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丁
里約奧運會以一枚金牌的優勢力壓中國軍團登上金牌榜的榜眼之位,英國繼脫歐之后再度制造出一個“國際大新聞”。對比中國的13億人口,英國的區區6500萬實屬“迷你”。但正是依靠著“迷你”這一特色,以慈善教育為出發點的卡片式電腦樹莓派,因其出色的性能受到眾多計算機發燒友和創客的追捧,不僅成為英國史上最暢銷的電腦,更成為啟動智能和數字生活的催化器。其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和貢獻要遠超很多以利潤為綱的企業。
2012年年初,在全球規模最大的拉斯維加斯消費者電子產品展會上,來自世界各地的廠商都在盡量展示各自高大上的產品,但一位低調而和善的英國工程師艾本·阿普頓(Eben Upton)卻反其道而行,在推銷世界上最便宜的一款電腦。這款電腦就是后來在英國引發了一場編程革命的大名鼎鼎的樹莓派(Raspberry Pi)。這款使用Linux系統的單板電腦不但便宜,售價僅為35美元 ,而且迷你,大小和信用卡尺寸相仿,可以很容易地放入衣褲的口袋中,是名副其實的掌上機,但同時卻具有電腦的所有基本功能。
在諸多令人眼花繚亂的高新產品面前,這款迷你電腦雖然很獨特,但實在很難脫穎而出。因此,雖然阿普頓在樹莓派推出前參加了這個最具盛名的電子產品商展以造聲勢,但他對這款迷你電腦的前景依然持非常謹慎的態度,并預測其銷量最多為1000臺。他和他的團隊私下進行最大膽的推測時,也一致認為1萬臺是一個不可企及的目標。然而令他們震驚的是,2012年2月正式推出樹莓派時,數小時之內就售出了1萬臺,所有庫存告罄。而且第一天接下的訂單就有10萬臺。
自此以后,樹莓派的勢頭持續高漲。截至2016年2月,其全球銷量已突破800萬臺,成為英國史上最暢銷的電腦。樹莓派同時也獲得T3創新年度獎。為表彰其創始人艾本·阿普頓取得的驕人成就,英國女王在今年授予他“爵士”稱號。
以教育為目的
艾本·阿普頓是美國芯片公司博通(Broadcom)的芯片設計師。他先于劍橋大學學習物理,其后在計算機系獲得博士學位。由于父親是英國知名的語言專家,受其影響,阿普頓最初是想投身于學術研究,并于2004年成為劍橋大學聲名卓著的圣約翰學院的學術輔導員,負責本學院申請就讀計算機專業學生的面試及錄用工作。
在工作中,他發現很多優秀的高中畢業生缺乏基本的編程經驗和對計算機的直覺認識,從而大大地限制了他們在這個領域的發展潛力。阿普頓意識到這是因為當代電腦的功能太過完善,軟件也太過齊全,根本沒有給這些學生提供真正動手改良電腦功能的機會。而他這一代人在成長過程中,個人電腦尚未完全成熟,因此,他那一輩的電腦愛好者都必須學習基本的編程技能,讓買來的電腦具備自己想實現的功能,從而在這個過程中培養出對電腦硬軟件工作原理的深刻認識。另外,阿普頓也發現,申請就讀計算機專業的學生也在逐年減少。這對英國高科技行業的發展無疑將會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
雖然發現了問題的根源,但阿普頓卻找不到解決的方法,因此頗為苦惱。2006年的一個周五晚上,阿普頓和計算機系的幾位同事在酒館喝啤酒聊天時,討論到這個問題,大家都深有同感,于是開動腦筋尋找可行的解決方案。打造樹莓派迷你電腦的想法由此橫空出世。
阿普頓和他的同事們認為,為了激發當代的初高中學生學習電腦和編程的熱情,需要打造出一款價格便宜、簡單易用的學習機。這款學習機需要具備電腦的基本功能,但同時要給予學生更多的掌控—通過自己的編程和創造力,讓學習機的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其實,他們這個產品創意的靈感來源于1981年由英國當時最著名的電腦公司艾康(Acorn)推出的BBC Micro電腦。這款電腦和IBM劃時代的個人電腦推出的時間相若,在英國當代計算機和高科技行業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它的推出在英國掀起了學習電腦的風潮,給很多為電腦癡迷的人,如阿普頓和他在劍橋的諸多同事們,提供了編程實驗的機會,深刻地影響了一代人,從而也為英國高科技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某種意義上說,樹莓派就是當年BBC Micro電腦的重生。
為了確保這個想法能夠真正得以實施,阿普頓和幾位志同道合的同僚在2009年設立了慈善組織樹莓派基金會(Raspberry Pi foundation),全力開展打造樹莓派迷你電腦的工作。他們建立這個基金會的宗旨就是通過迷你機鼓勵年輕一代學習電腦及編程技術,從而全面提高英國計算機專業人員的數量和質量。
最初,阿普頓和他的團隊們并無過高的目標,只是想生產一小批這類迷你電腦,送給想來劍橋大學讀電腦工程的學生們。可是,開發這款機器的過程并不順利。阿普頓及其團隊無法找到一個低價并高性能的芯片來實現這個產品理念。經過多次試驗,他們設計出來的迷你電腦價格高、性能低,完全就是他們理想機型的反面。
就在這個時候,阿普頓對自己的職業選擇做出了一個重大的變動,他決定離開大學,加入美國芯片公司博通(Broadcom)去從事芯片設計工作。但他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只是在耐心地等待合適的芯片出現。博通的工作給了他尋找這種芯片的最佳場所和機會。數年后,博通終于研發出一款高性能低價格的芯片,而且阿普頓本人就參與了這款芯片的研發。他利用這款芯片迅速開發出樹莓派的原型機,并在中國生產了第一批2000臺樹莓派。當這些第一代樹莓派通過測試驗證時,阿普頓知道他和他的團隊為之奮斗數年的目標終于實現了。英國史上最暢銷的電腦樹莓派從此誕生。更令人稱奇的是,這款最成功的電腦并非任何企業的產品,而是一家慈善機構的產物,直到今天都是如此。
極致性價比
樹莓派其實就是一個最基本的原型機,學生可以通過編程讓它完成各種工作,并具備不同的功能。它既無顯示屏、鍵盤,也無內存,所以可以小到如同信用卡,只要幾節電池就可以驅動。同時,它的價格也低到了極致,新款的樹莓派只要25美元,比一本教科書的價格還要低,但性能卻不可小覷。因為博通強大的芯片,樹莓派可以實現諸多功能。而且,樹莓派自從2012年推出后,一直不斷在進行產品升級,最新版本采用64節芯片,并具有內置的WiFi和藍牙功能,在性能上已煥然一新,可以從事更為復雜的運算工作。
為了達到這種極致的性價比,阿普頓和他的團隊費盡心機。除了阿普頓親自參與開發樹莓派所采用的博通芯片之外,他們還想盡辦法將組成樹莓派的80多個零部件用最低的價格進行采購。當然,阿普頓最關注的不僅是性價比,而且還有易用性,尤其是在樹莓派上編程的容易度。阿普頓從來沒有忘記打造樹莓派的初衷,就是幫助英國的學生們更好地學習電腦技術。在吸引初高中生利用樹莓派進行編程時,易用度的重要性其實遠遠超過其性價比。因此,樹莓派基金會在其網站上提供免費學習材料,幫助學生和樹莓派的其他用戶更好地使用這款迷你機進行編程以實現各種功能。
當然,樹莓派最博人眼球之處還是它無與倫比的性價比。在這個性價比上,樹莓派目前幾乎沒有競爭對手。雖然另一款迷你電腦Cubieboard的價格只有50美元,并宣稱其性能超過樹莓派,但事實并非如此。其他的幾個競爭對手都是價格和樹莓派不相伯仲,但性能則遠不如。所以,把樹莓派稱為史上最強大卻又最便宜的迷你電腦毫不為過。
活躍的用戶群
當年,打造樹莓派的最初目的是為了幫助英國的初高中生提高學習電腦的興趣和技能。為此,樹莓派基金會幾年來已經向學生們免費派發了成千上萬臺電腦。這些工作的成果非常顯著。因為樹莓派的出現,目前在英國各地的學校有超過4000個編程俱樂部,而且已有很多英國中學用它作為教學工具。另外,全英還有800多位樹莓派認證的計算機教師。同時,申請包括劍橋大學在內的計算機系的考生數目也明顯增加。可以說,阿普頓及團隊已經實現了當年設定的目標。
但有趣的是,樹莓派的影響力遠遠超出了初高中生這個既定目標用戶群,輻射力也逾越了英國本土。目前樹莓派的用戶主要是成年人,他們都是電腦編程的發燒友。對他們而言,現有的主流電腦功能太齊全,完全沒有發揮創造力的空間。而樹莓派這樣的單板原型機提供了一個盡情發揮想象力的平臺,成為了他們的智能玩具。這些用戶遍布全球,英國、美國和歐洲大陸都有其擁躉,尤其是在德國,這與這些國家的計算機教育和應用水平較高有著直接的關系。
和學生用戶不同,成人用戶都具有編程經驗,他們購買樹莓派不是為了學習,而是為了創意和娛樂。因此,這些粉絲們將樹莓派的使用推到了新高峰。自從這款迷你電腦推出以來,他們一直在熱情高漲地利用樹莓派做出各種智能產品,如自動駕駛帆船、智能房屋控制系統、3D掃描機、家用啤酒機,番茄種植監測機、智能型微波爐,甚至個人健康檢測儀等。其中最獨特的一項應用是將樹莓派放置在一個高空氣球上,升至30公里的近太空并拍照,這項基于樹莓派的創意設計甚至得到了阿普頓本人的贊賞。粉絲們不但利用樹莓派打造出各種新穎的智能產品類型,而且還在英國及全球范圍內定期舉辦樹莓派創意擂臺賽,并選出最佳的產品和應用。粉絲自發組織的這些活動讓樹莓派更加具有吸引力。
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樹莓派遠非一款迷你電腦,而是發起當今時代新一輪動手制造運動的關鍵推手之一。這項運動在近代西方興起,主要是基于以技術產品為基礎的自己動手制造活動(DIY)。很多具有技術背景的用戶利用自身的技能將現有主流產品進行改進和升級,主要的應用領域是電子產品、計算機和信息工程、自動化和機器人以及3D打印等高科技領域。因為這項運動和高科技發展息息相關,美國硅谷是它的一個核心地區。也因為它和科技的發展及教育有直接關系,可以激發初高中生對科技和理工科的興趣,美國政府對此非常支持。奧巴馬曾要求美國若干國家研究設施向公眾開放,進一步強化了這項運動在美國的勢頭。
不經意之間,樹莓派成為動手制造運動的核心平臺。通過樹莓派,用戶可以用低成本創造出一系列智能新產品。雖然很多人投身于此只是出于個人興趣,但事實上通過開發樹莓派的多種應用,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完全可以以此創業,在上述各個領域中打造出可以商業化的產品和服務。從這個角度而言,樹莓派已然成為一個啟動智能和數字生活的催化器。在這個過程中,它不但可以幫助產生一批創業者,同時還能激發廣大學生學習理工科,尤其是電子和計算機技術的熱情。這對一個國家的科技實力的提升都會有裨益。
如果說樹莓派今天的成功是阿普頓及其團隊當初完全沒有料想到的,那么樹莓派通過激發動手制造運動而給一個國家帶來超出教育作用的重大利益,就更是他們所料不及的。就從這點上來看,樹莓派雖然是一個慈善基金會的產品,并無商業利益的考量,但它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和貢獻要遠超很多以利潤為綱的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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