛萊舅舅交給他們的任務。而在第12段，空間地點再次跳躍，直接切換到康普生家。簡言之，在10-11段，空間地點直接從前9段的高爾夫球場切換到花園和柵欄，而在第12段，空間又直接跳躍到康普生家。這種主要情節空間地點毫無預兆的跳躍、切換，就是基礎語篇中的標記性空間順序。

(2)子語篇的標記性空間順序

就復合語篇而言，子語篇是對基本語篇的補充，因此，就空間信息而言，子語篇也會對基本語篇的空間信息進行補充，從而使得基本語篇中的空間發生跳躍。例如：

⑤ The man looked back along the way he had come... except for a dark hairline that curved from around the pine-covered island to the south, and that curved away into the north, where it disappeared behind another pine-covered island. This dark hairline was the trail — the main trail — that led south five hundred miles to the Chilcoot Pass, Dyea, and salt water,and that led north seventy miles to Dawson, and still on to the north a thousand miles to Nulato, and finally to St.Michael on Bering Sea, a thousand more. (曲艷《杰克·倫敦短篇小說精選》)

劃線部分為該復合語篇的子語篇，其作用是對基本語篇進行信息補充。基本語篇描述主人公橫穿雪地的故事，而劃線部分子語篇則是對a dark hairline的補充，補充的信息為“這極細的黑線是一條通道——主要通道——向南500英里可到……向北70英里可到……”該子語篇描述的空間跳出當前基本語篇描述的地點，仿佛鏡頭拉遠了一樣，對當前地點以外的空間進行補充說明，這便是以子語篇對基本語篇進行補充的標記性空間組織。

5.13 標記性規約順序

語言具有規約性，對于某些語言要素，其在語篇中出現的先后順序是約定俗成的。然而，也存在某些規約被打破的情況。以照應語的前指代詞為例，一般來說，照應的形成遵循這樣的規約，即第一次出現的應該是專有名詞或者是普通名詞，然后再出現前指代詞。然而，也存在一些前指代詞先出現的標記性現象。例如：

⑥ Through the fence, between the curling flower spaces, I could see them hitting. They were coming toward where the flag was and I went along the fence.(William Faulkner:TheSoundandtheFury)

在該例中，前指代詞them之前沒有出現相應的專有名詞或普通名詞，這就是一種標記性規約順序。描述者班吉天生是個白癡，他不懂得先交代them具體指哪些人，然后再使用前指代詞對其進行指稱，因此這樣的表述才符合班吉的思維習慣。作者直接在開篇第一段使用原本應該在后面才出現的前指代詞，使讀者產生懸念，而在后面的行文中讀者才豁然開朗，了解到作者使用這一標記性規約順序的用意。

5.2 標記性搭配

5.21 標記性成分搭配

標記性成分搭配指語篇中小句和小句之間的標記性搭配，如標題和正文之間的標記性搭配。一般來說，標題和正文之間會隨著語類的不同而產生錯位。如學術語篇就要求主標題切實概述正文內容，但小說往往不是，其標題都不直接與小說內容匹配。此外，還有問答之間的標記性搭配，現代語體中出現古語體和正式文體中出現非正式文體等標記性搭配。

5.22 標記性內容格式搭配

語篇與小句的一個顯著區別是， 某些語篇具有特定格式，如學術語篇、小說、日常小故事、政論性語篇、史詩、抒情詩和戲劇、書信、日記、便條、幽默、講課、打招呼、會話、聊天、口頭敘述、新聞采訪和法庭對話等。一般來說，格式的選擇取決于要表達的內容。然而，就內容和格式的搭配而言，也存在一些標記性現象，如《自然》和《科學美國人》是以“致編者的信”的形式寫的；奧斯汀的專著《怎樣用語言做事》是由一系列講稿組成。這些都屬于內容與格式的標記性搭配。

6 結束語

本文探討語篇級階上語法隱喻的可能性，不同于小句級階上的及物性隱喻、語氣隱喻和情態隱喻，語篇級階上的語法隱喻表現為語篇范圍內跨越小句的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具體分為標記性順序和標記性搭配。然而，本文的分析還不夠細致，仍有大量的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需要進一步歸類和探討。此外，任何語法隱喻最終都要歸屬到基于3大元功能的語法隱喻分類(概念隱喻、人際隱喻和語篇隱喻)當中去，而標記性語篇組織方式的最終歸類，還有待繼續分析。

韓禮德. 功能語法導論[M].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2010.

韓茹凱. 韓茹凱論語言[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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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 J.R.EnglishText:SystemandStructure[M]. Amsterdam: Benjamins, 1992.

定稿日期：2016-03-15

【責任編輯陳慶斌】

GrammaticalMetaphorintheScaleofText

Li Xue-jiao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grammatical metaphor; marked text organizations; the scale of text

H0-05

A

1000-0100(2016)06-0039-4

10.16263/j.cnki.23-1071/h.2016.06.010

*本文系黑龍江省教育科學規劃課題“從評價系統分析教師教學用語的建構及其對學生學習效果的影響”(GJD1214080)的階段性成果。

The traditional grammatical metaphor study mainly focuses on the scale of clause, while this paper tries to prove the possibi-lity of grammatical metaphor in the scale of text. Theoretically，it is indicated that, unlike the grammatical metaphor of transitivity, mood and modality in the scale of clause, grammatical metaphor in the scale of text displays as marked text organizations beyond clauses within a text. To be specific, one is marked order and the other is marked collo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