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郭沫若研究會首屆青年論壇”綜述

何　剛（樂山師范學院　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四川　樂山　61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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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郭沫若研究會首屆青年論壇”綜述

何剛
（樂山師范學院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四川樂山614000）

2015年11月27-28日，由中國郭沫若研究會和《歷史研究》編輯部聯(lián)合主辦的“郭沫若與新文化運動——中國郭沫若研究會首屆青年論壇”在北京召開。來自全國40多所高校、科研機構、學術雜志社的40余名專家學者、編輯參加了論壇。郭沫若紀念館原館長、中國郭沫若研究會名譽會長郭平英，郭沫若紀念館館長馮林出席論壇。郭沫若紀念館研究員、中國郭沫若研究會執(zhí)行會長蔡震致辭。《歷史研究》常務副主編周群代表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副總編輯、《歷史研究》主編李紅巖為論壇開幕致歡迎辭。開幕式由論壇召集人、中國郭沫若研究會秘書長李斌主持。與會學者從歷史學、文學、考古及古文字學等不同學科領域，圍繞“郭沫若與新文化運動”的主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一、新文化運動視野下的郭沫若

一百年前興起的新文化運動是一次深刻的思想解放和啟蒙運動，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開辟了道路。郭沫若正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接觸學習并最終選擇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并為早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作出了突出貢獻。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助理研究員黃益飛從郭沫若早年甲骨文研究著作中尋繹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對其甲骨文研究的影響，并從中窺探郭沫若早年以唯物史觀為指導的包括甲骨文在內(nèi)的史學研究，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所作的突出貢獻。

“五四”新文化運動中，郭沫若一方面表現(xiàn)出與時代精神高度契合的追求個性解放、民主自由和科學的熱烈情感，另一方面又對孔子及其所代表的儒家文化高度尊崇，成為這一時期獨有的文化現(xiàn)象。此次論壇上，多位學者對此進行了不同角度的解讀。綿陽師院楊華麗副教授認為，郭沫若的“尊孔”，尊的是孔子個人，而非歷代儒家粉飾之后的神，更不是被當作敲門磚的孔圣人；郭沫若的“崇儒”，崇的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儒家，而非歷代注疏建構起來的其他儒家。郭沫若獨特的“尊孔崇儒”體現(xiàn)出的重估一切價值的精神，與新文化陣營其他知識分子“反孔非儒”的精神正相吻合而非相互抵牾，故而二者是“殊途”而“同歸”的關系。四川省社科院劉平中副研究員從文化系統(tǒng)論和郭沫若畢生學術理想追求的角度，分四個方面分析了郭沫若對待孔子及儒家文化的獨特視角：巴蜀文化的人文根脈與治學傳統(tǒng)的熏陶影響；歷史地科學地還原孔子及其儒家文化的“正體”；“以人民為本位”的價值批判標準；創(chuàng)造性地闡釋孔子及其儒家文化的價值意涵。曲阜師大張明副教授從“文化認同與現(xiàn)代轉(zhuǎn)化”的視角，論述了五四時期郭沫若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策略及路徑——“馬克思進文廟”，認為郭沫若為實現(xiàn)儒家文化的現(xiàn)代轉(zhuǎn)化與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提供了堅實的思想基礎和和重要的價值支撐。

貴州師大顏同林教授從社會與歷史意義的角度對郭沫若早期小說進行了闡述，進而審視郭沫若與新文化運動之關系。他認為，郭沫若早期小說有獨特的社會價值和文學史地位。郭沫若青年時期在日本留學十年，棄醫(yī)從文，其早期小說創(chuàng)作離不開異域生活體驗，暗暗地吻合新文化運動思想啟蒙、反帝反封建等思想主張。與日籍妻子安娜的跨國涉外婚姻，組成了與傳統(tǒng)大家庭不同的新式小家庭，相應敘事模式彰顯了中國古典小說向“五四”新小說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新與舊、中與外的文化沖突，作品主人公歇斯迭里情緒對峙以及殺子與受虐意識，均與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敘事內(nèi)涵、模式迥然不同，凸現(xiàn)了“五四”新文化運動新的走向與文化性格。顏同林據(jù)此提出，郭沫若雖不是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舵手而存在，但他站在新文化運動外圍與交叉地帶，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這聲音源自對民主、平等、自由的人性覺醒，對民族自強、自立的呼喚，對思想解放的激賞。

二、開辟郭沫若研究新領域

此次論壇上，一些學者視野開闊，角度新穎，對郭沫若研究以往較少涉及的幾個問題進行了精彩論述，拓展了研究領域。北京師大李怡教授關注到留日時期郭沫若對日本“松”與“梅”的抒情體驗，認為郭沫若脫離了中國古典傳統(tǒng)的模式，呈現(xiàn)出某種個人意志勃發(fā)的特征。這樣的藝術選擇既是自我成長的結(jié)果，同時更與日本大正時期欲望蘇醒、本能激活的背景有關。借助這些全新的日本體驗，詩人郭沫若實現(xiàn)了自我精神世界的突圍，完成了傳統(tǒng)藝術的越界，促成了中國新詩藝術的現(xiàn)代嬗變。

五四以來，對古典文本的“今譯”構成了一種特殊的語言與知識實踐，但很少得到批判性的關注。美國布蘭代斯大學（Brandeis University）王璞助理教授首次將郭沫若的古詩“今譯”作為一個文學翻譯、知識生產(chǎn)和文化政治的問題提出來，梳理了1923年《卷耳集》力圖“蘇活”上古“極優(yōu)美極自由”的抒情傳統(tǒng)，對《詩經(jīng)》四十首作品的今譯，以及1953年的《屈原賦今譯》。認為郭沫若這兩次今譯對接了古典詩源，還為翻譯問題的反思提供了機緣。此外，今譯實踐還體現(xiàn)在郭沫若的歷史著作之中。在他的馬克思主義史學中，對《詩經(jīng)》中農(nóng)事詩的全譯，成為了“西周奴隸社會”論的關鍵展開方式。在《李白與杜甫》這一極具爭議性的“文革”時期作品中，郭沫若為了“抑杜”，系統(tǒng)今譯了包括“三吏三別”在內(nèi)的杜詩名篇。文學性的今譯轉(zhuǎn)化成了左翼歷史編撰、“翻案”和論證中修辭裝置。可見，郭沫若的古詩今譯構成了從五四到文革的一個潛在譜系，關系到歷史闡釋主體性的建構和解構，對應了并內(nèi)在于中國的革命世紀。

郭沫若在著述中不時提及自己“學過醫(yī)”，多次聲明“我自己是學過醫(yī)的人”。重慶師大凌孟華副教授對此前較少關注的郭沫若專業(yè)醫(yī)學知識的文學表現(xiàn)問題進行了專門梳理，分詩歌、戲劇、小說、散文四個板塊，呈現(xiàn)了郭沫若著述中豐富多彩的醫(yī)學世界——充斥著形形色色的疾病與療法，飄蕩著林林總總的藥品和術語，還有可歌可泣的醫(yī)護人員與相關典故傳奇，以及對學醫(yī)過程的深情回顧、為醫(yī)學進展的熱烈歡呼，等等。

南京師大劉婉明講師深入分析了郭沫若等留日歸來的創(chuàng)造社作家1920年代還鄉(xiāng)敘事中的上海形象，并通過與同時期在華旅行的日本作家描繪的中國形象對比，認為他們將上海描繪成一座“鬧鬼的城市”、一個被殖民的中國像，并將之歸咎于“西方”。這一形象的理論源頭是明治日本知識分子和梁啟超闡釋的西方進化文明史觀。郭沫若他們通過描繪充滿貧窮、怠惰、罪惡和淫亂的“上海印象”，勾勒出一個被殖民的、異質(zhì)的“魔都”，劃分出“我們”和“他們”的世界，故國遂成了他者。還鄉(xiāng)故事里鬧鬼的上海構成了創(chuàng)造社作家有關故國的“野蠻的博物志”里最重要的一章。

三、相關研究議題的新進展

隨著郭沫若研究視野的轉(zhuǎn)換和研究的深入，論壇上不少學者的論文不囿成說，銳意創(chuàng)新，在一些研究議題上取得了新進展。

中國社會科學院郭沫若紀念館副研究員李斌在對中國、日本學界有關郭沫若與尼采、魯迅與以郭沫若為代表的創(chuàng)作社在接受尼采思想上的不同表現(xiàn)等相關研究進行綜述辨析的基礎上，對郭沫若思想中的尼采資源進行了再考察，認為尼采學說對郭沫若影響深刻，成為其思想發(fā)展的重要底色，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為超人學說：一是要具有創(chuàng)造性；二是從橫向上超越自己的專業(yè)局限，成為在多個領域全面發(fā)展的人；三是從縱向上不斷超越自己已有的思想觀點。其次為理性和本能：一是充分尊重本能，但并不讓本能泛濫無邊，而是通過文學藝術等形式讓本能得多合理表達和釋放；二是在尊重本能的同時，并不排斥科學/理性，卻要警惕科學/理性的局限性。

新文化人的舊體詩詞寫作是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一個普遍而又獨特的現(xiàn)象，作為文學與革命雙重激進者的郭沫若，抗戰(zhàn)時期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古典詩詞，并廣泛參與了同儕間的詩詞唱和。廈門大學劉奎博士后借助于郭沫若的書法、漢磚拓片題詩等一般為學界較為忽略的材料，在考辨史料的基礎上，探討戰(zhàn)時郭沫若的詩詞唱和與文人交游，部分還原了郭沫若及重慶文人的日常文化生活，重新繪制他與士林的交往圖譜；二是分析作為新文化人最激進代表的郭沫若重新選擇古典詩詞的表達方式的緣由，并由此理解郭沫若及其同時代知識分子文化行為和心態(tài)的復雜性。

北京魯迅博物館陳潔助理研究館員辨析了郭沫若和魯迅不同的翻譯觀，包括對翻譯目的、作用、地位以及翻譯對青年的影響等問題的不同認識。認為二人論爭的起因是“處女”與“媒婆”之爭，歸根結(jié)底是郭沫若“風韻譯”和魯迅“硬譯”兩種翻譯觀的論爭，他們的論爭折射出兩位作家對五四新文學的不同理解。

湖南大學陳偉華教授認為，在由“為藝術”轉(zhuǎn)向“為人生”的過程中，郭沫若詩集《恢復》是其“為人生而藝術”的最初宣言和較早的實踐。其中不少詩作都與郭沫若自己有關，《詩的宣言》之前的詩作以自敘傳詩作為主，寫自己、故土以及親友家人。《詩的宣言》之后的詩作以關注社會現(xiàn)實，揭露資本黑暗并號召民眾抗爭為主。《恢復》集中的詩作一改《女神》中的為藝術而藝術的風格，充滿了為人生而藝術的追求，將個人遭遇和國家命運結(jié)合起來，充滿了現(xiàn)實主義的氣息。

四、重視生平史料及文獻考辨

此次論壇上，多位學者重視郭沫若史料考辨工作，他們或力圖厘清郭沫若所處歷史語境和生平環(huán)節(jié)，或通過文獻及其版本的搜集整理，細查其背后隱藏的深層學術命題。

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廖久明教授對魯迅、郭沫若“棄醫(yī)從文”的原因、結(jié)果進行了詳細的比較考證研究。例如魯迅受“幻燈片事件”一類的事情強烈刺激，認識到“醫(yī)學并非一件緊要事”，于是決定棄醫(yī)從文；而導致郭沫若棄醫(yī)從文主要緣于外部環(huán)境和諸多偶然因素的影響。郭沫若具體醫(yī)學知識更為專業(yè)豐富，魯迅受醫(yī)學思維的影響則更深。廖教授最后指出，在郭沫若研究中，只有徹底拋棄“以魯視郭”心態(tài)，充分尊重郭沫若的獨特性，才有可能揭示出郭沫若的真正價值，郭沫若研究也才有可能開辟一片屬于自己的領地。

中山大學劉衛(wèi)國教授對魯迅、郭沫若“筆墨相譏”相關史實重新梳理，探究其中原委，分辨其中是非，認為二人“筆墨相譏”的三個回合中，郭沫若確有失理之處，但魯迅亦有。郭沫若下判斷時還知要進行證明，辯護時力圖從事實出發(fā)，而魯迅下判斷時往往不顧事實，徑直說去，違反批評規(guī)范。從魯迅與郭沫若筆墨相譏的史實看，新文壇批評生態(tài)不是很好，一開始就沒有建立起良好的規(guī)范，是新文學史中值得總結(jié)的一個教訓。

四川大學周文博士后詳細梳理了“孤軍派”的人員組成及政治傾向、郭沫若所批判的“國家主義”的具體意涵、郭沫若與“孤軍派”及國家主義派的淵源與裂變等史實，認為這不僅是考察郭沫若“轉(zhuǎn)向”問題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也是1920年代中國知識分子聚散分合的一個縮影。

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何剛副研究員對陳獨秀、郭沫若二人圍繞《實庵字說》的學術討論及文本變遷情況進行了詳細考證，認為《實庵字說》是獄中陳獨秀從事古文字學研究的成果之一種，體現(xiàn)了其殷切的學術志愿和現(xiàn)實關懷。郭沫若的《讀〈實庵字說〉》對其中幾個字的“說解”及牽涉到的中國古代社會性質(zhì)分析進行了反駁，盡管可能帶有些許的意氣和“自鳴”成分，但總體上給予陳氏及其學術成就以肯定，采取的亦是客觀平和的學術商榷之氣，更沒有將其視為托派頭目而進行專門批判攻擊之意圖。然而，隨著社會情勢及個人命運的變遷，包括郭沫若本人在內(nèi)的后來者在述及這段學術討論時，因受制于現(xiàn)實語境的影響而偏離其原來面目，長期存在著單向度“革命史化”的處理和解讀，障蔽了其原本的學術面貌和學術內(nèi)涵。

此次論壇的成功召開得到了與會專家學者的高度評價。首先，入圍論壇的25篇論文中，許多選題新穎，研究視野開闊，論證嚴謹充分。許多青年學者通過此次論壇加入到郭沫若研究隊伍中來，他們精力充沛、思維活躍，相信會成為郭沫若研究寶貴的生力軍。第二，論壇組織安排緊湊合理。研討會共分6場進行，每場均設置有論文宣讀、評議、自由討論和學術小結(jié)等環(huán)節(jié)，最后還有會議總結(jié)。充分深入的學術討論，碰撞出許多思想火花和學術新見，成為此次論壇的突出特色和最大收獲。與會的蔡震、李怡、李曉虹、魏建、張越、賈振勇、廖久明等專家就文獻史料的發(fā)掘甄別、注重“學術綜述”等學術規(guī)范、擴展研究方向和視角、注重問題意識等點評意見，使青年學者受益匪淺。第三，論壇為青年學者和專業(yè)學術期刊搭建了一個很好的交流平臺。《歷史研究》常務副主編周群、《新文學史料》主編郭娟、《魯迅研究月刊》副主編姜異新，以及來自《文學評論》、《藝術評論》、《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等刊物的編輯，同與會學者進行了深入交流，他們從刊物自身的角度對學術論文的選題、寫作、修改提出了具有指導性的意見。總之，此次論壇主題鮮明、特色突出、創(chuàng)獲頗豐，是近年來郭沫若研究中水平較高的一次研討會。

（責任編輯：廖久明）

作者簡介：何剛（1976-），男，四川綿陽人，歷史學博士，樂山師范學院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副研究員。

收稿日期：2015-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