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濤

長征途中,瀕臨絕境的紅軍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戰勝了上百萬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經受了惡劣自然環境和血與火的生死考驗,歷時兩年,縱橫十四省,長驅數萬里,最終會師陜甘,演繹了中外戰爭史上的壯麗奇觀,創造了靈活機動、以弱勝強的光輝范例,彰顯了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博大精深。
一
毛澤東軍事思想是把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創造性地運用于軍事領域的典范。它既非與生俱來,也不是一蹴而就。按毛澤東的話講,它是在遵義會議上得到絕大多數與會者認同,從中國人民革命戰爭實踐中總結出來,又經革命戰爭實踐反復證明了的。
大革命失敗后,數十萬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的鮮血,使尚處于幼年時期的中國共產黨經歷了化繭為蝶的痛苦,得出了刻骨銘心的認識:不掌握軍權,不創建一支新型人民軍隊,不開展武裝斗爭,就沒有共產黨的地位,就沒有無產階級的地位,就沒有人民的地位。八七會議上,毛澤東一語驚人:“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南昌起義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標志著中國共產黨開始走上以武裝的革命反抗武裝的反革命的道路,創建工農紅軍,開辟農村革命根據地,掀起了翻天覆地的紅色狂飆。
毛澤東軍事思想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為適應指導中國革命戰爭的歷史需要,形成并發展起來,同時初步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戰略戰術。如,毛澤東和朱德在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贛南閩西蘇區,粉碎國民黨軍“進剿”“會剿”的作戰中,總結提出了“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紅軍游擊戰原則十六字訣。在指揮中央紅軍連續開展反“圍剿”斗爭中,毛澤東又提出積極防御,誘敵深入,集中兵力打運動戰、速決戰、殲滅戰等一系列作戰方針和原則。這些戰略戰術的精神要義是:一切從敵我雙方的實際情況出發,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對什么敵人打什么仗,在什么時間地點打什么時間地點的仗;靈活機動,不拘一格,揚長避短,力爭主動,利用矛盾,各個擊破;進攻時反對冒險主義,防御時反對保守主義,退卻時反對逃跑主義,有效地達到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戰爭目的。
在毛澤東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指導下,紅軍接連粉碎了國民黨軍對中央蘇區的四次大規模“圍剿”,有力地推動了中國革命的發展進程。到1932年夏,形成了以中央蘇區為主要支撐點的包括湘鄂西、鄂豫皖、湘贛、湘鄂贛、贛東北蘇區在內的6個基本戰略區格局,成為紅軍和革命戰爭發展的主要戰略基地,全國紅軍一度發展到近30萬人。
然而,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開始后,“左”傾教條主義領導者拒絕采納毛澤東等人在長期戰爭實踐中取得的寶貴經驗,排斥毛澤東對紅軍的領導,將軍事指揮權交給不懂中國實際情況的共產國際軍事顧問李德。他完全摒棄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創造的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推行進攻中的冒險主義,主張“御敵于國門之外”,不僅沒有戰勝敵人,反而陷自己于被動局面;廣昌戰役失利后,錯誤實行防御中的保守主義,以所謂的正規戰、陣地戰、堡壘戰、短促突擊、分兵把口等,與強敵拼消耗,致使中央紅軍遭受嚴重損失,中央蘇區大部喪失。
二
長征是黨和紅軍在極其不利的情況下被迫進行的戰略轉移,是無根據地依托、無群眾基礎的游動作戰,遭遇的艱難險阻是人類歷史上任何一次遠征都無法相提并論的。
與此同時,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統治集團先后調集了上百萬重兵,除國民黨中央軍外,還有粵軍、桂軍、湘軍、黔軍、滇軍、川軍、川康軍、西北軍、東北軍及馬家軍騎兵等地方軍閥部隊,“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企圖畢其功于一役,置中國共產黨和紅軍于死地。蔣介石狂妄地斷言:紅軍“流徙千里,四面受制,下山猛虎,不難就擒。”
由于形勢錯綜復雜,敵情瞬息萬變,紅軍危機四伏,命懸一線。如果不采取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紅軍是難以勝利前進的。但在長征初期,“左”傾領導人“表現了不應有的倉卒從事”,把戰略退卻變成了單純的逃跑主義,“基本上不是堅決的與戰斗的,而是一種驚慌失措的逃跑的以及搬家式的行動”,實行甬道式的大搬家,行動遲緩,一味地消極避戰,戰術呆板,致使中央紅軍“差不多經常處于被動地位,經常遭受敵人打擊,而不能有力的打擊敵人”,結果處處被動挨打,屢屢險象環生。湘江戰役中,中央紅軍付出了巨大代價,由出發時的8.6萬余人銳減至3萬余人,紅五軍團第34師、紅三軍團第18團更是全軍覆沒。這一人民軍隊歷史上最為慘痛的失敗,正是“左”傾錯誤戰略指導思想造成的嚴重惡果。
1935年1月召開的遵義會議,著重總結了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經驗教訓,批判了博古、李德在軍事指揮上的嚴重錯誤,肯定了毛澤東在歷次反“圍剿”作戰中總結的符合中國革命戰爭規律的戰略戰術原則,從而結束了“左”傾教條主義錯誤在中共中央的統治,確立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的領導地位。
遵義會議后,紅軍面臨的形勢極其嚴峻。東面有湘軍劉建緒4個師,西面有滇軍孫渡6個旅,南面有中央軍薛岳2個縱隊,北面有川軍劉湘12個旅。對于剛剛重新確立領導地位的毛澤東來說,真可謂“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要想率領3萬紅軍跳出數十萬國民黨大軍的包圍圈,變被動為主動,猶如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然而,毛澤東卻以他博大精深的戰爭藝術,指揮英勇善戰的紅軍及時調整戰略方針,迅速實現了“從陣地戰戰術(短促突擊)到運動戰戰術的堅決的迅速的轉變”,使紅軍轉危為安、轉敗為勝。四渡赤水、南渡烏江,威逼貴陽,進軍云南,迫近昆明,巧渡金沙江,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紅軍縱橫馳騁于川黔滇康地區,避實擊虛,聲東擊西,運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拖死中央軍,打死滇軍,腳踏川軍”,從而扭轉了被動局面,掌握了戰略主動權,粉碎了蔣介石圍殲紅軍的企圖,創造了中國革命戰爭史上以少勝多、靈活用兵、機動作戰的光輝典范。
紅軍再次恢復了往日的神威和靈氣,令蔣介石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國民黨各支“追剿”大軍如無頭蒼蠅般整日里疲于奔命,結果卻是四處撲空,被搞得暈頭轉向、精疲力竭,對聲東擊西、飄忽無定的紅軍更是畏之如虎。滇軍稱紅軍是“曲線運動,難以捉摸”;川軍說紅軍完全是“太極圖形,神出鬼沒”;黔軍認為紅軍是“磨盤戰術,出奇制勝”。
與此同時,遵義會議確定的毛澤東戰略戰術思想,通過各種方式和途徑傳達到各支主力紅軍中。1935年1月22日,中共中央、中革軍委致電紅四方面軍,強調其“在主要方向,宜集中主力,從敵之堡壘間隙部及薄弱部突入敵后,在廣大無堡壘地帶尋求敵人,于運動戰中包圍消滅之”。2月11日,又致電紅二、紅六軍團,提出目前戰略方針的精髓是“總的方針是決戰防御而不是單純防御,是運動戰而不是陣地戰”。
紅軍各部根據中共中央、中革軍委指示精神,及時轉變斗爭方針,采取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取得了明顯效果。王震在回憶紅二、紅六軍團向湘黔邊轉移時的戰斗歷程時說:“這一個時期的戰斗,打得機動靈活,有聲有色,運用自如,所向披靡,是紅二方面軍戰史上的光輝范例。”紅四方面軍在岷洮西戰役中,也由于“采取靈活多變的戰術,經過一周艱苦鏖戰,重創了敵軍”,取得重大勝利。
三
長征是在毛澤東軍事思想指導下取得的偉大勝利,同時也是毛澤東戰略戰術思想得到進一步的豐富和發展的關鍵時期,為毛澤東軍事思想科學體系的最終形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據統計,紅軍在長征期間共進行大大小小的戰役戰斗1000余次,其中規模較大的戰役戰斗600余次,師以上規模的戰役戰斗120余次。這里面既有進攻戰,如臘子口戰斗,也有防御戰,如甘南戰役;既有圍殲戰,如包座戰斗,也有阻擊戰,如腳山鋪戰斗;既有攻堅戰,如血戰百丈關,也有奇襲戰,如飛奪瀘定橋;既有伏擊戰,如勞山戰役,也有遭遇戰,如獨樹鎮戰斗;既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經典傳奇,如四渡赤水,也有英勇果敢、以柔克剛的戰爭奇觀,如巧渡金沙江;既有酣暢淋漓的大勝,如遵義戰役,也有刻骨銘心的失利,如湘江戰役。
林林總總的戰役戰斗,折射出英勇的紅軍將士在長征中所走過的驚心動魄的戰斗歷程、所書寫的蕩氣回腸的英雄傳奇、所孕育的凝心聚魂的革命精神,而那一個個以弱克強、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戰斗,無不閃耀著毛澤東戰略戰術思想的智慧光芒。
毛澤東戰略戰術思想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完全以我為主,以“走”或“打”為本,把“走”與“打”靈活機動地結合起來。面對數倍、甚至數十倍于己的敵人,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既要大踏步前進,又要大踏步后退,忽東忽西、忽南忽北、忽進忽退,用“走”創造戰機;敢于在敵重兵集團之間迂回穿插,調動敵人,機動作戰,在運動中抓住戰機,集中兵力消滅敵人,以“打”開辟道路;“走”則使敵望塵莫及,“打”則令敵聞風喪膽。可以說,“走”或“打”就是毛澤東戰略戰術思想的真諦和精要。這里僅以巧渡金沙江一例加以說明。
1935年3月底,中央紅軍在四渡赤水后,為調動滇軍達成西進云南、搶渡金沙江的戰略目的,毛澤東采取示行于東而擊于西的策略,兵分三路:以紅一、紅三、紅五軍團直趨息烽、扎佐,威逼貴陽,擺出一副非拿下貴陽不可的架勢;以紅一軍團的1個團虛張聲勢、快速東進,作出直取甕安、貴定,向湖南方向會合紅二、紅六軍團的態勢;以紅九軍團向西北佯動,在桐梓一帶牽制南下之敵,造成蔣介石以為紅軍又要從宜賓北渡長江的錯覺。
此時,蔣介石已飛抵貴陽城督戰,而守軍只有郭思演第99師4個團,兵力單薄。4月2日,渡過烏江的中央紅軍,以一部兵力佯攻息烽,主力進占狗場、扎佐地區,隨后經息烽、扎佐直逼貴陽,并大張旗鼓地亮出“打到貴陽去,活捉蔣介石”的口號,一度進至離貴陽城只有20公里的飛機場。
蔣介石既不了解紅軍真實意圖,也不清楚紅軍兵力虛實,頓時慌了手腳,一面急令各縱隊晝夜兼程,火速馳援貴陽;一面令守城部隊死守飛機場,并備下轎子、馬匹和向導,準備隨時逃跑。
當滇軍孫渡率部經3天400里急行軍趕到貴陽“救駕”時,紅軍卻在貴陽城郊突然轉向西南前進,準確而及時地在敵軍即將合圍的30公里缺口間穿出包圍圈。
4月8日,中央紅軍主力從貴陽、龍里間突破國民黨軍的攔阻,越過湘黔公路向西挺進。在連克惠水、長順、紫云等縣城后,于24日直入敵人兵力空虛的云南省境內,逼近昆明。
由于滇軍精銳皆已調往貴州,云南軍閥龍云的老巢昆明城兵力空虛。擔任佯攻任務的紅軍大造聲勢,令昆明城內一片驚慌。
蔣介石驚恐之下,再次心急火燎調兵馳援。但當各路滇軍齊奔昆明時,毛澤東虛晃一槍,率領中央紅軍主力于5月9日從皎平渡順利渡過金沙江,把國民黨幾十萬大軍遠遠拋在了身后,取得了戰略轉移中具有決定意義的勝利。
巧渡金沙江,充分顯示出毛澤東戰略戰術的高超所在—兵不厭詐,聲東擊西,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調虎離山,避實就虛,集中兵力,各個擊破,從而把國民黨軍對紅軍戰略上的優勢轉為紅軍對國民黨軍戰役戰斗上的優勢,變封鎖為反封鎖、防御為進攻,化不利為有利、被動為主動,以高度的靈活機動,達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目的。
一直被紅軍牽著鼻子走的蔣介石惱羞成怒,訓斥部下:“我們有這許多軍隊來圍剿,卻任他東逃西竄,好像和我們軍隊玩弄一般,這實在是我們最可恥的事情!”而在遵義會議上交出軍事指揮權的李德也心悅誠服地表示:“渡過金沙江以后,在戰略上形成了一種新的比較有利的局勢。”
可以說,毛澤東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在長征中運用得爐火純青,發揮得淋漓盡致。自此,毛澤東軍事思想深入人心,取得了在全黨全軍的指導地位,并成為人民軍隊在此后長期的革命戰爭中立于不敗之地的重要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