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驚艷了時光的人

劉云燕

深秋桂花落，小城處處桂花香。

蓮最近愛上了“烏龍桂花茶”的味道。淺黃的茶湯里，茶色清澈明亮，淡淡的花香從一入口那一瞬間，就唇齒留香。蓮將自己長長的藕荷色圍巾向后攏一下，淡淡的品著茶。一本時尚雜志就在她的手邊。她輕輕地翻，突然一個小小的故事映入眼簾。

“一位銀行家的妻子，在布拉格的一間咖啡館里愛上了一位作家。他寫一頁，她看一頁，他也愛她，她隱瞞了婚姻狀況，作家后來得知女人是有夫之婦，兩人從此再沒相見。作家孤寂一生，彌留之際，念叨著那女人的名字。往前一步是丑聞，往后一步，是對愛的尊重。作家叫卡夫卡，那部作品是《變形記》。”蓮的眼睛定在那幾行字上，淚卻汩汩而出。她想起了阿熊，那個她曾深愛的人。

蓮第一次和阿熊見面時，是在一次飯局上。蓮在暑假期間，去外地看望叔叔，恰巧叔叔要去參加一個朋友聚會。叔叔說：“都是老同學(xué)，沒外人。不如你也去吧。”那是個夏天，蓮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裙，而長裙上精致地繡著一朵蓮兒，更襯得蓮兒有種超凡脫俗的美。

在飯桌上，叔叔自然和老同學(xué)們介紹自己的侄女。“這是我的寶貝侄女，在A市上大四了，叫蓮。漂亮吧！”眾人皆點頭。當(dāng)介紹到阿熊時，叔叔指著阿熊對蓮兒說：“他姓熊，也是學(xué)美術(shù)的，我們公認的才子。以后有專業(yè)上的問題，可以請教他。你叫他阿熊叔叔就行。”蓮兒眼中的阿熊叔叔，看上去四十多歲，似乎頭上有了些許的白發(fā)。戴著一幅眼鏡，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蓮怯怯地叫了一聲：“阿熊叔叔”。每個人都笑了。

飯局本不是蓮喜歡的場合，多是香煙繚繞，人們無邊際的侃大山。可是那次飯局卻有些文藝范兒，人們談?wù)摰亩嗍巧徬矚g的話題。每當(dāng)阿熊發(fā)言時，他對于藝術(shù)的理解，和對于藝術(shù)的追求讓蓮感動不已。臨走時，蓮跑過去，加上了阿熊的微信，說：“以后遇到了美術(shù)方面的問題，還要向前輩多多請教呢。”

從此，蓮開始關(guān)注阿熊的微信了。他的微信上從來沒有那些世俗的葷段子，一般都是自己的藝術(shù)作品，還有自己對于藝術(shù)的理解。有時候，蓮就會把自己的看法告訴阿熊。然后發(fā)個不好意思的笑臉，說：“阿熊叔叔，在魯班門前弄大斧了。”阿熊就寬容地笑笑，任由她去評論，卻極少回復(fù)。

蓮喜歡畫畫，是從幼年時開始。她的腦子里似乎總有很多斑斕多彩的想法，想通過畫筆來描繪出來。有時候，就畫得極為隨性。每每阿熊看了，就會極為嚴厲地指出來，這幅畫構(gòu)思不錯，但是色彩不好；那幅畫沒有創(chuàng)意，不如不畫。每每被批評，蓮總是撅著嘴。但是想想，阿熊說得又是極對的。在阿熊營造的世界里，蓮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淺薄。那是對于生活，對于藝術(shù)理解的無知。似乎阿熊隔著很遠，都可以看得到她的內(nèi)心。

快放暑假時，叔叔打電話過來。嗓門兒很大地說：“還記得我的同學(xué)阿熊嗎？他正好過幾天要去你那個城市。我這次出國買了點新鮮玩藝，讓他給你捎過去。”阿熊叔叔要來，蓮竟然有些激動和失眠了。

要在哪里安排阿熊叔叔吃飯呢？然后，是否要帶他去校園或是其他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蓮不停地想，反復(fù)地修改著那一上午的安排。一定要讓阿熊叔叔滿意才好。盼望的那一天終于來到了。蓮早早地站在了火車站的出站口，迎接著阿熊。阿熊微笑著朝蓮走過來，似乎并不生分，他笑著對蓮說：“小丫頭，又長高了點呢！”蓮就俏皮地笑笑，帶著阿熊去吃飯。

對于蓮來說，那是極幸福的一上午。她可以安安靜靜地聽著阿熊講授他的藝術(shù)生涯，講他曾去寫生的地方。他是那么成熟穩(wěn)重，談吐不凡，又氣質(zhì)優(yōu)雅。很多時候，他出差時出入星級酒店，有豪車接送。更多的時候，他喜歡獨自背包前往偏僻的地方，感受邊區(qū)人民的喜樂。在他的心靈深處，竟然有一顆如此年輕的心。心中充滿著悲憫、善良和對藝術(shù)執(zhí)著的追求。

那一天，蓮似乎感覺比聽任何一個教授的課都要精彩。她用無比崇拜的目光看著阿熊說：“阿熊叔叔，我更加崇拜你了。”阿熊笑笑，很寬容地說：“搞藝術(shù)的人都有些癡狂，呵呵。我的粉絲很多喲！”蓮也笑了。

這個人似乎就是這樣悄無聲息地走入了蓮的心里。那天，同寢室的閨蜜邀請蓮去做美容，吹頭發(fā)。蓮特別開心，舒服地享受完美容后，果然皮膚又白又亮，水嫩嫩的。而頭發(fā)吹得又長又直，隨著風(fēng)兒輕輕地飄動。這時節(jié)，蓮的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想法。“如果阿熊叔叔見了，會特別喜歡嗎？”她被這樣的想法嚇壞了。然后不停地反問自己。“難道，我愛上他了嗎？”“怎么會呢，不會的。”她一個人否定著，一再否定著。可是內(nèi)心里，卻有個聲音很執(zhí)著地，很堅定地告訴她：“你否認也沒用！”

那一年蓮畢業(yè)，因為聽說過阿熊曾經(jīng)騎自行車去過西藏的故事，就堅持和同學(xué)一起去了西藏。站在高原明艷艷的陽光下，經(jīng)幡獵獵，感受著高原獨特的風(fēng)情。那些五彩斑斕的西藏元素，深深地打動了蓮。在西藏，蓮給阿熊寫郵件。“阿熊叔叔，我在雪域高原上給你深深地祝福。藏傳佛教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么，我們也是有緣的吧。感謝生命，讓我遇到你。”蓮喜歡安靜地看著人們轉(zhuǎn)經(jīng)，看著人們歡快地跳起鍋莊，她都會想到阿熊，想到他的笑，他的話，如果他在這里，會創(chuàng)作出怎樣的作品呢？繼而接著想：如果阿熊叔叔在就好了！

旅行就是這樣，有喜有樂。蓮在返家的火車上，突然生病住進了醫(yī)院。盡管有同學(xué)的陪伴，可是蓮卻感覺特別難過。她發(fā)信息給阿熊，阿熊問明了病情，只是淡淡說：“快快恢復(fù)。如果沒錢了，就說一聲。”蓮哭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或者是在這個世界上，能這樣貼心說話的人，除了父母，還有誰呢？

也許是年輕的率真吧，當(dāng)蓮再一次見到阿熊時，她直接向他表白。“我是喜歡你的，準(zhǔn)確地說，我的心告訴我，我愛你。”阿熊有些愕然，而后，他緩緩地說：“傻丫頭，愛是你的權(quán)力。可是你知道我是有家庭的人，我不會辜負家庭。你這么好的姑娘，一定會有屬于你的真愛。”蓮知道這是故事的結(jié)局，可是依然不甘心。

阿熊很動情地說：“蓮，你是個很獨特的姑娘，從見到你第一天開始。記得那一天，你穿著一件繡著蓮花的白色長裙。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經(jīng)歷愛。情感是沒有錯的，愛也是沒有錯的，那是你內(nèi)心最真實的聲音。但是，有時候比愛更寶貴的是對愛的尊重。你知道嗎？”蓮讀懂了阿熊的拒絕，她哭著跑開了，從此只能繼續(xù)成為阿熊的粉絲了。兩個人很少說話了，避免那瞬間的尷尬。

那天，蓮看到了這樣的一句話：“人的一生注定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那么，阿熊是那個驚艷了我時光的人吧！也許，將來真正肯愛我的人，不是那個驚艷了我時光的人，而是那個能溫柔了歲月的人。

“您的烏龍茶涼了，我?guī)湍鷵Q一杯吧！”一位漂亮的茶舍服務(wù)員說。蓮似乎猛然被驚醒了一般，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淚痕，把茶杯遞給了服務(wù)小妹。一杯桂花茶的香氣又開始縈繞在她的身旁。

“往后一步，是對愛的尊重。”蓮喃喃地念著雜志上的那幾個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杯茶暖暖的，似乎心也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