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去日內瓦是在2006年,逗留的時間很短——半個白天和一個晚上。白天去了日內瓦大學公務,公務完畢正好遇見每年一度日內瓦市民的盛大假日——萊芒湖(Lac Léman,即日內瓦湖,我更喜歡萊芒這個稱呼,其法語的發音聽上去更浪漫)化裝游行,主要是沿著勃朗峰碼頭街和洛桑大街的巡游。華麗彩車、奇裝異服、行為怪誕,平生僅見。當時還追著花車拍了許多照片,可惜在蘇黎世丟失了儲存照片的數碼記憶卡,巡游的情形只能依稀留在生理記憶的深處,不像記憶卡上的照片,可以隨時調出來欣賞一番。
說起丟失記憶卡,還有一段小插曲。我們出訪瑞士的最后一站蘇黎世有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左岸沿途有不少餐館和酒肆,我們在一個深巷之中發現了一家中國餐館,吃過一次,覺得味道不錯,而且招待是一個洛桑酒店管理學院在餐館實習的中國學生。實習生是個上海來的小姑娘,工作很是辛苦,為了照顧來自祖國的異鄉客,幾個同事說再去吃一次,多給一些小費給小姑娘。我的記憶卡儲存滿了之后,取下來隨手放到了系在腰間的小腰包里,腰包有兩層,一層放硬幣,一層放硬幣之外的東西,一不小心,把記憶卡放到了放硬幣的那一層,給小費時把記憶卡帶了出來,掉到地上。等發現記憶卡不見,人已到了國內,那個懊悔和自責就別提了。我最對不住的是同事倉教授,因為他沒有帶相機,所以他在法國和瑞士的所有照片都在我的這張記憶卡上,而我竟把記憶卡丟失了!現在想起來,這一切似乎都是天定。做好事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雖然這次代價大了一點兒。
說起10年前的日內瓦城,由于逗留的時間太短,除了日內瓦湖的浩瀚、高140米的水噴注(Jet dEau)和讓人眼花繚亂的化裝游行之外,并沒有給我留下太多的記憶。
2016年6月的最后一周,我在聯合國開會,下榻的賓館距離湖邊步行只需3分鐘。工作之余,有了一點時間來了解這個城市。
日內瓦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城市,夏季時節風景優美,鳥語花香,最適合步行。日內瓦還是一個國際城市,聯合國所屬許多機構的總部及不少國際組織的總部如紅十字會就坐落這里,因此,各種膚色的人們在這里走動,各種語言在這里回響。各類國際組織分布在羅訥河的右岸,右岸屬于新城。而真正的、歷史的日內瓦,卻在左岸的老城。
最早在日內瓦這個地方建立城市的據說是凱爾特人,后來赫爾維蒂人、羅馬人、勃艮第人陸續成為這里的主人。16世紀歐洲宗教改革時期,因為接納了叛逆天主教的法國人約翰·加爾文及其追隨者,日內瓦變成了基督教“新的羅馬”,加爾文也儼然成為“新教的教皇”,加爾文提出“因信稱義”和“民主教會”思想,對西方現代化有著重要影響。在加爾文的影響下,日內瓦人于1641年建立了日內瓦共和國。這樣一個有歷史有故事的城市,一定是值得探尋和了解的。而這些歷史和故事,就彌漫在日內瓦老城深邃的街巷之中和古老的建筑之內。
從羅訥河右岸過去,越過勃朗峰大橋便是老城。老城建在一個丘陵之上,丘陵的最高處矗立著一座有著青銅尖頂的歌德式建筑,這就是圣彼得(圣皮埃爾)大教堂。這座始建于公元5世紀的宏偉建筑,在宗教改革時期曾是加爾文宣傳新教教義的中心,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擴建,最終集希臘、羅馬、歌德風格于一體,以今天的樣子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出發之前,我做了一些規劃,要去看看加爾文“革命”的圣地和歐洲啟蒙思想家盧梭的故居。然而,日內瓦老城這樣一個有歷史有故事的所在,可以呈現的東西往往是超過任何規劃的。盧梭博物館位于格朗街(Rue Grand)40號,這種老城的街道一定是蜿蜒曲折、山窮水復的。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穿行在幽深的巷子之中,映入眼簾的一切是那么古舊,傳入耳畔的一切是那么安靜,仿佛一種時空的穿越,恍如隔世。一路爬坡,一路用已經生澀的法文問路,終于來到格朗街。抬頭看見一個三層樓房的墻上有一個黑色的泥塑頭像,頭像下有一塊古銅的牌子,上書“我們因此可以建構一門研究關于社會生活符號之生命的科學……我們稱之為符號學(On peut donc concevoir une science qui édudie la vie des signes au sein de la vie sociale…Nous la nonmmerons sémiologie.)?!辈畔肫鹬Z言學家、符號學的創始人索緒爾當年就是日內瓦大學的教授,他的名著《普通語言學教程》就是在日內瓦大學講課的集成。原來我來到了索緒爾的故居,這是意外的收獲!后來我才知道,老城建筑的墻上,凡是有這樣泥塑人頭像的地方,一定是某個歷史名人的故居,而這樣的地方并不少。
終于來到格朗街40號。這里是盧梭出生的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個小型的陳列室,兩層樓,地方不大,一樓相當于接待室,供門票及禮品售賣之用。管理人員是一個客居日內瓦的臺灣人,我買了門票,拿上語音導游的耳機,來到二層。面積不大,四五十平米,陳設簡單,共分為6個區域,每走進一個區域,耳機便自動響起,開始解說。別看這么狹小的空間,聽完講解也得花不少時間,因其狹小,展出的東西便不可能多,獨具匠心的策展人便把重點放到語音講解的內容上。我11點進入,出來已是12點過。說起盧梭,我知道他是作家、思想家,寫過《愛彌兒》、《懺悔錄》等影響深遠的作品,他的教育理念還影響過美國哲學家、心理學家、教育家杜威,杜威提出兒童教育的“自然生長”理論便受教于《愛彌兒》。但我并不知道,盧梭與啟蒙思想家伏爾泰竟是畢生的死對頭,他在盛名的巔峰突然離群索居,龜縮進自己思想和情感的空間,孤寂相伴,不容于世。
從格朗街出來,我便直奔圣皮埃爾大教堂旁邊的加爾文會堂(Audidoire de Galvin)。宗教改革時期,歐洲的許多新教徒在本國受到迫害,便涉水跋山投奔“革命圣地”日內瓦,由于語言不同,他們就在這個會堂用不同的語言進行傳道活動。會堂二三百平米,除了一架固定的管風琴,便只有12排活動椅子,極其簡單。不過,就是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場所,當年給了多少受迫害的人以希望和信念!
圣皮埃爾大教堂當然是要去看看的。如前所述,這里曾是加爾文宣傳新教教義的中心。登上教堂的塔頂,可以全方位眺望日內瓦全景,只是登樓的樓梯狹窄、陡峭,上下要十分小心。
距離大教堂不遠,有一個宗教改革國際博物館(Musée International de la Réforme),系統介紹歐洲宗教改革及日內瓦新教活動的情況,有不少十分珍貴的文件和書籍,語音導游的講解也非常詳盡,對于搞基督教研究、特別是新教研究的人是一個很好的去處。
在老城,與加爾文有關的還有一所學校,叫加爾文學院。我也曾光顧,但見許多家長帶著孩子排隊報名,所以沒有進去打攪,故也不知其與加爾文之間的關系。
我還參觀了位于老城的日內瓦藝術與歷史博物館,里面收藏的畫作亦有不少名作,包括莫奈、雷諾阿、塞尚、畢加索的作品。
老城的博物館還有許多,盧梭博物館、巴爾比?!た娎詹┪镳^、拉特博物館、現當代藝術博物館、小宮現代藝術博物館、民族志博物館、百達翡麗鐘表博物館,只是我只有一天的時間,無法一一參觀,況且如果不是周末,博物館一般開館的時間都在下午兩點,倘是上午開館的,也在11點。
日內瓦老城雖然并不大,但中世紀的格局、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18世紀的建筑保留得十分完好,再加上博物館眾多,名人故居眾多,讓人感覺這里確實是一個有歷史有故事的文化之城。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