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 心

萬西娥

(重慶三峽學院 重慶 404100)

濯 心

萬西娥

(重慶三峽學院 重慶 404100)

繁華的城市深處，只有他固守著一盆開敗的蓮花，滿目清明，幾十年如一日。

……

他飛快地從街道中穿過，腳邊濺起的水花仿若次第開放的蓮，美不勝收。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沒有一丁點征兆，大軍壓境般打的他措手不及。“剛才還好好的天，怎么一會兒功夫就這樣了？”他氣急敗壞的想，閃身躲進了右手邊的花店。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他才開始打量這家花店，二十幾平米的空間里擺放著各種花花草草，他略略看了下，發(fā)現(xiàn)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環(huán)視好幾圈之后，他驚愕的發(fā)現(xiàn)，這店里的花草雖然多，卻不帶重復(fù)的，每種都僅此一株，有這樣開店的么？他搖搖頭，雨聲似乎小了很多，探身出去看個究竟。

剛才還大張旗鼓的雷雨這會兒竟又偃旗息鼓了。他輕輕抬起腳，邁開步子，卻在看見門檻邊那一盆白蓮時，呆住了。偌大的盆里只有零星幾片葉子和一朵將放未放的花骨朵兒，葉片靜靜的浮在水面上，幾滴晶瑩剔透的雨水隨著清風搖曳，他蹲下身，修長的指尖輕輕一點，雨滴兒便順著葉的脈絡(luò)游走，幾個跳躍便與盆中的泥水融為一體了。只有指尖殘留的一點濕潤傳遞著蓮心的溫度，直達他的內(nèi)心。“騰”的起身走回屋內(nèi)，老板人在哪兒呢？剛才似乎并沒有看見店里有其他人。他大喊著“老板！老板！老板？”燈與花葉的濃陰里緩緩站起一個男人，黑色的衣角上沾了些許褐色泥土，若不是他離得近，恐怕還不知道這繁花背后藏了一個人，難怪之前沒看見。“你走吧！那花不賣！”他還沒有開口，老板就已洞悉了他的心思，這地方，越顯得詭異了，他手心攥著一把汗，暗自心驚。仿佛做出重大決定似的，飛快的掏出幾張鈔票扔過去，也不管是多是少，抱起墻角的花大步跨過門檻向外奔去。于是，他的腳踩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腳邊又開出一朵又一朵水晶般的蓮花。他跑地如此之快，自然沒有聽到身后的嘆息，“也罷，她命當如此。”

他長舒了一口氣，抱著蓮花回到租來的小房子。當他走進昏暗、凌亂的房間時，不由地嘆了口氣，這一切都跟懷里潔白的蓮花格格不入，他的蓮花不應(yīng)該在這骯臟狼藉的地方。他暗暗想著，攥緊了拳頭，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給她一個美好的安身立命之所。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陽臺上的花似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說來也怪，自從有了這蓮花后，他便仿佛猶如天助一般步步高升。隨著職位變化一起變化的是他的住所，他搬出了原先租的房子，輾轉(zhuǎn)幾次，到了現(xiàn)在的住處——一所獨立的大別墅，他一個人住著感覺有些孤獨，幸好有這蓮花一直陪著他。他發(fā)現(xiàn)這蓮花是極有靈性的，每當他升職或解決了大的危機時，蓮花便打開一片花瓣，加上今天開的這一片，已經(jīng)有了十片花瓣。每一次換進更大更豪華的房子時，他都只帶走了他的蓮花，他也只能、只想帶走這屬于他的蓮花。

然而現(xiàn)在，情況卻有些不同了。

家里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好些客人，個個都是西裝革履，他們極盡所能的討他歡心。他知曉，這些人，都有求于他。有客人注意到了蓮花，討好地說道這蓮花開的如何如何嬌艷，連帶著還夸獎了一番花盆甚至包括盆里的淤泥。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著，他自然是高興的，還帶著些許的自豪感。

一片蓮花緩緩地合上，并沒有驚動到他……

他疲憊的靠在沙發(fā)上，應(yīng)付他們費了他不少精力。他深知想要在職場左右逢源不容易，他明白要想坐穩(wěn)這位子，甚至坐上更高的位子，他必須培養(yǎng)一些心腹，建立自己的根基。剛才那些人，未必不可以為他所用，只要適當?shù)慕o他們一些好處。

他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腦袋，看向面前的蓮花，依舊開的燦爛嬌艷，只是這花盆，著實簡陋了些。想到之前他們夸這盆巧奪天工云云，他輕蔑的勾了勾嘴角。愛憐的撫著葉面，想著是該去換個花盆了，可不能委屈了這有靈性的小東西。

清脆的一聲，露水自花瓣上跳下來，仿佛蓮花流著淚……

玉質(zhì)的花盆上雕有精致的花葉，倒跟真的一樣，比起之前那個土里土氣的陶盆子簡直好了不知多少倍，跟他的房子也更搭配了。他很滿意這個新的花盆，沒有注意到越來越黯淡的花瓣。

他好像越來越忙了，很少有時間回家。反倒是有很多陌生人隔三差五送來許多東西，大多是各種精雕玉琢的蓮花擺件。漸漸的，這棟房子被蓮花占滿了。房子里多了傭人，她來來回回地擦著這些擺件，讓它們一塵不染，晶瑩透亮。那盆最真實的、最天然的蓮花呢？它被擠進角落里，兀自生長著、枯萎著。

時鐘滴滴答答的轉(zhuǎn)動著，一刻不停歇……

大雨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臉上、身上。夏雷咆哮著，他麻木地移動著雙腳，平日里熱鬧的街道這會兒卻僅僅只有他一個人。夏天的雨還是說來就來，只是這一次，他沒有跑，也不急著去避雨。

他，一無所有了……那盆蓮花，也不知去向……

兩個月前，他為了一己之私出賣了公司的利益。本以為這事做的滴水不露，卻不曾想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環(huán)節(jié)上出了疏漏，被公司的人查到了蛛絲馬跡。一朝之間，他失去了所有——名譽、地位、權(quán)勢。連帶著那盆蓮花，也不知所蹤。

短短幾年里，他攀上人生巔峰，又跌回人生最低谷。

“哈哈哈……”，他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街道，只有雷聲、雨聲附和著他。終于，他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混著雨水交錯在臉上。恍惚間，他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懷里仿佛護著什么東西。等到那人慢慢的走近，他才看清，那人手里抱著的是一盆白蓮花。其實已經(jīng)說不上是一盆花了，盆里只有光禿禿的幾片枯黃蓮葉而已。他之所以認出是白蓮花，不過是因為，他認出那盆，正是他丟棄的陶盆。

“你可知當日這蓮花為何獨獨選中你？”他驚愕的抬起頭，“不過是因為你有一顆赤子之心罷了，花開花落都是由你的心決定的！”那人自顧的說完便走了。待他回過神來，想拉住那人時，卻只輕輕觸到那人的衣擺而已。空曠的街道上又只余他一人了，和他身旁一盆開敗的白蓮花。

他輕輕地將蓮花抱入懷中，看著蓮葉上幾滴晃動的雨水，猛然想起，那個人，沒有撐傘，而他剛才碰到的衣料，分明是干的。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者，白蓮也。”

自那以后，這個城市便多了一個怪人——幾十年如一日的守著這一盆開敗的蓮花，臉上總是帶著微微的笑，滿目清明。如果你看的仔細的話，還會發(fā)現(xiàn)淤泥里多了個嫩嫩的小芽兒呢！

萬西娥(1994-)，女，漢族，重慶奉節(jié)人，本科，重慶三峽學院，漢語言文學(師范方向)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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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4-002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