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地方本科院校的轉型發展將關系到中國未來高等教育的結構調整,可以預見,這項舉措會如同20世紀90年代末,中國高校擴招,推進高等教育大眾化一樣,對中國的高等教育產生較為深遠的影響。然而,支撐轉型發展的理論基礎是否完整、合理,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的成功經驗如何借鑒,應用人才培養的過程中,人文教育的地位如何得到保障,這些問題都還是可以進一步探討的。
關鍵詞:地方本科院校;轉型發展;應用人才培養;德國應用科學大學;人文素質教育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6)05-0118-03
收稿日期:2016-07-20
基金項目:2015年度湖南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重大委托課題“湖南應用技術型高校標準體系研究”(XJK015ZDWT001)。
作者簡介:彭道林(1969-),男,湖北天門人,教育學博士,湖南涉外經濟學院管理學院副院長、副研究員,主要從事高等教育基礎理論研究。
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院校向應用型大學轉變(簡稱轉型發展)的工作已經啟動,轉型發展事關中國高等教育未來的結構調整,因此,對于轉型發展進一步的深入探討,以及在今后實踐中的不斷反思是必要的。
一、轉型發展的理論基礎分析
支撐轉型發展的理論基礎仍然是高等教育應該適應當前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的要求。
《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3年第1期發表了展立新、陳學飛的長篇學術論文《理性的視角:走出高等教育“適應論”的歷史誤區》,此文從理性的視角出發,對于高等教育“適應論”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指出,“如果說,......高等教育‘適應論是一種無奈的歷史選擇,那么對高等教育‘適應論的突破與超越,也同樣是我國現階段高等教育發展和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1]。此文一經發表,即引發了高等教育學界對于“適應論”熱烈的學術爭鳴。楊德廣認為,“高等教育‘適應論是經濟社會變革和發展的必然,是高等教育生存和發展的必然......”[2](P135)并非歷史誤區,“‘認知理性對于從理性分工的角度審視教育,尋求真理,建立和健全國內學術市場有積極的意義......但它屬于理性的認識論、思維方式的范疇......不能超越和取代‘兩個規律論和‘適應論”[2](P148)。王洪才稱,“‘理性視角在解釋高等教育本質時并不恰當,從而也無法實現超越‘適應論的愿望”[3](P148),“‘理性視角有助于‘適應論的豐富和完善”[3](P143)。馮向東教授明確“贊同走出高等教育‘適應論,因為它是受特定年代計劃經濟和傳統理論模式影響的歷史產物”[4](P172),并指出,“走出高等教育‘適應論意味著探索中國自己新的歷史時期的高等教育哲學”[4](P179)。
其實,芝加哥大學校長赫欽斯對“適應論”早有批判,“適應環境的全部理論在我看來是極端錯誤的”[5](P1533),“如果社會是壞的……這個制度將以同樣壞的目的為目的。這個制度使一個人壞到成為一個壞國家易于駕馭的國民”,“這可能是一個訓練的制度,但它不是一個教育制度。這樣說似乎更加清楚,教育的目的是改善人,任何制度要想使人變壞的不是教育,而是別的什么東西”[5](P1534)。
筆者認為,高等教育“適應論”并不適應中國高等教育的發展,走出“適應論”是必然的。杜威說:“教育的過程,在它自身以外沒有目的,它就是它自己的目的。”[6]亞里士多德所提倡的自由教育其目的也還是在使本有自由的人,更好地享有自由、發展自由、創造自由,而這種目的仍然是“它就是它自己的目的”。從亞里士多德到杜威,都認為教育沒有什么外在的目的,目的均為內在,均在人身上,不存在要去適應其他的東西。
筆者在此無意對“適應論”作進一步的討論,所想表述的是,高等教育是否需要去適應經濟的發展,在目前我國的高等教育學界是有學術爭議的,以此作為轉型發展的理論基礎,是否合理、是否完整,尚需斟酌。
二、轉型發展的實踐基礎分析
提及應用人才培養,很多人都會想到德國的應用科學大學。德國應用科學大學在幾十年的發展歷程中,形成了以實踐為導向、快捷的職場通道和創意性的教學[7]等顯著特征,為德國的工業發展和產業創新作出了巨大貢獻,其人才培養模式聞名遐邇,也是我國轉型發展所借鑒的模式之一。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有幾個特點是特別值得我們重視的。
1.師資要求。德國應用科學大學對于師資一般要求博士畢業,5年實踐工作經驗,其中在大學之外工作3年以上[8]。如此高標準的師資要求,在我國的“985”、“211”大學也很難完全做到。沒有高水平的師資,很難培養出普遍高水平的人才。我國地方本科院校的一個突出問題就是師資隊伍的質量,可能要轉型發展的地方本科院校有600多所,基本上都是開辦本科專業不到二十年的院校。這些院校在開辦本科之初,在形式上大多都是效仿傳統大學,因求生存等諸多因素的影響,鮮有大學特別重視師資隊伍建設的。十幾年下來,師資問題成為了這些本科院校進一步發展的瓶頸。德國應用科學大學之所以也能夠辦成高水平的大學,雄厚的師資力量是其根本的支撐。在轉向應用型的過程中,師資結構的改善至關重要。若處理不好這一問題,則很有可能讓轉型發展陷入既非應用型又非傳統型、既非職業教育又非本科教育的尷尬境地。
2.科學研究。德國聯邦教育與科研部明確指出,“應用科學大學的科研是以應用為導向和貼近實踐的。它并不是去尋求最高真理或認知,而更多地是尋找馬上可以得到實施的問題解決方案”①。因為具有雄厚的師資,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的應用科學研究具有很高的水平。它們雖側重教學,但這種教學是有高水平的應用研究作為支撐的高水平的教學,教學和科研之間的關系在應用科學大學中也如同在綜合性大學中一樣,是良性互動的。
3.企業與大學共同培養應用型人才。德國有明確的法律,規定企業具有培養應用(或職業)型人才的不可推卸的責任與義務,國家或州通過免稅和其他優惠政策鼓勵校企合作共同培養人才。在應用科學大學的“雙元制”專業中,企業是人才培養的主體。在我國,人才培養主要是大學的責任,尚無相關法律規定企業的責任和義務,因而企業參與人才培養的熱情度缺失或不高,如今一些高校所探索的校企聯合班所收學費遠高于普通班的學生,校企聯合班成為一種盈利方式或成本由學生承擔,而大學生的實習與人才培養的其他校企合作方式也具有不穩定性與隨意性。轉型發展是一項復雜的社會工程,僅靠高校一己之力恐無法承擔,我們的大學本就承擔了過多的原本不該大學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企業作為應用人才的需求方,不能僅充當消費者的角色,也應該在培養過程中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和義務。因此,要加強我國應用型人才的培養,國家須完善相關的法律或制度建設,明晰企業的育人責任,使校企合作培育人才走向規范化、制度化與規模化。
德國應用科學大學的確有很多值得我們借鑒的地方,然而,我們不能只注意形式上的東西,需要對其成功的諸多因素做細致的分析。
三、應用人才培養必須與人文素質教育高度融合
人文教育一直是我國大學教育的薄弱環節,尤其是在那些非人文學科所支撐的專業上。華中理工大學(現華中科技大學)文輔相教授在20世紀90年代初,通過研究發現,華中理工大學的學生畢業之后能夠迅速地適應工作崗位,然而,在后來的工作中,少有特別突出者。他分析得出的結論是,華中理工大學的學生以工科教育為主,缺少人文素質教育。1994年,他提出了“素質教育”,“即在一定范圍內將現有的專業教育目標轉變為‘素質教育目標”[9](P31),“實行人文教育與科學教育的結合,在科學教育中貫徹人文精神”[9](P35)。1995年9月,教育部在華中理工大學召開了“高等學校加強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試點院校工作會議”,由此拉開了中國大學素質教育的序幕。
今年是素質教育開展20周年,又恰恰是地方本科院校轉型啟動之年。這種時間上的巧合,也在提醒我們,在轉向應用型的同時,不能忽視人文教育。
張應強教授指出,“能不能充分把握高等職業教育的本質特征,進而將文化素質教育確定為基礎性作用的理念,將關系到新建地方本科院校的轉型發展和本科高等職業教育的健康和可持續發展”[10]。
美國的應用人才培養也是非常成功的,職業教育也極為發達。赫欽斯并不反對職業教育,但堅決反對在大學里推行職業教育主義。他認為,“大學所要解決的是思辨的問題”[11](P63)。“因此,形而上學、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基本問題,是高等教育恰當的學習內容。”[11](P62)因而,他特別重視人文教育,在任芝加哥大學校長期間,成為名著運動的倡導者。
社會在進步,高等教育自身也需要發展。然而,大學不同于任何其他的社會機構,獨立的品格和思想對于大學來說是最珍貴的。大學需要智慧,需要冷靜,需要寂寞。大學是社會的守望者而不是適應者。
總的來說,地方本科院校的轉型發展是受外部驅動的,若能將這種外部驅動的轉型發展轉化為大學的自我變革,將會是十分有利的。有了自我思考的自我變革才會充滿動力和活力。
“大學不是風向標,不能什么流行就去迎合什么。大學應不斷滿足社會的需求,而不是它的欲望。”[12]弗萊克斯納的這句話將時刻提醒著我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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