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詩（組詩）

高興濤

火車記

有些年，我一直坐著火車

不大相信生活能夠安穩下來

多少事物，在窗外，變成了風

像一些時間

減去另一些時間，減掉的

那一部分，一定很疼

但有次，我站在過道

看見一個女孩在火車上

靜靜地看書。就像我們都認為的

那種美好。珍視著自己的世界

不想挪動一點位置

遠 方

有一年

我帶著她

來到小鎮

時間已經到了中秋

我們沒有住所

我們的幸福感還在

一片成熟的玉米

安靜地望著我們

我答應過她

要讓她吃飽，過好日子

來的時候

我還說

幸許，在鄉間的小路上

我們會遇見

三兩個有意思的人

管我們叫作遠方

小鎮的詩

在小鎮

只有，我一個人寫詩

把一些詞語

帶到遠方

這項工作

我一直持續了三年

三年了，一首詩，村民都沒有讀懂

他們沒有看天的習慣

不知道，我已經把天，寫得很藍

他們的驢子

還在木樁上拴著

不知道，我愛它們

勝過愛別的靜物

我曾在一頭驢的身上

花費了一個下午

把一種孤獨，當作快樂

最后才確定

安靜不過是虛構

一個連詞語都到不了的地方

云朵與羊群

更多的時候，我是膽小的

不敢去碰觸，這里的塵粒

它們的疾苦，有一種宿命

在天上翻滾

我見過很多只羊

朝著它們去了

在這塊土地上，人們使勁吆喝

也不能把羊群，趕下山來

趕回圈中

請原諒這些潔白的孩子

他們有著自己的世界

與我們的距離

像一輕一重的兩個動詞

帶著一串串淚花

太陽照常落下

我只是一個難過的人

活在這里

近旁，是支離破碎的現實

女人說，孩子是她的所有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

這個故事

開始只有一個小鎮

后來，群山環繞

暮色晚歸

一個人提著愛情的頭

在路上走

我的妻子

這女人，讓我帶她去看火車

我們像兩只潔白的天鵝，站在鐵路邊上

相擁、親吻。那天，火車跑得歡快

我找不到一個詞語

把它追回來。我是一個悲觀的人

昨晚，又看見，她眼里的沉重

難以描述

我將手伸了過去。她才剛剛睡下

窗外，幾只鳥在叫

我的精神，一點也不集中

超越，是件很難的事

嗯

那天傍晚

有兩顆雨滴

在靜靜地發光

風吹著那根晾過衣物

還有月色的鐵絲

一晃一晃地

晃得很舒服

我也覺得美好

坐在下面認真地看著

我想說，有些喜歡

如果不說出來

一定是，還喜歡得不夠

那兩顆雨滴中

小的那顆，可能是聽見了

它“嗯”了一聲

就掉了下來

鳥

我認識的那只鳥

后來飛走了

它沒有去南方

只是去了沒有我的地方

鳥不會憂郁一生

它的世界

只有空闊

我喜歡

這樣的鳥

有時，夜很深

愛的人，越來越少

一只鳥

在你的心里

飛

靜靜的

你能聽到

它在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