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玲玲
嚴華銀:行走著的教育“啟蒙者”
文/王玲玲

嚴華銀簡介
現任江蘇省教師培訓中心、江蘇教育行政干部培訓中心常務副主任兼江蘇省教師資格認定指導中心主任;江蘇第二師院文學院教授,江蘇省特級教師。
曾從事中學語文教學24年,擔任過重點高中副校長,兼任市政協副主席;鎮江市教研室主任、教科所所長。2006年調入省教育廳相關培訓機構工作。先后被聘為教育部考試中心教師資格考試標準研制專家,教育部中小學教師和校長“國培計劃”培訓專家,教育部中小學名校長領航工程江蘇基地班領銜專家;省教育廳教師教育指導委員會委員。
長期研究語文教學、學校管理和教師培訓,發表論文近400篇。著有《讓學校安靜》《今天如何做校長《嚴華銀講語文》《讓語文安靜》《嚴華銀語文行思錄》《高中口語交際》《讓語言亮起來》等10余種。
從江蘇省鎮江市一座小島上的初中語文教師到重點高中副校長,再到國培計劃首席專家、江蘇省教師培訓中心常務副主任,嚴華銀這大半輩子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情——為中國教育改革鼓與呼。
如今,一年的365天里,一半以上的日子嚴華銀都行走在路上,調研、講學、現場指導、和一線的老師、校長交流……如同一位布道者,從南到北,用一切可能的形式孜孜不倦地傳播著自己的教育啟蒙思想。
嚴華銀說,應試以前所未有的強勢改變了中國基礎教育的生態,教育就如同一輛狂奔的列車飛速前行,但很多人身在車上卻不知道為什么而出發。“我呼吁的啟蒙就是要讓中國的每一個家庭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應該接受什么樣的教育,讓每一位老師都知道學生在學校里應該接受什么樣的教育。”“我們真的需要一場重大的教育啟蒙運動!”
一位弱冠之年的老師,夾著一本教材,兩只粉筆,意氣風發地走進一方不大的教室,面對一群目光清澈如水的孩子,開始自己許身一輩子的語文教學……回想起30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走上初中語文講堂時的情形,雙鬢已生華發的嚴華銀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之情。
正如出生在8月31日,就是為上學而生一樣。回想起自己投身教育的機緣,嚴華銀覺得自己天生就應該做老師。他的祖父是鎮江揚中有名的私塾先生。鄉村私塾老師樸實卻又頗為浪漫的生活狀態在嚴華銀幼小的心田種下了詩意的種子。“我小時候就想,當個私塾先生也蠻有意思的。”不過,嚴華銀沒有料想到的是,一度以“數學男”自居的自己,由于特殊的時代背景,最終陰差陽錯地成了語文老師。
出生于1961年的嚴華銀是1977年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考生,當時數學考卷的總分是100分,他考了89分。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揚中絕對的NO.1。最終,嚴華銀被南京師范大學鎮江分院數學系錄取。可還沒開課校領導就宣布由于理科老師調不進來,數學系整體轉為中文系。一直懷揣著“數學夢”的嚴華銀當場就懵了。“有人直接就退學了。我是農村出來的孩子,上大學是難得的跳出龍門的機會,我不可能放棄。”就這樣,文言文零基礎,甚至連漢語拼音都沒學過的嚴華銀就成了中文系的學生。為了補上這種“先天不足”,整個大學期間,嚴華銀背誦了上千篇古文,一字一句推敲、琢磨,從中體悟文字的詩意,揣摩語文的真諦。酷愛數學所形成的思維理性則幫助嚴華銀在此后的語文教育中迅速脫穎而出,成為出名極早的中學語文老師。
從教的第二年,嚴華銀就作為縣里唯一的教師代表,參加了江蘇省中語會的第二屆年會。在這次年會上,嚴華銀第一次現場感受到了語文名師的教學魅力。這成為他語文教學的真正起點。自此,這個20出頭的小伙子,暗暗在心里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我一定要成為語文特級教師。”
在此后的一線語文教學生涯中,嚴華銀展現出了耀眼的才華,獲得了諸多的榮譽。不僅實現了成為語文特級教師的理想還被委任鎮江市教研室主任、教科所所長等行政職務。長期深耕一線教學、教研的經歷以及個人廣博的閱讀視野,讓嚴華銀對語文教學以及更為宏大的中國教育問題形成了自己獨到的見解。
子曰:“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雖然置身體制之內,但是,嚴華銀依然不改“狂狷書生”性情:“小學語文教材很多內容與語文無關,應該彰顯語文味兒”“基礎教育在學生人文素養和思維品質的培養領域問題很多,需要加強”“應試格局不改,任其發展,整個社會幾乎是合謀著毀掉孩子的童年和未來”……每每這些語句從嚴華銀口中蹦出來的時候,除了憤世嫉俗,讓人感受更深的是一種愛之深責之切的無奈。
“我今年想出一本書叫《讓教育安靜》。從《讓語文安靜》到《讓學校安靜》,再到《讓教育安靜》,最后走向讓中國安靜。”嚴華銀每年要和全國幾萬名校長、老師交流。這些年,他感受最深的是我們的課堂很熱鬧,我們關于教育的各種概念層出不窮,可表面的繁華卻難掩內在的空洞。“以現在的語文教學來說,看小品,聽相聲,讀小說,做游戲……場面大,氣氛活,學生情緒亢奮,這似乎就是大家公認的‘好課’。但是,問題就在于就‘語文’而言,學生有沒有什么收獲呢?”在嚴華銀看來,如果徒然是一種較為低級庸俗的搞笑逗弄,讓孩子有一些甚至很多“情緒”的波動,并沒有感情和思維的深度變化,沒有什么語文知識、技能、方法和習慣類的東西植入心田,這樣的課越加熱鬧,便越加虛空,對于孩子的學習只有傷害,沒有半點好處。
在嚴華銀看來,不僅僅語文教學需要安靜,整個中國教育都需要安靜。“美國、英國、日本、前蘇聯的教育家往往幾十年就做了一件事情,出了一本書,而我們的某些教育專家一年說不定就出了五本書。這就是一種浮躁的氛圍。我為什么說讓教育安靜呢?就是這個意思——你安安靜靜地去做一些事情。”從教這么多年嚴華銀也出了幾本書,他認為自己的文章、自己的書都是自己思考的結果。“我絕不會去為了出書而出書。”
嚴華銀還有一個看似迂腐的堅守——絕不在任何場合推薦、推銷一本自己的書。不過,讓他頗為自豪的是,好幾個省份都集體采購了自己的書。“一訂就是三千本、五千本的。我跟出版社說,我一分錢版稅都不要。”比起版稅嚴華銀更在乎的是有人愿意看自己的書。“某種學科價值觀上的認同是讓人最開心的事。他可能看了我的書,有些認同的地方,也有不認同的。但是,我覺得只要能啟發他的思考就是有用的。他們思考了之后再變成自己的教學行為,那就是影響千千萬萬的孩子,那就是功德無量。”嚴華銀頗為興奮地說到。
盡管對中國教育現存的種種問題痛心疾首,但是,嚴華銀做了大半輩子教育卻從來沒有厭煩。“我不怕上課,現在我在江蘇省第二師范學院的文學院也兼課。”不過,由于肩負著教育部國培計劃首席專家、江蘇教育行政干部培訓中心副主任等職務,更多的時候嚴華銀都奔走在全國各地,調研,培訓,指導,講學。這是一個發現問題,同時更是看見曙光的過程。尤其是2015年啟動的“國培計劃——首期中小學名校長領航班”項目,讓嚴華銀強烈地感受到了中國教育改革的原生力量。
新疆兵團農二師華山中學校長邱成國的“南疆兵地一體化基礎教育發展網絡”構建,青海西寧第二十一中學校長于大偉的校園虛擬社會化實踐,福建三明學院附屬小學校長林啟福的“福澤教育”“七色花德育課程”……嚴華銀對“領航班”江蘇基地的每一位學員的學校情況,個性化的教育思想都能娓娓道來;對這些未來“教育家型校長”一點一滴的創新思考與探索更是如數家珍。
在嚴華銀看來,中國社會正在經歷一個轉型期。未來30年將是中國歷史上最波瀾壯闊的時期。縱觀歷史,可以預見,在這個過程中,有思想的人可以做一些事情,這個階段可以產生一些優秀者。而這些從全國中小學名校長中選拔出來的“優等生”無疑將成為中國教育改革走上原創征程的“領航者”。嚴華銀稱,自己曾經做過二十四年的中學語文老師,教過兩屆初中,七屆高中,極其有成就感。不過,如今,已過半百之年的他卻認為,現在的工作狀態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比如說,中小學名校長‘領航工程’,大家從來沒有做過,教育家型校長也能培養嗎?我們就要通過三年的努力證明:一個教育家不完全是培養出來的,但是,任何教育的優秀杰出者,都是需要培養的。‘領航工程’可以起到一個助推器的作用,這是肯定的。所以,我們在做這個工作的時候,雖然很辛苦,但是很開心,特別有成就感。”
去年,嚴華銀帶領10人的專家團趕赴新疆,去邱成國所在的華山中學及其所支援的南疆地區的薄弱校調研。這支專家團隊冒著生命危險橫穿了30多萬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零距離走近南疆的學校,走近當地的維吾爾族學生的家庭,“把脈問診”。正是這樣扎實的一線調研,使得嚴華銀所帶領的專家團隊對每一所學校的情況都摸得特別透,問題提得特別準,后期形成的學校發展戰略定位的診斷報告才特別有含金量。嚴華銀告訴記者:“這個報告不僅對未來學校的發展起到指導方針的作用,還對校長們的教育思想的形成和發展起到引領作用。因此,這個工作我們做得很認真,用心、盡力去做。”
“領航項目”實施一年多以來,嚴華銀及其團隊已實地調研了8位領航班學員中6位學員所在的學校。江蘇基地卓有成效的工作得到了教育部相關部門的高度肯定。今年5月,在國家教育行政學院舉行的首期中小學名校長領航班中期成果展示及總結交流研討班開幕式上,當江蘇基地將一年的主要工作以25分鐘的視頻形式呈現出來的時候,現場很多人看得熱淚盈眶。
嚴華銀稱,這些項目動輒就是幾十萬,花的都是納稅人滴滴血汗錢。如果不把每一個項目盡心盡力地做好就是沒有良知。“在這一點上,我們很堅定,立志把每一個項目做到最好。”
據悉,嚴華銀身兼兩職的江蘇省干訓中心和教師培訓中心正在醞釀合并事宜。兩個中心合并之后工作人員尚不足20人,但是,整個江蘇省乃至全國的諸多重要的項目都要從這個中心出來,重要性不言而喻。用嚴華銀的話來說,“兩個中心的工作至少對江蘇基礎教育階段的老師和校長的發展起著十分重要的引領作用;對中國教育校長教師培養培訓的某些領域、某些方面發揮出一些示范、探路的作用”。
因為多項工作職務一肩挑,嚴華銀每年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行走在路上:調研、指導、上課,參加很多的項目。新疆、青海、西藏、福建……將他一年走過的地方全部標注出來,儼然就是半幅中國地圖。
長期跟大量不同地區的一線教師、校長接觸,讓嚴華銀對教育實踐者的不易感同身受。嚴華銀說,盡管自己被冠上了“專家”的稱號,但是,他從來都對一線的實踐者充滿尊敬。“理論的第一基礎是實踐。所以,我經常對老師們說要增強自己的實踐自信,不要被理論嚇到,不要被所謂的專家的名號嚇倒。讓這些專家來上課,他可能上得還不如你。”嚴華銀對于那些不了解一線教學情況,沒有上過一天課的“專家”的“高談闊論”,對于那些純粹從理論出發批判一線教學的“理論家”,向來抱以警惕。“有些人頭仰在天上,不知道前面是深坑的走法是很危險的”“關鍵是他們的沒有輕重的批評有時甚至是冷嘲熱諷會讓一線特別是農村老師喪失自信”。
其實,嚴華銀并不是否認理論的重要性,只是強調一線教師要樹立實踐自信。他拿孔子給記者舉了個例子:我們說孔子的教育是世界最優秀的教育,是中國教育的源頭。我想問你,孔子的教育有什么理論支撐他?當時中國有教育理論嗎?世界上有教育理論嗎?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把教育做到了最優秀。反之于自身,嚴華銀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理論家。“我是實踐家。可能我實踐之后,有點經驗,有點理性的思考。”如果實踐者有目的地學習借鑒一些優秀的教育理論,自然是如虎添翼;而理論家更多親近一點實際,結合一點實踐,寬容一點教學行為,那才是雙贏和研究的正途。
這種實踐中的理性思考讓嚴華銀愈發覺得中國的教育需要一次重大的啟蒙運動。啟蒙的目的就是要讓中國的每一個家庭都知道我們的孩子應該接受怎樣的教育,讓每一位老師知道學生應該接受怎樣的教育。如果全社會在這個問題上能形成共識,那教育的應試狀態就會沒有立錐之地。嚴華銀強調,對于中國教育問題的產生,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可以置身事外。所以,這個問題的解決每個人都擔當著重要的責任和使命,沒有人可以隔岸觀火。
正是基于這樣一種責任和使命感,嚴華銀如同行走著的“布道者”,寫文章,講學,作講座……以一切可能的途徑和方式,孜孜不倦地播撒著教育啟蒙的火種。他坦言,自己并不知道這種行走中的啟蒙的影響有多大,只是樂此不疲地做著。“我希望教育能有所改變,希望讓我們的孩子,我們孩子的孩子能接受到既有中華傳統又具有世界一流品質的教育。”嚴華銀滿懷深情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