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君臨城

文/Richard Liu

拜訪君臨城

文/Richard Liu

當夜晚到達高高的古城墻外時，臨近的巨大停車場門口掛起了滿位招牌。我跟著前面的車流，觀望、遲疑、繼續尋找，在擁堵的街上繞城轉了一圈，依然沒有找到車位。此時，我距杜布羅夫尼克古城城門已足有超過兩千米的距離，拖著行李箱走在高低起伏的狹窄街道上顯然不現實，停下車，我把接下來三天的生活必需品塞進隨身的雙肩包，然后研究了一下地圖，步行進城。

穿行在狹窄的小巷間，時而上下臺階，時而蜿蜒繞行。此時的身旁幽靜而有一絲神秘，昏暗的街燈、路旁翻出墻頭的三角梅和顏色鮮艷的民宅木門一起，投射出一種不可捉摸的氛圍。偶然走過的當地人，民宅中傳來的古典音樂和某個街角小酒館中的昏暗燈光，都將這種氛圍營造得更為濃郁。

這種氛圍隨著臨近古城逐漸消散，當從最后一個岔路口匯入大街，人與車一下多了起來，燈光也更為明亮，穿過巨大的拱門后，寧靜徹底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歐洲古城中慣常的喧囂，盡管已經晚上9時。

我站在街道中央，審視古城的模樣：厚重的城墻在身后投下影子，壓迫感仿佛來自歲月。眼前，寬闊的街道筆直延伸至遠方，巨大青石鋪成的地面早因為無數人常年的行走而異常圓潤。這里沒有一輛車，它完全屬于行人。盡管沒有劃分路線，但人們已經根據內心的節奏各自選道，閑庭信步者自動靠邊，隨時打算停下；步履匆匆者則徑直走向路中央，以便快速穿行。而其他一些則位于兩者之間，他們有的是街頭藝術家，還有的是兩旁店鋪內的店家，幾乎原地不動地四處轉換方向，見縫插針地將宣傳單塞到經過者手里……

按照預定信息，辦公室位于主街上很好找的位置，并且工作時間到晚間11時。我打算先閑逛一下，接著再去那里辦理入住。沒想到Greece火眼金睛，從我在預定網站上預留的照片、到達時間和裝束上，一下就認出我。

跟著Greece順著徑直向上的樓梯一直走。這確實是一段不算太輕松的路程，幾乎是直上直下的臺階，而連續向上超過十層樓的高度已經讓我氣喘吁吁，而前方的Greece顯然早就走習慣了。真不能想像，如果帶著更大件行李的旅客，將如何應付這段路程——在這里你不能以車代步。

這段路，同時也是喧囂再次向安靜回歸的過程。剛開始時寸土寸金的地方被商店、酒吧、餐廳占滿；爬到一半時，更多的民居漸漸取代商業，看起來都古老逼仄。而當抵達我要下榻的公寓時，已臨近山頂，路變得平坦同時，周遭也寬敞起來，庭院、花園成為民居的一部分，它們營造出濃厚的度假氛圍，更妙的是，海出現在視野的遠方了。

這是一棟躍層公寓，穿過進門處的玄關是兩間精致的臥室，順著旋轉窄樓梯上到二樓，眼前頓時豁然開朗，與開放式廚房相連的客廳高挑寬敞，落地窗外是露臺，Greece剛才說遠方便是大海，我站在露臺上，此時聽不到一絲浪聲，只能看到深藍色的夜空和星星點點的燈光。想必，那是海面上的船只。

漆黑的夜晚已能隱約感受到氛圍，而當第二天早上時，一幅活生生的亞得里亞海風情畫卷便生動鋪陳眼前了。從客廳、臥室與閣樓向外看，不同的風景恰好構成完整的杜布羅夫尼克古城全貌。前兩者自不必說，一面是各種游艇停在蔚藍大海的港灣中，與高高的鐘塔和完整的古城墻；另一面是沿山勢層層向上的房子——青磚外墻和傾斜的紅瓦屋頂，它是海報上的杜布羅夫尼克。

而從閣樓探出頭看到的場景，恐怕就屬于私人視野了，相鄰的兩棟房子近到鄰居可以握手，繩子橫七豎八將窗外生銹的晾衣架連接，空間被一條條直線切割開來，晾著的衣服隨風招展。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士睡眼惺忪地探出頭，與我目光相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房后披了件外套，繼續鉆出多半個身子，默默點著一根煙，深吸一口，從嘴里吐出煙霧，像是向城市宣告自己一天的開始。

就在出發前一天，我收到來自《權力的游戲》公關團隊的郵件，之前以自由撰稿人身份申請的探班要求在經過漫長等待后終于獲得回復。對方邀請我今天去探訪“君臨城”——是的，美劇《權力的游戲》最新一季正在這里拍攝，確切地說，地點就在離我不遠的古城某處。當我到達城門外與它們碰面時，身材高挑的英國籍制片人鄧肯·馬克特正在與大量搬運道具的工作人員一起準備進城開始拍攝。“通常時候，我們在早上6時便開始準備，7時15分乘車出發。”鄧肯說他負責位于杜布羅夫尼克的外景地，而與此同時，另外兩個拍攝團隊正在西班牙的塞維利亞和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同步開工。

我再次走在古城路上，只是這次因為要跟著搬運隊伍的節奏，步伐更為舒緩。因為有了旁邊的鄧肯，身旁的景象很容易地被切換成屏幕上的場景：Pile Gate是進老城的主城門，因為是劇集里出現頻率最高的地方之一，所以幾乎每個劇迷都能一眼認出，第二季中平民與國王發生沖突的大場景、第三季結尾處小惡魔與喬佛里的爭論都發生在此；Dominic Street的半圓形臺階上有巴洛克風格的門臺，大麻雀總是在這里向民眾布道……我隨著他的解說，腦海中飛快地切換、回憶，與這個城市的距離也似乎因為這些之前看到過的場景一下拉近，不知不覺中，已經順著臺階上到了古城高處。

“那是Fort Bokar，君臨城的城墻，在黑水灣之戰前，小惡魔就是在這里和瓦里斯商討如何防御。鄧肯指了指遠處，“不過你是看不到紅堡和那些大大小小的塔樓，它們都是通過后期動畫制作出來的。”他接著說。

邊走邊聊間，就到了樓梯頂部的圣達貝勒大教堂，據說今天要在拍攝一個大場面。包括主演在內的工作人員此刻已悉數到達，盡管還沒有完成化妝，但即便混跡在人群中，身邊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依然很容易被認出，大麻雀、瑟曦、馬林爵士……此時他們尚未入戲，還在熱情地與同事們擁抱、寒暄。幾百個臨時演員則都已經準備完畢，有的是第一次參演，看起來還有些緊張。

“有辦法能讓他們看起來更窮一點兒嗎？”

“弄黑一兩顆牙齒怎么樣？”

旁邊的化妝師與造型師在緊張討論，她們說接下來這場戲的主要人物就是讓扮演君臨城里市民的每個群眾演員看起來更貧窮，這樣才能與這場瑟曦高貴地出現在他們中間的戲，矛盾對比更為強烈。

“把接下來的時間留古城墻好了，那里是最能讓人有在君臨城身臨其境的感覺。”短暫的探班隨著拍攝正式開始前的清場而宣告結束，但鄧肯已經為我安排好了今天接下來的行程。我走不多遠，便來到一邊的城墻入口，開始了兩公里的步行。腳下完整一圈的城墻，從開始到完工持續了五個世紀的時間，走在其上，不僅隨處的古跡讓人有種歲月滄桑感，眼前的一切也是整個城市的時空濃縮，從中世紀的鐘塔、延續至今的紅屋頂到繁華海港上往來的船只，一切都是偉大的背書，足以讓人沉浸其間。思緒或許只有在晚間6時能被響亮的聲音打破，那是城堡內36間教堂每日整齊鳴奏的鐘聲，它回響在城堡內外，悠揚悅耳，幾百年間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