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艾琳+寧芝
“冬天沒有什么了不起,成都根本不下雪……”字跡有些顫顫巍巍。這是88歲的吳自謙,給躺在醫院病床上的86歲妻子李河清寫的信。一年間,這樣的信已經超過百封。在醫生護士眼中,這些信就像“情書”;而在吳自謙的眼中,這是他為了鼓勵妻子而寫給她的“條子”。
2016年春,在剛剛過去的冬天,吳自謙和李河清老兩口一起打了個勝仗——李河清在那個躺了快一年的病床上,從鬼門關闖回來了3次;而年近九旬的吳自謙,也斗贏了因此而產生的失眠、孤獨以及脆弱。
吳自謙寫給妻子的信,字里行間透露濃濃的愛意與思念之情,令人動容。一位護士將老人寫信故事發表于網絡,感動無數網友。
丈夫鼓勵的信,溫暖著她的心;有時她聽一遍后,還要自己拿在手上反反復復看
吳自謙和妻子李河清,都是杭州桐廬縣人。他們倆自幼相識,青梅竹馬,1954年于重慶結婚,后同在成都工作。60多年來,老兩口相濡以沫,從未分離。
2015年4月27日,李河清在廚房不小心后仰摔倒,頭部受傷,住院治療至今。吳自謙因身體原因無法每天到醫院看望,只能寫信讓兒女帶給李河清,安慰鼓勵老伴安心養病。
2016年4月3日,成都大學附屬醫院呼吸內科7樓6號床,再過15天,李河清就在這里躺了整整一年。同病房其他床位的患者如流水般更換,而她還在這里接受治療。
在病床前,兒子吳玉拿著父親吳自謙寫給母親李河清的信,俯下身靠近母親耳邊,一字一句讀給她聽——
昨天你兒子陪我到海鮮飯店吃飯,他交給我一份打印的表揚稿(醫院護士發在網絡上反映老人寫信一事的文章),發表在電腦網上的,估計不少人看到了。我一連看了幾遍,也很感動,文章寫得很有感情,文理清通,可見這位為你治病的呼吸科護士人品好,文字也好,我很感謝她。稿子我保存好了,準備給親友看看。
其實,我寫的便條,也是隨便的,但是寫的是真話、心里話,沒有料到會受到表揚。但是從稿中看出來你與疾病做斗爭是堅強的,和醫生是配合的。希望你從中得到安慰和鼓舞,把病養好,早日出院。看到你自己洗臉的照片,十分開心。繼續努力,爭取做到大半生活自理,將來能下床更好!慢慢來,不急,有一點小進步也好。
因為子女們出于好心,不讓我經常來看你,那我只好寫便條來安慰你、鼓勵你,表達我的關懷、思念;給你通信息,讓你安心養病。我只希望你寫幾個字的回條也好。不要擔心字寫得不好,因為你的心思是好的。在家中我常常看到你留下的秀美的文字,寫在你自己的各種本子上,我看后十分感動。
你病后子女孝順,親友關心,這就叫幸福。他們來看你,你臉一笑值千金,大家高興!你的病好得快,健康恢復得快,這是有醫藥治療根據的。
原單位請我去春季會餐,我不去,一個人去沒有味道的。
李河清認真聽著兒子吳玉讀信,吳玉撫摸著母親血管可辨的手背,母親似乎聽得入神。
整個房間里回蕩著信中安慰鼓勵的話語。
李河清的眼角有些濕了,淚還沒來得及流下來,似乎又快要睡著了。
當時,李河清有肺部感染,吃飯靠鼻飼,每天需要輸營養液。她陷在那6號病床的中央,眼神深邃,小男士頭顯得很精神。她的鼻子里插著胃管,營養液在一旁滴答作響。“年齡大了,她的各方面機能在逐步衰退。”吳玉說。
由于一直臥床,李河清幾乎已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唯一的時鐘就是那頓難受的鼻飼。護工會按時把這些食物打成糊狀,一點點緩慢注入她的胃管,“看起來就非常難受。”護工說。而這痛苦的時間也是她翹首盼望的——因為此時,老伴吳自謙寫給她的信也會如約而至。
大多數時候,護工會先鼻飼再讀信,偶爾在李河清的強烈要求下,會先打開那張帶著米糊香味的紙。
有些字護工不認識,讀得不順暢,李河清在對方念完后,還會自己拿在手上看。“要讀半天,反反復復看。”護工說,看完后她會按著信原來的折痕,再仔仔細細折回去,折得四四方方,放在枕頭底下壓著。
關懷的信,給重病中的老伴安慰鼓勵;傾訴的信,表達的是他對老伴無盡的思念
精神頭兒好時,李河清會坐起來靠在床頭上,借著陽光用心閱讀丈夫寫給她的“條子”。她一讀就是半天——兩人彼此陪伴,已是第62年,此前從未分開。
從李河清住院那一天開始,吳自謙不時給妻子寫一封信,讓兒女轉交。
“昨日是我強烈要求兒子帶我來看你的,到了醫院見到你疲倦入睡,我只好離開。見到你氣色還好,我放心了……”吳自謙在信中寫道。
在過去的一年里,吳自謙與老伴見面不過3次。因為88歲高齡的他,腿腳已無法走太多的路。
“我只好寫便條來安慰你、鼓勵你,表達我的關懷、思念;給你通信息,讓你安心養病。”吳自謙在信中說。大概從2015年8月開始,他開始給妻子寫信,天氣變化、家長里短,更多的是鼓勵的話,以及無盡的牽掛。
小萌(女兒)前天想看看我給你寫的條子,你怎么只是搖頭,不點頭? 請你快把我的條子給她看一看,我上面寫了你要什么冬衣。你指點一下,好給你送來。估計冬天一關好過的……冬天沒有什么了不起,成都根本不下雪,杭州已經雨雪紛飛了。
在病最嚴重的時候,李河清收到了老伴這樣的安慰信。
“我去看她,她沒有醒,會不會不行了。”冬天的某個晚上,吳自謙給女兒吳曉萌打去電話,電話中他不由得哽咽、啜泣起來。吳自謙早年是位軍人,性格堅強剛毅,而在他88歲的此時此刻,突然在女兒面前脆弱起來。直到第二天,他從保姆口中得知妻子張開了眼睛,精神恢復得不錯,他才又喜笑顏開起來,繼續寫信。
昨日,女、兒、媳三人陪我去看盛開的油菜花,使我得到六分開心,還不到十分。因為你不在身邊。兒、女都批我為什么不好好看花,看我倆兄妹干什么?因為我看了他倆都像你,更使我記掛你。后來我想通了,聽他倆的意見,集中心思看花。裝得也快樂,吃得也好,免得他們不開心,你知道也不快樂。以后有機我會用輪椅也把你帶去。
上面這段文字,摘自吳自謙寫給老伴信中的一席話。在老人的兒子和女兒眼中,父母親的一生就是最平凡的、相濡以沫的一生。
吳自謙和李河清都是杭州桐廬縣人,自幼青梅竹馬。后來,吳自謙從師范學院畢業后,入伍當兵,后跟隨部隊至川渝地區。1978年,他從成都軍區轉業至地方,從事管理工作。而李河清在1954年同吳自謙在重慶結婚后,從杭州轉到成都當小學教師。
兩位老人單獨說話時,彼此都是用杭州的吳儂軟語交流,兒女聽不太懂,有時也會提意見,但對兩位老人并沒有用。在兒子吳玉印象中,父母親屬于慈父慈母,家中事務多是母親操辦,“母親常常嫌棄我爸不會干活。”吳玉說,二老也偶發爭吵,吵架時父親就轉身離開,不做聲,等母親嘮叨完了,兩人的氣也慢慢消了。
吳自謙每次給兒子打電話,幾乎都是關心妻子。“你媽的情況怎么樣了?有沒有拉肚子?痰多不多?信讀了沒有?”在聽到兒子“讀了”的回答后,他在電話那頭簡單地應了聲“好嘛”。每句話,都飽含著老人對老伴無盡的想念和牽掛。
在老伴兒入院的一年時間里,吳玉說,已經給父親換了6個保姆。“父親說,他對保姆只有一個標準,就看是不是認真在給我母親做飯。父親的原話是:對我的照顧無所謂,只要對老太婆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