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穎
(黑龍江工程學院,哈爾濱 150050)
基于描述翻譯學視角的中文流行歌曲英譯研究
——以歌曲“隱形的翅膀”的兩個英譯版本為例
夏 穎
(黑龍江工程學院,哈爾濱 150050)
描述翻譯學的問世為翻譯研究帶來一股清新之氣。當代中國文藝作品越來越受到世界矚目,流行歌曲作為時代的鏡子和社會的風向標更是如此。做好中國流行歌曲的英譯工作能提高民族文化的自信,因此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是新時期翻譯工作者必須完成的歷史使命之一。本文以描述翻譯學為視角,在總結包括流行歌曲在內的中國歌曲對外翻譯的理論和實踐研究基礎上,結合華語歌壇成功的流行歌曲“隱形的翅膀”的兩個英譯版本,對上述問題進行探討,并提出意見和建議。
描述翻譯學;流行歌曲;中譯英;“隱形的翅膀”
中國翻譯史上的第四次高潮正方興未艾,“如果說前三次翻譯高潮都是以外文譯入中文為主,那么這一次翻譯高潮則正在改變中國在翻譯上的‘入超’地位”(黃忠廉 2002:2)。對于中國譯界來說,在當代中國文藝作品越來越受到世界矚目的新常態下,從文化戰略的高度來看待翻譯,搶抓機遇,將我國的優秀文化傳播出去,打破西方文化殖民、文化霸權的局面,達到本域文化輸出和外域文化輸入之間的平等“切換”,這不僅是應該采取的學術立場,也是應該承擔的學術責任(劉宓慶 2005:1-40)。
本文將從理論與實踐兩個角度,對作為當代最典型的大眾文化現象之一——中文流行歌曲的英譯進行探討。
描述翻譯學(又稱描述性翻譯研究、描寫翻譯理論等)是針對傳統的規定性(又稱規范性)翻譯理論的不足而產生的一種新的譯學研究理論。
規定性翻譯是譯者遵循實踐經驗,歸納出翻譯標準并制定相關規則,讓他人照著去做,評價譯文時拿譯文和原文對比,譯文只有忠實地再現原文才能被認可。這種方法論固然能讓初學翻譯者少走很多彎路,使翻譯實踐不再盲目。但其“力圖探索語言轉換間的普遍規律,將文本置于研究的中心,把翻譯當作純粹的語言藝術,把翻譯實踐當作尋找譯語的翻譯等值成分”的做法卻是靜態的和封閉的,忽視譯者在目的系統中所受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意識形態等多種因素的制約,導致翻譯成為簡單的語碼轉換,翻譯批評“幾乎全是枝枝葉葉的挑錯兒”(申連云 2004:38),難免對譯本做出片面的、不合理的評價。
描述翻譯學是一種開放的和動態的方法論,它通過對同一文本在不同時期產生、或同一時期不同譯者所翻譯的不同平行譯文進行比較,把翻譯語境化,在特定的目的語文化背景中,考察不同譯者在進行翻譯時所做的譯語選擇的原因及譯文讀者對譯作的接受程度。“源語文本是否存在,原文和譯文是什么樣的關系,這些都不是描述翻譯學者所關心的問題。當翻譯完成之后,原作就隱形了,譯者也隱形了,現形的只是目的語系統中譯作和譯作讀者,譯作已經被看作目的語系統的一部分。”(郭勤 2014:25)
1953年,John McFarlane發表《翻譯的模式》,提出“診斷式而非勸告性”的研究方法,開啟描述翻譯學研究的濫觴。1972 年,James Holmes在其建樹性文章《翻譯研究的名與實》中正式提出描述翻譯學的概念,并以“令研究界振聾發聵”的研究圖譜確立“描述性研究”在翻譯研究中的中心地位,由此推動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2001年,Gideon Toury的《描述翻譯學及其他》系統勾畫出描述翻譯研究方法論和研究的重點及框架,“描述”終成翻譯研究的新趨向。這是一個使翻譯研究思路從“知其然”(怎么譯)到“知其所以然”(為什么這么譯)的重大轉折,翻譯學也因此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描述翻譯學的不足之處是對誤譯“太過寬容”,不利于提高總體翻譯的質量,甚至可能對翻譯實踐產生負面影響。
在我國,自2003年起,描述翻譯學開始進入譯學研究的視野,至今已取得較多的建樹。據筆者在CKNI檢索到的數據,迄今為止,以“描述翻譯學”為主題的學術論文有54篇,其中有19篇被CSSCI收錄,另有博士論文10篇,碩士論文161篇;從題目看,至少有2/3的論文為實證性研究,其范圍除以小說、詩歌、電影為主的文學、藝術之外,還涵蓋政治、經濟、法律、宗教、廣告和旅游等諸多領域,體現強勁的發展勢頭。
但有關中文歌曲英譯的描述翻譯學研究暫屬空白,不得不說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英語是世界上使用最廣泛的語言,在文化國際化的今天,中國歌曲要實現“出超”,必須在其英譯上下足功夫(陸正蘭 2007:55)。
“隱形的翅膀”是一首廣受歡迎的流行歌曲,非常適合作為我國優秀流行歌曲的“正能量”向國外推廣。更重要的是,描述翻譯學的精華是對比研究,而“隱形的翅膀”是筆者能夠找到的唯一有兩個英譯版本的國內歌曲作品——當然“360問答”網站還有若干網友自娛版的英譯“隱形的翅膀”(http://www.tudou.com),但后者即使不都是“山寨貨”,也還是太過稚嫩,不適宜在此討論。
“隱形的翅膀”的兩個英譯版分別為李杜版“Invisible Wings”(http://www.gmw.cn)和Olivia版“Invisible Wings”(李爽 2014)(以下分別簡稱“李杜版”和“Olivia版”)。前者為新東方英語學校教師李杜在新浪網貼出的博客,沒有配樂譜,也沒有鏈接相關的演唱視頻或音頻,但從翻譯的內容看很有專業風范,體現出“挑戰孤單,從絕望中尋找希望,人生終將翱翔” 的“少女版新東方精神”。后者則是有“亞洲美聲歌姬”、“傳奇芭莎女伶”名號的新加坡籍華人女歌手Olivia Ong(中文名王儷婷)翻譯并主唱的個人代表性曲目——筆者在此使用“翻譯并主唱”而非業界在介紹這首歌時普遍使用的“翻唱”,是因為Ong的翻譯確實是“統攝原意,另鑄新詞”,英文歌詞與原曲歌詞契合度很高(參見表1)(羅新璋 1984)。
通過表1我們發現,李杜版譯詞在與原曲歌詞契合度方面無疑略勝一籌,在語法方面也顯得無懈可擊,而 Olivia版譯詞則不盡然——表1中的第9句中斜體加粗的they幾乎可以肯定是that的誤用。但描述翻譯學對“枝枝葉葉的挑錯兒”從來不感興趣,更關注從宏觀的角度對翻譯進行研究:譯文只要能夠融入目的語系統,對于是否符合某個或某些規范無所謂;但若不能融入目的語系統,哪怕符合所有的規范,也是不成功的譯文。如從此視角開展翻譯批評,“李杜版”明顯遜色于“Olivia版”。
具體說,“李杜版”在兩個方面未能融入目的語系統。
其一,李杜忽略原文的音樂語言,做的只是歌詞翻譯,而不是歌曲翻譯。
薛范再三強調,歌曲翻譯不同于歌詞翻譯,最根本的一條,歌曲翻譯首先應立足于“可誦、可唱、可聽”,因為歌曲最終同審美主體接觸時以聽覺形象出現,忽略這一條,無論你認為自己譯得何等忠實于原文,文筆何等精彩,都不足取(胡鳳華 2007:221)。
流行歌曲是大眾文化,所以在翻譯流行歌曲時,譯詞可以不那么雅,但必須吻合于音樂,“這是歌曲翻譯的第一要素”(胡鳳華 2007:66)。從理論上講,最理想的翻譯是英語歌詞的音節數與漢語歌詞的字數相同,但考慮到英漢語歌曲中都有“拖腔”現象(一個英文音節或一個漢字占多個音符),有時也可以不那么亦步亦趨。筆者認為,中譯英的情況較英譯中有些特別,譯本中每句的音節數與原詞的字數相差需保持在5個以內,相差5-8個,唱出來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超過8個,歌手唱功再好也沒法唱。

表1 “隱形的翅膀”中文歌詞與兩個英文版歌詞的對照
從表2可見,作為創作型歌手,多年來以英語歌曲為自己主打歌的Ong在翻譯“隱形的翅膀”過程中,很好地處理譯詞音節數和原詞字數的搭配,“Olivia版”雖并未與原歌詞亦步亦趨,但也做到絲絲入扣,唱出來朗朗上口。而“李杜版”卻顯得業余很多,有3句(1、6、10句)的譯詞根本不“切唱”。

表2 “隱形的翅膀”中文歌詞與兩個英文版歌詞的各句字數(音節數)對照
其二,“李杜版”在文化語言層面忽略中西方歌詞的認知差異。歌詞文化語言研究的意義,在于歌詞如何“戴著束縛的腳鐐,來延長和美化自身,并調動歌眾的情感共鳴,達到流傳的目的”(秦冰融 2011:56)。
歌曲要流傳,歌詞就不可過于深奧,“出色的歌詞都是在淺顯中化入了復雜的語言技巧”(同上:55)。如果歌詞強迫接受者去思考其深層次含義,則難為成功之作。但中西文化的不同造成中國人和英美人對歌詞的認知存在很大差異,這是歌曲譯配中必須面對的問題。
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從綜合到歸納”,重視整體把握和神韻點染,因此詩詞歌賦的作者都十分善于運用各種豐富多樣、蘊含深遠的意象,通過有限的文字營造出無盡的意境,在平凡的意象中賦予豐富的思想內涵。西方人則習慣于“從分析到演繹”,重視化整為零,逐一研究,層層剖析。用著名翻譯家傅雷的話說,就是“外文都是分析的,散文的,中文卻是綜合的,詩的”(http://blog.sina.com)。“我人重綜合,重歸納,重暗示,重含蓄;西方人則重分析,細微曲折,挖掘惟恐不盡,描寫惟恐不周”(同上)。
以“Olivia版”為例,在Ong演唱這首歌的一些視頻中,曾附帶下面英文回譯的中文歌詞(Tymoczko 1999):
我一直嘗試著讓自己堅強/當我受傷時我也絕不流淚/我用歌聲代替淚水/唱出隱形的翅膀/帶走所有的懼怕/我不去羨慕別人有什么/因為我要創造自己的價值/我會戴上一雙隱形的翅膀/它會帶我飛得越來越高/我將要飛翔,飛向我的夢想/它們就在前方/我不會害怕/閉上雙眼/我可以感覺到我的翅膀在飛翔/有個聲音陪伴著我度過一切困難/我希望我可以找到自己,在一個更美好的地方/你我將攜手同行/我知道我有一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過絕望/我的夢想會永不磨滅/我將和隱形的翅膀一起飛翔
這段中文是加強版的歌詞大意,足以使原“隱形的翅膀”的歌詞味道全無。相信沒有幾個人會喜歡這段中文,因為它太直白,沒意境,與張韶涵唱的朦朧詩一般的中文歌詞相去太遠;殊不知,“李杜版的Invisible Wings”同樣不被英美人喜歡,因為它太朦朧。
“隱形的翅膀”被直譯為“Invisible Wings”可謂佳譯,因為中英文歌名都習慣采用這一類句式,但按照英美人的思維方式,Invisible Wings的實際意義應該是“看不見的翅膀”,就像西方經濟學術語“看不見的手”一樣,他們不會把它升華為主人公永不言敗精神的象征,反倒容易從宗教層面出發,把它理解成傳說中的“阿拉丁神毯”。再有,李杜版譯詞中的see all my dreams come into flower和in pursuit of a youthful song loud and clear也是英美人不可能用到的修辭方式,雖然能猜出意義,但肯定會覺得有些奇怪。
此外,“李杜版”最大的問題在于把外國人當成中國人,以為他們像我們一樣喜歡自說自話的“心靈雞湯”。殊不知,他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說教;“Olivia版”則不然,它把一切都具體化、形象化,構建一種與原文完全不同的意境,即使沒有MTV,也可以很自然地浮現在聽眾的腦海中:女歌手登臺亮嗓后,人們會想到廣闊的大自然,小鳥在草地上拍打著翅膀,開始嘗試翱翔,隨后變成大鳥、鳥群,越飛越高,然后是動畫片中的云間城堡、綠色原野、溢彩流光的城市夜景,還有火箭升空的壯觀場景,然后是各種膚色的男女老少在不同地點手拉手一起唱歌……最后才意識到女歌手還在舞臺上演唱。
薛范認為,歌曲翻譯需要有一個“二度創作”的過程,也就是“掰開了,揉碎了,重塑一個”……國外的歌曲翻譯家為了讓翻譯歌曲“可誦、可唱、可聽、可理解”,寧可忠于音樂而委屈原詞——讓譯文與原作有些出入。國外的翻譯歌曲,幾乎找不到一首絕對“忠實于”原文歌詞的,因此,英美譯者譯配的歌詞,不署某某人譯詞,而署某某人作英語歌詞,這里包含“二度創作”的理念(胡鳳華 2007:222)。Ong雖然不是歌曲翻譯家,但多年來通過主要演唱英文歌曲成名的經歷,使她深諳英語國家聽眾的思維方式和審美情趣,加上與王雅君、張韶涵同為80后藝人的代際優勢,所以她對“隱形的翅膀”的二度創作堪稱完美,作品自2011年創作出來后一直流行至今。
時至今日,“Invisible Wings”仍是她唯一的中文歌曲英譯作品,這再一次有力地證明“規定性”不適合歌曲翻譯研究。
與“Olivia版”建立在以英語native speakers為受眾基礎上不同的是,李杜的翻譯針對的受眾是中國的英語學習者,其翻譯目的也不是為了演唱,而是提高學生學習興趣,這就賦予“李杜版”一個完全不同于“Olivia版”的語境,如果說在歌唱語境中前者沒有后者做得成功,那么在教學語境中,情況完全相反,這正是描述翻譯學的視角給予我們的啟示。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描述翻譯學作為譯學研究的一種新范式,已經成為國外譯界研究的新起點和新支柱,并給國內譯學研究開辟新視野。本文以中文流行歌曲的英譯研究為切入點,結合歌曲“隱形的翅膀”的兩個英譯本——“李杜版Invisible Wings”和“Olivia版Invisible Wings”,探討描述翻譯學理論對我國文化輸出的指導意義,期待能夠為中國譯界“適應新常態、展現新作品、實現新突破”提供“一雙隱形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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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6-08-13
【責任編輯王松鶴】
OnEnglishTranslationofChinesePopularSongsfromthePerspectiveofDescriptiveTranslationStudies—with“InvisibleWings”asanExample
Xia Ying
(Heilongji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Harbin 150050, China)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popular songs; Chinese-English translation; “Invisible Wings”
H319.5
A
1000-0100(2016)06-0102-4
10.16263/j.cnki.23-1071/h.2016.06.024
The establishment of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breaks a brand-new ground of translation studies. Popular music is a “mirror of time” as well as an“indicator of society”. Now that Chinese literary works are becoming ever-increasingly attractive throughout the world, it is duty-bound for Chinese translators to do well in translating popular Chinese songs into foreign languages, especially English, the first lingua franca in the world, so as to promote the cultural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ina and other countries. The ways to fulfill this duty are discussed in this pap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suggestions are proposed by comparing two English-editions of “Invisible Wings”, one of the most successful Chinese popular songs of the time, after analyzing the condition of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songs, especially popular Chinese songs in both theory and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