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太長了

一輩子很長，跟一個毫無生活品質(zhì)，

不修邊幅、沒有情趣的男人一起生活，比孤獨本身還要可怕。

我媽媽是那種下樓倒垃圾也要穿戴整齊的精致女人。在我12歲時，她和爸爸離婚了，就因為爸爸向她養(yǎng)的蘭花盆里彈煙灰、扔煙頭，多次勸阻無效。親友來勸，她只有一句話：“他人很好，就是過不到一塊去。”外婆氣憤地罵她：“你就是書讀太多，事兒就多了。”

在外婆眼里，女婿高大英俊，能賺錢，孝順顧家，反而是女兒任性自私，不考慮孩子和父母的感受。她也很難理解媽媽痛訴爸爸的那些事，如不愛洗澡、衣服襪子亂扔、吃飯狼吞虎咽、沒空陪她、記不住她生日……哪能算是毛病，男人不都是這樣的？

我至今記得媽媽帶我離開時，流著眼淚對我說：“希望你能理解媽媽，一輩子太長了。”

我16歲時，繼父出現(xiàn)了。他個子不高，相貌平平，但整個人看起來干凈清爽，笑起來很溫和，我竟對他沒有排斥感。

他會為媽媽的花花草草換上漂亮的花盆，給媽媽新買的淡綠格子桌布配上新的盤子碗筷，為媽媽的紅色連衣裙選一雙乳白色的方跟皮鞋，給我用鐵環(huán)串著的幾把鑰匙換個漂亮的鑰匙扣。

他還會拉著媽媽的手去江邊散步，看夕陽和日出；去濕地公園拍攝花鳥，告訴她每一種植物的名字和故事；他還會在下班路上帶回幾根掉落的樹枝，回家后插在古樸的花瓶里，擺在我的書桌上。

繼父平時工作很忙，但熱衷廚藝的媽媽每次隆重地推出新菜時，他一定趁熱到場，拉我一起漱好口、衣著整齊地端坐在餐桌前，模仿美食家一樣在媽媽期待的眼神中從色香味上開始點評。每次總結(jié)時一句“你這道菜再創(chuàng)了巔峰”，逗得媽媽咯咯直笑。

繼父還是個過節(jié)狂，他說生活就該有年有節(jié)，有時有令，這樣歲月才有層次感。

有一次媽媽生病住院，我去醫(yī)院時看到媽媽的床頭放著一束百合，水果切成了小塊放在干凈的淡綠色瓷碗里。繼父坐在床邊，為媽媽旁若無人地讀著書。旁邊病床的阿姨側(cè)著頭羨慕地看著這一幕，我忽然鼻子一酸，終于理解了媽媽的那一句“一輩子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