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
直到不久前,像英國要退出歐盟,或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許諾要違反貿易協議、筑“長城”阻擋墨西哥移民、懲罰離岸公司這些事情還是難以想象的。如今,民族國家似乎決意要再次鞏固其自身地位。
我們這個時代的關鍵挑戰之一“是保持一套開放并不斷拓展的國際貿易體系。”不幸的是,世貿體系的“自由主義原則”“正在遭受越來越嚴重的打擊。”“保護主義越來越無孔不入。”“系統有極大危險會陷入崩潰...或者重演20世紀30年代嚴峻的崩潰局勢。”
你可能會以為這種說法截選自最近商業和金融媒體,表達對當前反對全球化思潮的擔憂。而事實上,它們寫于35年前的1981年。
滯脹是當時發達國家的問題。當時日本,而非中國,扮演著困擾并接管全球市場的貿易怪獸的角色。美國和歐洲的對策是通過設立貿易壁壘對日本汽車和鋼材強制實施“自愿出口限制”(VER)政策。 “新保護主義”言論無孔不入。
隨后發生的事件證明這種對貿易制度的悲觀看法其實是錯誤的。在世貿組織成立的推動下,雙邊和區域貿易以及投資協定迅速擴展,再加上中國崛起,導致1990年代和2000年代全球貿易爆發性增長,而非大幅滑落。全球化新時代—事實上更像某種超級全球化時代—拉開序幕。
事后看來,20世紀80年代的“新保護主義”并非與過去徹底切割。政治學家約翰·魯吉寫道,它更像是某種對主權的維護而不是對主權的破壞。當時的進口“保障”和“自愿出口限制”具有特殊性,它們在應對新貿易關系出現所帶來的對分配和調整的挑戰上是必要的。
當時對這種保護主義大喊狼來了的經濟學家和貿易專家犯了錯誤。如果政府聽取了他們的建議,沒有理會當時的選民,他們可能會使局勢進一步惡化。今天看來,當時看來似乎是破壞性的保護主義政策實質上是防止政治壓力過度積累而采取的一種疏導方法。
觀察家是否同樣擔心今天那些對全球化的反對聲音?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近警告緩慢增長和民粹主義可能導致保護主義爆發。該組織的首席經濟學家莫里斯·奧斯特菲爾德(Maurice Obstfeld)認為,“保護貿易一體化至關重要。”
但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跡象表明政府正在遠離開放經濟。www.globaltradealert.org網站運營著一個保護主義措施數據庫,保護主義主張正在偷偷蔓延的說法正是從這里傳出。點擊網站上的互動地圖,你會看到紅色的圓圈—代表保護主義措施—像煙花綻放般遍及全球。 這點看上去十分驚人,直到你點擊自由主義措施,才發現其實代表自由主義的綠色圓圈也有著同樣驚人的數量。
區別在于,今天的民粹主義政治勢力比過去要強大得多,并且正在接近選舉上的勝利—這部分源于人們對20世紀80年代以來全球化進入高級階段的反應。直到不久前,像英國要退出歐盟,或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許諾要違反貿易協議、筑“長城”阻擋墨西哥移民、懲罰離岸公司這些事情還是難以想象的。如今, 民族國家似乎決意要再次鞏固其自身地位。
但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教訓是,只要有助于維護合理開放的世界經濟,超級全球化的某些逆轉并不一定是件壞事。我常說我們需要更好地平衡國家自主和全球化努力。特別是,我們須看待自由民主要重于國際貿易和投資。這種再平衡會留下足夠空間給開放的全球經濟;事實上,再平衡將促成并維護開放經濟。
唐納德·特朗普這樣的民粹主義者其危險性不在于對貿易的具體建議, 而在于他們無法制定美國如何與開放世界經濟同步發展的清晰愿景(當然還歸結于他當前競選和可能執政所仰仗的本土主義的、非自由主義的政黨平臺)。
今天發達經濟體主流政黨所面臨的關鍵挑戰是要制定一個這樣的愿景,并能把故事講好,蓋過民粹主義者的風頭。不能要求這些中右及中左翼政黨不惜一切代價挽救超級全球化的命運。 貿易倡導者應當理解他們采取非正統政策來贏取政治支持的原因。
相反,我們應當關注他們政策的驅動因素是平等和社會包容的愿望,還是本土主義和種族主義的本能;他們是想加強還是削弱法治和民主審議;以及它們是試圖挽救(盡管可能采用不同的基本規則)、還是破壞開放世界經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