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悅
(河南大學 河南 開封 475000)
我們真的可以“以史為鑒”嗎?
石 悅
(河南大學 河南 開封 475000)
在《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有這樣一段話:“歷史進程是受內在的一般規律支配的……行動的目的是預期的,但行動實際產生的結果并不是預期的,或者這種結果起初似乎還和預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卻完全不是預期的結果。這樣,歷史事件似乎總的來說同樣是由偶然性支配著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這種偶然性始終是受內部的隱蔽著的規律支配的,而問題只是在于發現這些規律。”①人們往往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或者判斷某一事物發展趨向,寄希望于已經發生的事實,企圖從中找到適合的方法與途徑。然而從恩格斯的話語中,可得知,人類達到預期目的或者判斷事物發展趨向的唯一途徑是找到歷史進程中的內在的一般性規律。而所謂的“以史為鑒”,大多是指通過歷史上的人、事、物及其他們之間的關系來指導現實社會,用以達到預期的效果。這樣使得“以史為鑒”在運用時,有了一個大前提,就是人類已經知道了歷史運動的一般性規律并開始運用它。而我認為我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找到歷史進程中的這樣的一個內在性規律,真的存在與否也不可得知。退萬步而言,我們現今也沒有正確的方法證明它的存在。沒有找到歷史進程中的內在性一般規律,也就無從談起“以史為鑒”了。
“以史為鑒”的說法至今依舊停留在諸多歷史工作者的心中,它為“歷史”這樣一個雞肋學科的存在,提供了一種強有力的理由,而這種理由被多數人認為極為充分并被諸多政治性洗腦所利用。那么“以史為鑒”的說法是從何時產生又如何深入到中國人的心目中并經久不衰呢?
以史為鑒之語,我們最熟悉的莫過于唐太宗對大臣說的一段話:“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朕嘗寶此三鏡,用防己過。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鏡矣。”②最初,以史為鑒之語在歌頌魏征的直言進諫的背后,隱藏著對于唐太宗的嚴于律己,知人善任,虛懷納諫這種明君風范的宣揚。這更多的是一種頌君忠君思想,其政治意義遠遠大于其真實的史學意義。但卻為后世的史學工作者所利用,使歷史的研究與政治和未來相聯系,極大的提高了史學工作者的地位。先秦時期史學工作者的人物更多的是記錄國君的不良言行,將歷史的真實流傳于后世,而這時的史學工作者,更多的是將前世的歷史進行修飾,為今世在位者采取措施提供依據。可笑的是,這種依據由于普通大眾對于未來的未知,而被深信。遠古時期,史官往往與巫相聯,這種思想也一直影響著中國人的歷史觀,在中國人的思維中歷史工作者,往往對于未來能夠做到準確的預測,是中國人中的智者與先知。
需指出的是,這種運用以前的歷史映證現實,為當今的權力者正名集權找尋依據的做法,與中國君主專制的產生發展密切相關,其在五德終始說、“天人感應”論、讖緯說中都有所體現。后來從“以史為鑒”一詞演變而來的以《資治通鑒》為代表的一系列書籍,從書名中就可以看出,其作者大有歌頌閱覽此書的君主為唐太宗之流的明君意味。
自古以來,在中國頌君忠君思想一直與“以史為鑒”一詞相伴,“以史為鑒”的操作者大多是當權者及其附庸。“以史為鑒”一詞,始終是當權者迷惑民眾的有力武器。當權者為了使權利穩固,在“以史為鑒”的外衣下,編造歷史發展規律,為其當權正名并以此掃除異己。而當權者的諸多措施披著“以史為鑒”的外衣將民眾迷惑而被實行,使得中國民眾失去反抗的意識,逐漸淪為專制王權的擁護者和建設者。歷史上的諸多失敗者也被勝利者通過“以史為鑒”冠上了諸多罪大惡極的帽子,使得普通大眾認為勝利者是其所編造的歷史規律中的必然,失去了對歷史規律真假的判斷,對所謂的“以史為鑒”和所謂的歷史規律,進行了盲目的服從。
從后現代的史學角度而言,今日所謂的歷史在于今日歷史工作者有目的的詮釋,歷史學更多的被認為是一門詮釋學。我們所見到的“歷史”并不是過去的真實再現,又如何談以史為鑒呢?這時的以史為鑒更多的被看做是一種為滿足當代人當權者某種需要的工具。這也就不難解釋,“以史為鑒”一詞,從產生歷經一千多年的君主專制時代直至今天仍然經久不衰,深入人心的原因了。中國人對于“以史為鑒”一詞的堅信,恰恰影響了我們對于真實歷史認識和正確歷史觀的確立,這一觀念必須被打破。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應在破立之間不斷發展進步,歷史更不例外。
世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世上沒有相同的兩個蘋果,也沒有相同的兩條河流,我們只承認相似事物的存在。但是相似事物間的零點零零零零一的差別,代表著的往往是一場巨變。我們也因此不能全然將過去的事物進行借鑒,來指導現代與未來。希克斯(John Hick)在《A Theory of Economic History》一書中也指出:人類社會發展是有規律的,但我們對于歷史發展規律的理論探討,尋找的是一種“普遍的”(normal)方式,這種方式并不一定符合所有的事實,所以我們應當承認各種例外,承認各種可能性。③每件事物擁有必然性的同時,也擁有一定的偶然性,我們不否認歷史對現實的借鑒意義,但是這種借鑒意義充滿了局限性。歷史的借鑒意義是建立在對歷史的內在規律具有充分認識的基礎之上,能夠對于事物的偶然性與必然性、現象與本質有著充分辨析的能力之上。這就意味著,“以史為鑒”并不是隨隨便便就做到的。“以史為鑒”要在兩大條件下,方能夠完成:一為對歷史內在規律能夠充分認識,二為對當前的現實情況能夠全面正確的分析。且不說我們對于歷史規律的認識仍在探索階段,就是對現實情況的正確全面分析也并非常人所能做到。這就意味著一直以來在普通大眾腦海中的通過歷史學習來指導現實的觀念,是一種夸大,這種觀念過分的夸大了必然性,而忽視了偶然性的作用。更何況,在先進科技高速發展的今天,許多新興事物是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我們已經無法將廣義上的“以史為鑒”運用。
綜上所述,自古以來不斷吹捧的“以史為鑒”,大多是被夸大的,甚至是不成立的。我們可以“以史為鑒”,但是“以史為鑒”的是有諸多限定條件的,這些限定條件并不能在當今由不同大眾所達成。
注釋:
① 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第39—40頁。
②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110《列傳第二十二·魏征》
③ 李伯重《理論、方法、發展、趨勢——中國經濟史研究新談(修訂版)》,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5頁。
石悅,河南大學2014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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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4-003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