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治波++銀燕
甘肅省貧困縣黨政領導班子和黨政正職2015年度經濟社會發展實績考核結果,于2016年5月11日正式公布——全省75個貧困縣黨政領導班子,18個被評定為優秀,其他57個為良好;考核貧困縣黨政正職149人,34人被評為優秀,其他115人為稱職。
一如既往的是,甘肅省把脫貧成效作為考評貧困縣黨委政府和領導干部政績的主要內容,考核結果與貧困縣領導干部“官帽”掛鉤;不同以往的是,引入第三方評估,全程參與并監督這次貧困縣脫貧攻堅業績“大考”。
“第三只眼”看“大考”,看到的是怎樣一幅脫貧攻堅圖景?
關鍵詞:公正
“不能既當運動員
又當裁判員”
按照工作流程,第三方評估組同省委考核組一同趕赴地方,獨立開展考核評估。每到一地,兩組首先一起聽取貧困縣工作情況匯報。
3月1日上午,永登縣委書記魏旭昶匯報的一組數字,引起了省委第二考核組多名成員的注意。
2015年,永登縣僅縣級財政投入的扶貧資金就達1.072億元。作為甘肅省58個集中連片特困縣市區之一,永登全年財政總收入四億余元,扶貧資金投入就占到財政收入的26.53%,這在全省都較為罕見。
這么多錢,是否真正花在了扶貧上?考核組對此提出質疑。
一份《永登縣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縣級資金投入匯總表》擺在了考核組面前,從幾萬元的村級文化廣場建設資金到幾十萬元的自來水池建設資金,每筆支出都在總表里一一列支。“我們扶貧花的錢,每一分錢都要經得起核查。”魏旭昶表示。
仔細查閱匯總表列支項目,并同扶貧資金使用撥付憑證逐項比對,省委第二考核組認為,永登縣2015年的大額財政資金,都花在了扶貧項目的建設上,既沒有遺留“債務”,也沒有留下財政“存款”。
最終,永登縣黨政領導班子、縣委書記和縣長在這次“大考”中均獲評優秀等次。
此次考核按照六個環節組織實施,分別是縣(市、區)自評、省直部門量化打分、脫貧農戶評價、考核組考核、第三方評估、考核結果評定。最引人注目的是,首次引入第三方評估的機制設計,體現的是事中監督——第三方評估組參與考核的全部過程,而不是事后監督,且具有獨立打分的功能。
“我們不能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分管扶貧工作的甘肅省委副書記歐陽堅說,對貧困縣的考核要接受社會監督,充分發揮社會力量的驗證和監督作用,“第三方評估組的計分,按照一定比例直接計入考核最終得分,正是為了防止‘數字脫貧‘虛假脫貧”。
“第三方”選誰、怎么選,甘肅省慎之又慎。從省市縣非黨政機關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新聞媒體、高校、科研院所等熟悉農村和扶貧工作的人員以及國家統計局甘肅調查總隊等單位,抽調55人作為第三方評估人員,在考核前編組。
關鍵詞:隨機
“什么都不用準備,
是怎樣就怎樣”
“駐村工作幫扶隊來過嗎?你的幫扶負責人是誰?”
在平涼市華亭縣馬峽鎮羅馬寺村,省委第七考核組第三方評估組組員、媒體人胥廷輝追問村民李正國。
“來過我家,負責人是鎮派出所的劉所長……”
“來了干啥?”胥廷輝一邊翻著李正國家的“三本賬”(脫貧計劃進度賬、脫貧措施辦法賬、脫貧幫扶責任賬),一邊問。
“給我說脫貧的政策,幫我申請補助,把款貸上了。”
“多長時間來一次?”
“有十幾趟了。”
問完一遍,胥廷輝突然殺了一個“回馬槍”,將之前的問題打亂次序,換個方式再問了一遍。確認李正國兩次回答內容一致,且與“三本賬”記載內容一致,他才放心地在入戶評估表上打了分數。
為掌握真實情況,避免基層干部提前找群眾打招呼、做工作,這次考核評估采取現場隨機抽樣。
在慶陽市慶城縣,中午臨時抽樣后,評估組抽中了驛馬鎮瓦窯咀村、慶城鎮東王塬村和蔡口集鄉周家塬村三個點入戶核查評估。
“我們需要提前準備些什么?”慶城縣的一位鄉干部問縣委副書記毛鴻博。
“什么都不用準備,是怎樣就怎樣。”
此次第三方評估主要以抽樣調查、實地核查為主,對于基層來說,除非考核評估已經開始,否則干部們不知道考評些啥。“不知道你們評估是采取這種方式,我們準備了半天資料,工作量太大了,對考評‘早應對‘早預防卻基本沒用。”武威市的一位駐村干部向評估組“吐苦水”。
關鍵詞:真實
“考核結果好不好,
要看老百姓的獲得感”
貧困人口的精準識別,既是精準扶貧的首個環節,也是精準脫貧的最后環節。識別準不準,是否真扶貧、真脫貧,評估組需要證實這些關鍵問題。
在白銀市平川區共和鎮毛河洛村,評估組發現村里有兩戶人家人均可支配收入超過了2855元,但仍屬于貧困戶。是不是精準識別出了差錯?
經過進一步了解,評估組發現,一戶夫妻兩人常年患病,另一戶是單親家庭,要撫養幾個孩子。
當地干部說:“像這樣的家庭,不能光看收入數字,還要考慮實際情況。一旦脫了貧,看病報銷的比例就會少一些,綜合考慮,就沒有把他們列成脫貧戶。”
在第三方評估中,核實貧困人口的收入和精準扶貧政策落實情況,是確定貧困戶脫貧真實性的最重要環節,內容涵蓋人均可支配收入、精準扶貧貸款、安全房屋飲水、是否因貧輟學等主要指標。
根據隨機抽戶,省委第十考核組和第三方評估組來到了張掖市甘州區花寨鄉柏楊樹村王玉娟家。
面對突然到訪的一行人,王玉娟很緊張。
“一看這屋子收拾的,就知道你是個麻利人!”同是女性,考核組成員刁小玲的一句話讓原本局促的王玉娟放松了,“咱們嘮著家常算算你家里的收入賬,好不好?”王玉娟點頭。
“七畝地全流轉了出去,主要靠我和掌柜的打工。我們還貸到了3.6萬元精準扶貧款,跟合作社簽了協議,按照盈利給分紅,家里沒有養殖……”考核組把王玉娟所說的每筆收入記錄下來,并仔細核查了合作協議。
根據王玉娟剛才說的,刁小玲一筆筆算起了“明白賬”:“七畝地流轉出去,收入2800元,打工是2.6萬元左右,轉移性收入是3982元。算下來家庭年收入是3.2萬元左右,人均可支配收入是8000元左右。”
這與王玉娟家“三本賬”上的收入吻合:家庭年收入31807元,人均可支配收入是7952元。
“這樣算下來,你家轉移性收入的比例只占12%左右,算是穩定脫貧了。”
“我們沒有算得那么細,不過大體上差不多。”
“把你定成脫貧戶,你沒有意見吧?”
“沒有意見。窮的時候黨和政府幫我們,現在生活好了,以后還得靠自己。”
“那好,你簽個字。”
接過刁小玲遞來的筆,王玉娟認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考核組和評估組直接接觸貧困戶、非貧困戶,我們扶貧工作做得扎不扎實、到不到位,考核結果好不好,要看老百姓的獲得感。”甘州區一位干部坦言。
在調查貧困群眾收入時,不止一個評估組遇到了另一種情況:
“老鄉,你家里去年收入多少啊?”
“沒啥收入,莊稼人么,就種著幾畝地”“沒多少錢,兒子出去打個工,再就是養上幾頭牲畜”。
再問,還是念叨著這幾句話,或者沉默不語。
對此,當地干部表示,隨著精準扶貧力度加大,部分農戶存有藏富心理,不太愿意透露自家收入,希望能繼續享受幫扶的好處。
對于這種情況,該怎么辦呢?
評估組自有辦法——按照人均可支配收入測算的四大類子項分解指標,仔細甄別核實田地、產業勞務收入、政策性收入等指標。農戶需要出示“三本賬”和載有轉移性收入的“一折通”,有明確資金往來的,評估組通過查看協議以及資金發放的憑證,并根據當地的平均水平估算,從而判斷出農戶收入的真實情況。
關鍵詞:憂樂
“貧困村最缺的是致富理念,最難的是‘換腦筋”
評估組發現,貧困和非貧困之間,有時候只隔了一張叫“觀念”的“窗戶紙”,但要捅破這層“窗戶紙”,并非一蹴而就。
定西市岷縣十里鎮的古錄村地處岷山深處,海拔高,自然災害頻發。“這個村基礎設施薄弱,村民文化程度較低,人均耕地面積較少,農民增收渠道不廣,自身脫貧致富能力差,2014年農民人均純收入不到2000元。”中國進出口銀行工會辦公室副主任、的古錄村第一書記李亞亮說。
為徹底改變貧困面貌,經李亞亮多方協調,的古錄村于2015年底建成通村公路和村社道路。還爭取到外地企業支持,籌資130多萬元,村里安裝了太陽能路燈,建成村級標準化幼兒園。
“貧困村最缺的是致富理念,最難的是‘換腦筋”。為了幫助群眾“換腦筋”,李亞亮聯系進出口銀行,為的古錄村的在校大學生和農戶捐贈了40臺舊筆記本電腦、45臺舊臺式電腦,在村委會建起了網絡室,打通了群眾學習文化知識、獲取致富信息的渠道。
評估組感到,進一步激發貧困群眾的內生動力、建立穩定脫貧機制,各地脫貧攻堅戰術還需更加精細精準。
(摘自2016年6月17日《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