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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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與《天黑前的夏天》互文性分析
董慧
摘要:在家庭婚姻生活中,女性都會面對婚姻的種種困境。本文將采用互文性理論探討門羅的短篇小說《逃離》與萊辛的長篇小說《天黑前的夏天》中體現的現代女性的生存現狀與困境,女性精神成長之旅,兩性和諧觀的追求。她們面對各自的婚姻問題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逃離”。然而“逃離”之后最終又回歸到家庭。這樣的回歸是兩位作家有意為之。歸來的結局是兩性和諧觀的追求,也是對現代女性的啟示。只有人與人之間及時有效的溝通,才會有和諧美好的兩性關系。
關鍵詞:互文性;困境;逃離;回歸;兩性關系
《逃離》是加拿大女作家艾麗絲·門羅在2004年創作的短篇小說。小說主要講述女主人公卡拉婚姻狀況及生存困境,她最終走上逃離之路,而后回歸的故事。三十年前,英國作家多麗絲·萊辛創作了長篇小說《天黑前的夏天》。小說發表之后,《紐約時報》評論其為繼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之后最好的小說。這部小說也同樣關注女主人公凱特面臨的家庭,婚姻與女性自由問題。同時,凱特也經歷了一次“逃離”之旅,最終回歸家庭。兩部小說雖時隔久遠,但在情節設置與內涵表達上存在互文性的特點。
互文性是法國理論家朱莉亞·克里斯蒂娃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提出的文本理論。該理論主要指文學文本之間的相互聯系與影響。她認為,任何一篇文本的寫成都如同一幅語錄圖,都吸收轉化了別的文本。[1]而互文性不是文本自發的性質,它需要讀者在閱讀中努力去發覺和闡釋。[2]因此,互文性理論給讀者提供了作品新的解讀方式,使作品內涵與外延能更好地得到闡釋。本文將采用互文性理論探討門羅《逃離》與萊辛的《天黑前的夏天》中體現的現代女性的生存現狀與困境,女性精神成長之旅以及作品對兩性和諧觀的追求。
小說《逃離》講述了主人公卡拉不滿丈夫克拉克火爆脾氣與情感冷漠而憤然離家的故事。這個看似普通的故事卻反映了現代女性普遍的生存現狀以及面臨的困境。卡拉是一位充滿活力,健康,陽光向上的婦女。在面對愛情和婚姻選擇時,卡拉非常堅定,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與克拉克私奔。懷著對美好愛情與婚姻的憧憬,卡拉開始了自己的婚姻生活。然而婚后生活并不美好,丈夫克拉克脾氣越來越暴躁,對卡拉也越來越漠不關心。為了維持生活所需,卡拉不得不去鄰居西爾維亞家打掃衛生。同時,卡拉還承擔了她和丈夫一起開設的馬術學校馬廄的所有清理工作。生活的艱辛與勞苦沒有讓卡拉覺得寂寥與無趣,而丈夫克拉克對卡拉的不聞不問,毫不關心卻讓卡拉覺得非常難以忍受,甚至是窒息的感覺。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溝通。克拉克整天對著電腦,幾乎不關心卡拉的存在。卡拉希望通過哭泣來喚醒丈夫對自己的關心,而情況變得更糟。最后,卡拉自己編造了鄰居老頭賈米森對自己進行性騷擾的故事。她以為這樣的事一定會引起丈夫的關注,丈夫甚至會勃然大怒。然而,克拉克卻要以此為借口勒索賈米森太太。更讓卡拉失望的是當卡拉說出這樣的事之后,克拉克不斷地追問事情的過程,“那么你當時是怎么做的?你進他房間了嗎?他叫你進他房間。然后呢?卡拉?后來又怎樣?”[3]13-14直到卡拉說拒絕老頭賈米森勾引時,克拉克才罷休,并略帶幾分失望。在卡拉講述自己受辱的事情時,克拉克非但沒有關心和在意她的感受,反而像聽故事一樣,興趣盎然,并對故事結尾表示不滿。這樣壓抑的婚姻生活與冷漠的兩性關系反映在卡拉的夢境中。弗洛伊德認為,“夢完全是有效的精神現象,他是被壓抑的愿望經過偽裝的滿足……我們夢中所感受的焦慮就是夢內容所明白地表示的那些念頭而已。如果我們想對這種夢再做解析,那就會發覺夢所表示的焦慮就如恐懼癥所生的一樣,它只是由某種念頭的存在而引起焦慮。”[4]卡拉兩次夢到山羊弗洛拉,夢見受傷的弗洛拉像一條白鰻魚似的扭著身子鉆了過去。[3]6受傷山羊逃離的情節正是卡拉現實生活的寫照,這也意味著卡拉以逃離的方式解脫現狀。于是,卡拉在鄰居西爾維亞家打掃衛生時向鄰居哭訴自己壓抑的婚姻生活,小說《天黑前的夏天》里女主人公凱特也面臨同樣窒息的婚姻生活。凱特是典型的“好太太”形象。自從結婚后,凱特把自己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丈夫和四個孩子身上。她一個人料理著家里所有的事情,從來沒有時間做自己的事,也從來沒有時間審視自己的內心。直到某年的夏天,丈夫要去美國參加一個為期四個月的醫學交流會,四個孩子也分別要去不同的地方旅行,只有凱特一個人沒有任何安排。幸好丈夫邁克爾的朋友艾倫邀請凱特做國際食品組織的翻譯,原本空虛的凱特才有事可做。這是凱特婚后唯一一次外出工作的機會。在這次國際會議上,凱特工作特別出色,同事和與會人員都高度贊賞她。在別人欣賞的眼光下,凱特也重新認識到自己的價值。而在家里,丈夫和四個孩子從來沒有一句贊揚,似乎凱特的付出是理所應當。這個看似體面,美滿,和諧的家庭隱藏了凱特壓抑,痛苦的內心。丈夫三番兩次出軌的行為讓凱特非常痛苦,她不知如何是好。小兒子公然頂撞凱特,她感到莫名的傷痛。在與丈夫孩子相處時,凱特總是處于劣勢地位,總是在服從,順應他人的需要。在丈夫和四個孩子出去工作度假之后,他們的房子隨即也被租出去。“可是她呢,這個家庭的主婦,從六月到九月底,將沒著沒落。連個自己的房間都沒有。她感覺怪怪的,好像身上溫暖的蔽體之衣被人剝光,如同一只待宰的牲畜。”[5]19在參加完國際會議之后,凱特租了一間地下室,與別人合住在一起。在這間狹小,潮濕,陰冷的房間,凱特慢慢等待丈夫和孩子的歸來。這就是凱特的生活。一個只會照顧他人,委屈自己的家庭主婦。她的衣著,配飾,發型都是丈夫和孩子喜歡的樣式,她自己從未嘗試著改變。公式化的生活讓凱特無比壓抑。這樣的壓抑就像《逃離》中的情節一樣,也以夢的形式出現在女主人公腦海里。凱特先后15次夢到海豹,痛苦的海豹掙扎著尋找海洋,卻怎么也無法前行。傷痕累累的海豹便是壓抑已久的凱特的真實寫照。忙完了國際食品組織的翻譯工作后,凱特無所事事,覺得人生很迷茫,于是便開始了夏日之旅。
面對壓抑的現實生活,兩位女主人公都不約而同的選擇“逃離”,而“逃離”的過程實質上是兩位女性的精神成長之旅。面對丈夫的冷漠,卡拉在鄰居西爾維亞的幫助下踏上了逃離之旅。在卡拉坐上開往多倫多的大巴時,她腦海里卻回想起與丈夫克拉克私奔的場景,回想起當時的甜蜜與溫情。當大巴不停地往前走時,她試圖努力忘記克拉克,而“在她正在逃離他的時候-也就是此刻-克拉克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據著一個位置。可是等逃離告一結束,她自顧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時,她又用什么來取代他的位置呢?又能有什么別的東西-別的人-能成為如此清晰鮮明的一個挑戰呢?”[3]34卡拉想通過逃離克拉克來擺脫壓抑的婚姻生活,而單單離開就能解決痛苦的現狀嗎?卡拉最終在逃離中途下車,又回到了丈夫身邊。這次看似不成功的逃離卻意味著卡拉精神成長的過程。正像小說描寫的那樣,“可是奇怪的是,她卻在干著所有這樣的事,乘著大巴希望能尋回自己。如同賈米森太太會說的那樣-也像她自己滿懷希望可能會說的那樣-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手里。不再有人會惡狠狠地怒視著她,不再有人以自己惡劣的心緒影響著她,使得她也一天天地愁眉不展。”[3]34因此,這次逃離之旅是卡拉的精神成長之旅。她逃離的不是丈夫克拉克,這是一次找回自我的心靈之旅。只有女性自己獨立自信,才會在生活中成熟起來,才會主動掌握自己的命運。
無獨有偶,凱特面對壓抑,痛苦的婚姻生活也選擇“逃離”。她的夏日之旅表面是一次普通的旅行,實質上也是一次精神成長之旅。在國際食品組織會議結束后,凱特開始了夏日旅行。也許是出于對丈夫出軌的報復,凱特也開始了自己的婚外情。然而,當凱特照顧發燒的情人杰弗里時,她發現杰弗里對于她來說只是滿足她的性需要。凱特返回倫敦后重重病了一場。在生病時,凱特非常想念丈夫,“想念那份彼此知根知底的感覺,想念親密無間的時光……她向他伸出手,或者他向她伸出手,這個小小的動作蘊含了長達四分之一個世紀的相互廝守,不離不棄。”[5]135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在地下出租屋。在這間簡陋的出租屋里,凱特認識了莫琳。莫琳年輕,漂亮的外表,以及對待婚姻的態度讓凱特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情景。也正是莫琳害怕步入婚姻,不愿結婚的想法刺激凱特反思自己的婚姻。最終凱特放棄了漂泊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家。這次看似簡單的夏日旅行卻是凱特重新認識自己,重新反思婚姻,家庭和自由的過程。這幾個月的旅行讓她意識到自我的存在,自我的需要,自我的價值。而所有的這一切都需要說出來。就像小說中寫得那樣:“但是現在,自我保護對她而言事關重大,她可以發表申明,讓人理解,那么她就可以,或不可以動自己的頭發。”[5]235因此,凱特的這次“逃離”是一次精神成長之旅,對自己,對婚姻,對家庭都有了全新的認識。
面對壓抑,痛苦的婚姻生活,兩部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卡拉和凱特都選擇了“逃離”,然而“逃離”之后她們又重新回歸家庭。可以說歸來是她們最終的選擇,同時這樣的選擇也體現了兩位作家門羅和萊辛對于兩性關系的態度。在兩位作者看來,只有和諧的兩性關系才是最終的婚姻追求。正如錢鐘書在《圍城》里所說的,“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在婚姻這座圍城里,女性需要面對家庭與自由的問題。對于《逃離》中的卡拉來說,她與丈夫的關系成為困擾她的主要問題。丈夫克拉克脾氣暴躁,整天擺弄電腦。雖然兩人天天呆在一起,但他們之間幾乎沒有溝通,感情極其淡漠。這樣的情形就像尤內斯庫的荒誕劇《禿頭歌女》里描寫的馬丁夫婦那樣,兩人是夫妻這樣的關系彼此都不知道,直到荒誕的對話之后才發現。當然這是極度的夸張,但也表明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而卡拉和丈夫之間就是這樣的關系。因此,極度壓抑的卡拉選擇逃離。逃離的過程中卡拉依然在想念著丈夫,丈夫依然在她心中占據重要位置。最終卡拉放棄逃離,再次回到家里。回歸之后,卡拉與丈夫的關系得以改善。這樣和諧的關系的結局也是作者門羅所希望和追求的。萊辛筆下的凱特同樣也面臨著與丈夫,孩子的關系問題。在別人眼中,凱特的婚姻非常幸福。然而丈夫卻與自己最好的朋友通奸。面對丈夫的出軌行為,凱特非常痛苦。同時丈夫由于工作關系,長期離家在外。凱特很想跟丈夫在一起,但由于需要照顧孩子便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孩子的拖累,長期與丈夫的分離問題使凱特內心特別壓抑,很多想法無法及時溝通。直到某年夏天,凱特有機會獨自一人旅行,沒有孩子,丈夫,家庭瑣事的煩擾,徹徹底底自由地去旅行時,凱特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的價值,認識到家庭與自由的關系。很多時候,內心的需求需要大聲說出來,需要與丈夫和孩子不斷地溝通,這樣和諧的婚姻生活才是女性所需要的,同樣也是作者所期望的。
在家庭生活中,女性都會面對婚姻的種種困境。《逃離》和《天黑前的夏天》中兩位女主人公卡拉和凱特便是現代女性的縮影。她們面對各自的婚姻問題都做了同樣的選擇-“逃離”。然而“逃離”之后最終又回歸到家庭。這樣的回歸是兩位作家有意為之。歸來的結局是兩性和諧觀的追求,也是對現代女性的啟示。只有人與人之間及時有效的溝通,才會有和諧美好的兩性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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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董慧(1985.10-),漢族,內蒙古包頭人,碩士研究生,職稱: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作者單位:(包頭師范學院014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