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別離

宋璐瑤

小別離

宋璐瑤

一四年七月九號那一天我收到高中錄取通知書，明天是一五年七月九號，整整一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我們經過那么多考驗，終于回到了原點。

高中嘛，每天就是學學玩玩，一成不變的生活難以帶給人危機感，因此，只有當失去時才后悔沒有珍惜，當我終于要面臨分班的時候，我才驚慌地發現，原來和同學們在一個教室上課的日子只有那么三四天了，格外短暫，顯得更加珍貴。

我自來熟，交朋友快；我也念舊，所以會更加懷念。

人生逆旅的道旁，伏著千千萬萬的不確定，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給來上一場瓢潑大雨。人生如戲，卻不總是帶著戲劇性的美感。

分班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所以“日絲”（同學的綽號）在日安的卡西歐上寫下了“希望高二還能和你分到一個班”?！癝odoes日久”，我這樣跟著。然后他們選擇了理科，我選擇了文科。

分道揚鑣。

背道而馳。

我只能心心念念戰戰兢兢地期望能和別的高一同學分到一個班。

然而，我不知道會不會。

一、關于友情

高一以來，某個最值得紀念最值得懷念的事，或許就是“日家”。

一個偶然，因為同學的名字中有一個“昊”字，我們便給他安上了“日天”的綽號，然后是“日安”、“日辰”?！叭仗臁备鶕奥愤b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給我冠上了“日久”的名字。一開始我還有點抵觸，慢慢地我就開始拼命拉人，加進來吧，加進來吧，我們是“日家”。

說到朋友，沒有誰是最重要的最好的，或許是因為時間太短，來不及。有的同學特別難過，其實我也很難過，但是卻沒有排山倒海式的悲傷，我真的很想勸勸他們不要太過傷心，因為我們會遇見比曾經遇見過的更好的人。

相見不如懷念，這句話真有道理！現在當我回想起我的小學和初中時代，我會比之前畢業時更容易感懷。所以我也會一直記得我們分別的日子是一個淫雨霏霏的雨天。

我們相識，我們相知，到我們相念。

我們吵架，我們冷戰，到我們和好。

你知道中國的五倫是哪五倫嗎？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

你知道朋友為什么也算嗎？因為有的事，上不可對父母講，下不可對妻兒講，只能對朋友講，朋友是一個純粹情感的結合。

然后期末考試。分班。分離。再見——再也不見。

也許以后我們會在校園的各個角落碰到，一開始我會熱切地打招呼，然后也許就是一笑帶過，再然后甚至視而不見，最后是不是就要彼此避開。因為我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彼此，于是我們就這樣消散在校園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從此無音訊。

踏入大學校園后，我們遇到的概率是不是就更小。也許會有某個下午，某個風在天上追逐著白云的下午，我們將在陌生的街道不期而遇。

“你是...？”

“對對對！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你！”

“怎么樣啦，在哪個大學讀書？”

“……”

你身旁的閨蜜或者是男/女朋友嘴角掛著客氣的微笑，眉頭卻皺著，不耐煩地看著手表。

......

“那我們哪天聚聚吧，把高一那幫同學都叫上！”

“好啊好啊，我去訂個包間，你去群里再吼一聲。”

......

于是，我們又在同學會上見面了?？梢粋€班一旦散了，就很難再湊齊了……，片刻傷感后，同學會的氣氛很快又輕松下來，熱熱鬧鬧的。

聊。

女生聊時尚，聊美容，八卦彼此的感情生活。不再聊學習，聊明星，八卦鄰班那個很帥的男孩。

男生喝酒，打牌，談談自己的理想，畢業后是自主創業還是出國深造。不再眉飛色舞地打游戲，或者是罵作業太多老師太糟糕。

夜深了，該散場了，我們醉醺醺地又消散了，消散在一片更廣闊的天地中。

二、關于愛情

情侶狗，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歷來情侶狗都是被人拿來說事的好材料。

“你別囂張，你個情侶狗?！?/p>

“可是......你有男/女朋友啊。”

“生一窩！生一窩！”

“你……，好，我打不過你，我還打不過你女朋友嗎？”

諸如此類。

說最美不過初戀，因為它干凈、單純，美好得仿佛不曾經發生，同時它也刺激、禁忌、撩撥著我們尚未成熟的心智。

愛被養在心里，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沒有。

這個年紀也是狗血劇情最容易發生的時。有的人不聲不響地就脫單了，也有的人悄沒聲地就分手了。

尷尬。

我們父母的年代，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這個年紀的愛，更像是一種由喜歡萌發出的占有欲，就如同還是頑童的我們，因為喜歡這個玩具，就非要買下來不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我們要在一起。

于是在一起，牽手，擁抱，接吻。

十指相扣許下天長地久海誓山盟，天真地以為會一直這樣走下去，可惜天長地久子虛烏有。

天上的星子從天地玄黃而來，奔宇宙洪荒而去。我知道這世上有許多永恒，但那與我們無關。我們都喜歡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大多數人都忘了上一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拉著手并肩躺在床上說，好，我們可以死了，然后就一起離開人間。那才是千古年來最悲涼、最動情的心愿。沒有人能陪你走完一生。不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刻，沒人能說我能伴你余生。

我們現在所在心里供奉著的，從來都不是愛情。

然后我們想象一下。

男孩考上了大學，女孩不幸落榜。

男孩捧著書一個人在象牙塔里深造，女孩畫著妝走向社會，周旋在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之間，身上染上了煙酒的氣味。

久而久之，男孩忍受不了女孩早出晚歸的生活，女孩也忍受不了男孩學究式的幼稚。

于是吵架。分手。

其實當時差的，就是高考時的那么幾分。

三、關于人生

上大學，出國，回國找工作，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結婚，生孩子，創個業賺點小錢，寫一些東西能出版就更好，退休，老去，再看著孩子重復我們經過的一生，死亡，輪回。這是我們最普通的一生，這也是我們最可遇不可求的一生。

我會遇到更多的朋友，形形色色，甚至不是來自一個國家，感情會更深厚，甚至如同自己的親人一般。

王子與公主的故事誰都聽過，但我們早已過了相信王子與公主的年齡，那種在童話小說里頻繁出場的愛情不會降臨到我們這樣一個個平凡的個體上。最后，我們要找一個人來過日子而不是戀愛。

上帝會時不時地撒下一攤狗血。我們和朋友、戀人吵架，撕逼，冷戰，又和好。就和當年高中的我們一樣。

過完這一生，有十次想掐死對方，有一百次想老死不相往來，有一千次想扇對方一個耳光，有一萬次吵架，但是我們一萬一千一百一十的又原諒他們。

過完這一生，朋友或者戀人總有人會面臨死亡的威脅。只這一次的生離死別，就足以讓他們成為生命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這一次。

我們總喜歡拿自己生活中的大風大浪說事，這些那時候看起來的大風大浪只是日后生命中極其渺小的一部分。我們也是從古至今浩瀚天地極其渺小的一部分，我們的生命還是由世俗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構成的，我們需要的是能陪你走過平湖煙雨的人。

你們以為的轟轟烈烈的友情愛情，不過是俗套。

你們以為轟轟烈烈的一生，不過是走馬觀花的幾十年。

但也正是這樣的俗套這樣的微小，組成了漫長的偉大的無人可擋的生活。所以我們該慶幸。

四、塵埃落定

我們總是在反復頌揚經歷生與死的友情與愛情。

可是當塵埃落定后，當我們都經歷過生與死的較量后，才會發現也不過爾爾。因為我們完全沒有能力去決定生死，所以才不過如此。當身邊的人都一個接一個的墜入輪回時，已經老去的我們反而會平靜至極——因為總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生離死別有時候并不能分開一對朋友或者戀人，它只會讓朋友或者是戀人要么都活著，從此分開再也不見；要么都活著或者陰陽兩相隔，但是感情更加深厚；再不濟便是都離開了，還談什么別的呢，隨他去吧。從來沒什么不好的影響。

我最近突然想到我覺得很可笑的事。

高一的四場大考，考散了一個班；一場高考，又會考散更多的朋友、戀人。

我們的友情與愛情，不過是輸給了那么幾場毫不起眼、卻又被人津津樂道的考試。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