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付桂秋

華東大廈劉流董事長，一個人在辦公室，面對棋盤上一副殘局，雙手托腮，苦思冥想。兩個小時后，劉流終于雙眉舒展，合上棋盤，抓起電話，告訴辦公室馬上訂一張機票，他要到南方度假，并叮囑他度假消息不可外泄。

劉流董事長走后的第五天，王海的小舅子來了，見到姐夫慌里慌張說，姐夫，劉流那兒的工程款你結清了嗎？劉流公司的人和法院的人都說他要破產了！

啥？！劉流破產？一聽這話王海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他這幾年省吃儉用，還跟親友借了四五十萬給劉流送水泥，前后壓貨款一百五六十萬呢。以前，劉流說拿樓房頂賬，可以比售樓處價格便宜兩百。可新區旁邊有一條臭水溝，目前沒有改造，沒人愿意去那里住，要了樓房就得砸手里，供貨商都不同意。

劉流是承包華東大廈起家的，他把市里大小會議和各種招待全包攬了，賺錢后買下大廈。后來他貸款上億搞開發，可新區“藍色經典”竣工一年還沒賣出兩成。自從嚴禁公款招待，劉流的華東大廈就立馬歇菜，弄個度假村也擱淺了。貪得多嚼不爛，正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

前些日子就傳說劉流離婚了，王海還以為小二小三兒鬧的呢，看來人家是轉移資產，臨死拉這些債主給他墊背。那些錢大的無關痛癢，他小門小戶就是抽筋斷骨。

王海媳婦都急哭了，追他趕緊去看看。沒等動身，送沙料的老疙瘩電話打來，說華東大廈門口的車都堵滿了，你快過來。龜孫子要真破產了，咱的錢就打水漂了。

王海急忙來到華東大廈，見財務部和銷售部都關著門，走廊里有二三十個面熟的人，辦公室里還坐著十來個，老疙瘩也在。劉總和財務副總辦公室門窗緊閉，劉流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辦公室主任李光是王海初中同學，王海就問到底咋回事？他搖頭不語。

又陸續來了一些人，走馬燈似的鬧哄一下午。到晚六點，李光把盒飯分別送進財務部和銷售部。他站在走廊里對眾人說：你們都別等了。我只能告訴大家，建行把公司告了是事實。今天，法院通知把賬目準備好，也是事實。我就知道這些。要么你們明天再來，我得鎖門了，我丈母娘今天還過生日呢！

眾人聽罷，面面相覷，看來不是空穴來風，破產八九不離十了。大家約定，明天還得盯著，欠款必須給個說法。

翌日八點，銷售部就擠滿了人，門口貼張A4打印紙：藍色經典住宅每平米起價7200元，門市22200元，欲購從速。

人們都在罵娘，以前算四千八都不要，現在比公開價還多出兩千多元，這不是拿我們當冤大頭嗎？讓我們也破產？！

到了下午四點，財務副總來取東西，被眾人堵在樓梯口無法脫身。一幫人軟硬兼施。她眼神閃躲。最后，她低聲說：就這兩天，資產賬目一切凍結。說完，奪路而逃。

看來破產成鐵定的事實了。按規定，供應商不屬于弱勢群體，法院介入資產查封可就壞了，大家呼啦涌入銷售部。

王海故意撤后，看這些人真的三套兩套訂了合同，他才試著按下一套一百平米的四樓。這個樓層好，就給兒子結婚用了。他留個心眼兒，想明天再觀察觀察，看看有沒有轉機，或者走其他路子。這房價實在太高，新區的房子更怕爛手里。

王海第二天七點就到了華東大廈。買樓的人已經從五樓排到了二樓，摩肩接踵，罵聲不斷。門玻璃、大廳鏡子、墻上畫框都被砸壞了，樓梯扶手也歪了。真不知劉流欠了多少外債。

就在他轉悠探聽消息的功夫，又有幾個人加入了長龍。他只好老老實實排隊。

這幾年他一門心思攬工程，當初給劉流送水泥，不給錢還像求爺爺一樣。前年送水泥路上出車禍，差點搭上小命兒。這倒好，忙活三年，賣了樓還上欠債，老本兒都回不來，白忙活了。

夜里，王海夫妻倆坐著躺下翻身起床再躺下再坐起，折騰一宿，絞盡腦汁商量的結果是：剩下的欠賬兌換個小門市，把家里現在住的房子賣了還債。以后就開個小賣部賺生活費，再也不想掙大錢了。

王海如愿按下個三十二平米的一樓小門市，回到家就一病不起。

不久，電視新聞說：我市房市穩中有升，新區“藍色經典”樓盤銷售一空。

劉流破產的事，再沒人提了。

半年后，裝修一新的華東大廈更名為“世紀經典”，承辦大型宴席，老板依然是劉流。

創作感言：

我們都知道，小說的真實性來源于生活，但之所以成為文學，就因她是既在真實生活情理之中，又超出正常生活現象意料之外的藝術。本篇小小說攝取了生活中看到的一個場景，又通過一個聽來的頂債故事加以深化打造而成。如能讓讀者看后起到一點警醒作用，便達到作者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