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 另一個舞臺的精彩

趙奕然 華南

從著名藝術家到教書育人，角色轉換成功完成。用情用心，劉敏注重培養學思結合、知行統一的優秀人才

鮮花盛開，樂音悠揚，人工湖水的碧波清流泛著浪花潺潺躍動，在明媚陽光地照耀下閃著點點金色。走過國家大劇院近百米的水下長廊，置身寬敞通透的室內大廳，記者見到中國舞蹈家協會副主席、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系主任劉敏少將。炎炎夏日，她為“中國舞蹈十二天”推薦的現代舞劇《花生》在此與觀眾見面。推介活動上，身著前襟印有手寫體“花生”二字的白色T恤衫，劉敏帶領四位青年主創演員以生動活潑的形象亮相，與上百名觀眾互動。原本導師不用參加這樣的宣傳，但為給青年人助把力，劉敏欣然前往并進行整體設計，提出改進意見取得很好的效果。從臺前至幕后，在她看來，成為讓優秀的青年人踩著肩膀摘星星的奠基石，心中很快樂。

劉敏工作繁忙，經過約訪聯系，記者再次見到她是在一個雨絲飄揚的午后。問候時，她笑意盈盈、親切平易，呈現出靜謚和美的氣質狀態。交談中，她講起難忘經歷與獨特感受，使人感到文化底蘊和品格行為的風采。1970年代后期成名以來，她主演的獨舞、雙人舞和舞劇塑造諸多時代鮮明的舞蹈人物形象。1999年治學從教至今，她以奉獻熱忱和無私精神，鋪墊讓教師發揮才智的平臺，啟發學生達到忘我、唯美、純粹的藝術至高境界。百年樹人的理想，潤物無聲的方式，平等智慧的管理，豐碩扎實的成果，使劉敏獲得認可與贊許。

從藝術家到教書匠的華麗轉身

1999年9月，劉敏來到解放軍藝術學院任教。從著名藝術家到教書育人，角色轉換成功完成。提及當時的情況，劉敏平靜地說道：“當時我不想長期只待在舞臺上，于是選擇走進軍藝從事教學工作。意想不到的是，第一年交給我的任務是在‘桃李杯’大賽上獲得金獎。作為舞蹈系副主任，我翻看歷史記錄，思考十余年未得金獎的緣由，進行扎實細致的準備。我沒想到轉型這樣迅捷，一年的時光不知不覺過去，成績確實來之不易。”

履新舞蹈系副主任，劉敏主抓第六屆“桃李杯”比賽工作，擔任總策劃和藝術總指導，率選手奪得7枚金獎、3枚銀獎、8枚銅獎，使軍藝成為唯一選送選手全部獲獎的院校，實現15年未獲金獎的突破。劉敏講起成績背后的辛勤付出：“原以為拿到一個金獎就足以證明我不是‘花瓶’，但此次比賽一舉獲得7項第一，認識我的人都說此女子不可小瞧。我一直以高標準要求自己，從劇目組合修改到最后舞臺合成都要親力親為，但勞務費和加班費一分不拿。不僅是體能的消耗，讓我透支腦力與心神的是如何化解復雜的矛盾。教師、學生、家長和外請編導這四個群體中的分歧，要處理得當才出優秀的成績。這一年我承受的壓力遠大于當演員時期，從集寵愛于一身的明星到要去關注各種群體并解決實際問題，這是面臨的很大挑戰。”

初到軍藝取得重要突破，劉敏感謝一次開闊視野、受益良深的經歷：當年丈夫赴美國當公使銜文化參贊，她前往陪同。其間，劉敏任華人藝術團總監，嘗試教學并在大學進行舞蹈授業和學術交流，學到先進理念，并于聯合國代表團駐地、世界銀行等機構演出。中國駐美大使館舉辦三場“劉敏舞蹈晚會”，邀請美國主流人士參加，人們對她的曼妙風采給予高度評價。四年里，她到紐約百老匯等地，探討藝術、看繪畫展、聽音樂劇、賞前衛的現代舞，感受各國藝術家的創作激情。這段靜心學習的歲月，使劉敏在感知綜合藝術精華的同時，對教學產生進一步的思考和信心。

回國后，劉敏感到藝術教育觀念陳舊，希望求新求變。她著力選拔培養優秀教師隊伍：“我在抓教學質量中有時嚴謹得近乎苛刻，對工作始終要求速度和精確度，在作品的創作過程中堅持藝術是唯一的標準。從當主任開始，我堅持來軍藝舞蹈系任課的老師要達到如下標準：第一，單位專家推薦，我們去看候選者的匯報課；第二，前來考試，經歷‘先講出，后做出，再寫出’的過程；第三，進入課堂，我要看候選者新的教學思路，同行和學生的認可度。在軍藝舞蹈系，不論中專還是本科，面對的都是一群思維活躍的學生，倘若老師只是照本宣科很難給人啟發。一名教師任教一生，培養、影響不止一代人。因此，我必須嚴格把關，寧愿空缺、借用，也不能草率錄入以致誤人子弟。”

走心的教育和管理方式

2002年，劉敏擔任軍藝舞蹈系主任，迄今帶領師生在國際、國內重大舞蹈比賽中獲得表演、創作和理論類別金獎、一等獎39項。平日進行管理工作時，劉敏待人平等尊重，對老師給予不同側重的關注：老同志需要認可和生活中的呵護；中年人多給擔子，使之成為學科帶頭人；青年人如果沒結婚，就建議讀研究生。“我和系里的老師相處融洽。他們走進我的辦公室提出一些想法，我不會輕易打擊，而是給予鼓勵。比如有位老師說近期學了些現代舞，希望在教學上有所突破，將芭蕾揉進現代舞。我說可以先去嘗試。臨近期末匯報時，這位老師說：‘主任，這種組合不太成熟?！抑v道：‘藝術創新要符合規律，你熟悉芭蕾技法，但現代舞了解的只是皮毛。你可以繼續探索現代舞，客觀總結經驗，這也是一種成功?！眲⒚籼寡?，如果上來就壓制，老師難有創造力，就會退縮去原封不動地教學。傳承可以照著學，創新卻需要智慧，有時將很多思考與體會融合或許只產生微小的火花，但不能因光亮不明顯就掐滅，那樣就無法看見絢麗煙火。這也是一種對人的尊重。

整個教學中，劉敏重視作為領頭課程的劇目排練，但同時要求文化課走進舞蹈。上語文課時，老師要結合學生所排練的劇目讓他們寫作文和“劇目感想”；而系里的數學老師授課排名全院第一，講幾何知識時會與舞蹈方位結合，好動而有靈性的學生聽得興趣盎然。通過全面教學讓學生從中汲取有益的內容，學有所樂、學以致用，這樣學習文化課的自覺性就會增強，而文化課也會反饋于劇目排練，相輔相成。劉敏感言：“課堂上老師是第一負責人，以前有個別老師將不聽話的學生攆到走廊，我認為這是放棄教書育人的責任。最初文化課老師穿著不講究，學生們認為邋遢不愛聽。我在交流中指出，老師在一群唯美的孩子心中穿戴整潔、化點淡妝不更好嗎？現在老師漂亮自信地走進教室，得到學生喜愛。我的教育和管理方式不是說教，而是走心，人與人之間心相通工作會更出色。”

在軍隊舞蹈教育事業的發展上，劉敏嚴謹認真、不辭勞苦，率領以軍藝舞蹈系專家和教師為主要力量的課題組，完成采寫《中國人民解放軍舞蹈史》。這是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十五”規劃項目和國家“十二五”重點規劃圖書。1927年至2007年的80年間，解放軍舞蹈走過艱苦卓絕而又燦爛輝煌的道路，誕生眾多優秀舞蹈藝術家和大量經典舞蹈作品。作為解放軍舞蹈的教育者和研究者，劉敏和課題組深感責任重大，力求全面展示解放軍舞蹈發展、嬗變的完整過程，填補研究領域空白，推動創作和理論發展。

劉敏將工作分三個階段進行：首先是資料采集。2006年3月至2007年10月，課題組在國家圖書館、北京舞蹈學院圖書館、中國舞蹈家協會、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館藏資料、八一電影制片廠影片資料和《解放軍報》、《解放軍畫報》、《舞蹈》等報刊中搜集相關材料約4000萬字、圖片1000余張；向全軍15個在編文工團征集2000余張“作品資料采集表”和“個人資料采集表”，之后分類、整理、存檔。其次是人物采訪。2007年11月至2009年4月，課題組前往全軍各文工團采訪，并克服重重困難尋找和采訪已撤編的7個部隊文工團的老一輩舞蹈工作者；尋訪紅軍、八路軍和新四軍舞蹈工作者。行程數萬里，采訪近400人。第三是完成寫作。2009年5月至2010年10月，課題組反復研究歷史階段劃分、結構框架和寫作體例等重大問題，經舞蹈理論家幫助確定寫作大綱；在4個月的時間里放棄假期，以忘我的工作態度完成初稿。此后經9次全面修改和多次局部修改定稿。

從課題開題到完稿，《中國人民解放軍舞蹈史》歷時5年，終于付梓。作為主編的劉敏帶領課題組同志們孜孜不倦地工作，因戰爭年代獻身革命的舞蹈工作者而感動，為解放軍舞蹈的成就和影響而驕傲。最終奉獻出這部沉甸甸的作品，欣慰喜悅之余，劉敏更多感到的是歷史的凝重和當代軍隊舞蹈工作者的使命。

堅守對藝術本真的追求

用情用心，劉敏注重培養學思結合、知行統一的優秀人才。第六屆“桃李杯”比賽后，針對舞臺表演中學生偏重技巧而缺乏情感表現和感染力的不足，她提出“以賽代訓”的強化訓練法，并創辦軍內“紅星杯”舞蹈大賽和“中國紅星舞蹈團”。劉敏談道：“獲獎不是培養學生的最終目的，我更看重讓學生懂得自主學習、自我完善和自我教育的價值。參加‘紅星杯’比賽是我對教育理念的突破，讓學生嘗試自己完成劇目排演的全過程。他們調動起積極性，利用寒暑假下功夫鉆研收獲頗多。接手舞蹈系時，有人說軍藝的孩子技術能力強，但不會跳舞，現在人們褒獎他們表現和感染力出眾?！?/p>

顯著的變化之路，留下劉敏探尋求索的堅實印跡。軍藝院系設置多元，她想到資源共享，于是在舞蹈系開設興趣班，繪畫、文學、攝影、音樂，孩子們各取所需。喜歡寫文章，文學系的哥哥姐姐可以輔導。癡迷唱歌，就組織合唱團，每周訓練兩次，結果參加合唱比賽連續四年榮獲金獎。劉敏認為教育是綜合而全面的，第二課堂的延伸可以讓專業課并不拔尖的學生，在其他方面找到特長與自信。這樣既利于素質培養，也給管理帶來順暢。根據從教經驗，劉敏提出“兒時學舞，重在模仿；青年作舞，重在表現；今日跳舞，舞我合一”的舞蹈表演藝術理論，將舞蹈表演分為肢體的動作、語言和文化三個層次。耕耘沃土，桃李芬芳，劉敏回顧道：“我覺得挺幸運，有兩個學生達到了舞我合一的境界：廣州軍區政治部文工團的王迪和總政歌舞團的蘇鵬?！?/p>

每當舞臺大幕打開，看到走出校門的軍藝學子翩翩起舞取得優異成績時，劉敏感到欣慰。而面對稚氣未脫、尚在學習的孩子們，她的教育工作細致入微、親切生動。有一次，為展演經典舞蹈保留劇目《小溪·江河·大海》要選拔最優秀的學生，經過考核18位女生脫穎而出。結果，當晚劉敏一連接到多個說情電話。第二天上午課程結束后，她將學生叫到一起，說劉老師現在遇到問題不知如何是好。學生紛紛問道：“劉老師，您怎么還有問題？”說起當時的情況，劉敏綻開笑容：“我問到有哪位同學沒被選上是老師有意刁難？大家說沒有。我說你們都想演出這特別好，但先要把自身業務做強，以后都有機會。這次展演大家是希望軍藝以最好的姿態進行表現，還是馬馬虎虎就過去？然后大家議論起來。我懇請孩子們和家長說不要再托關系，沒選上的同學可以參與做服務工作，也能當替補一起去看演出。我將為人處世的理念傳遞給她們，打鐵還需自身硬，有真才實學最重要?！边@是劉敏執教早期發生的故事，后來大家了解她的風格，領導說她對事業執著嚴謹的精神，我們也很敬佩。

暑假前夕，有的學生對下部隊軍訓產生逆反心理。劉敏召集大家座談，讓班主任轉告不用穿軍裝，就是年長的舞者與年輕人聊天。劉敏認為思想工作不是粗暴訓斥，那樣學生表面迎合，但心中卻是逆反。“那天我坐在前面，她們敬畏地遠遠待在后面。我說只有心拉近才能交流，于是她們圍過來。我講到給你們反映后將一個月的軍訓改為20天?！。兄x主任！’大家鼓掌。我說看你們多幼稚，我確實擔心你們曬黑發胖，因為后面還要準備建院55周年晚會。但另一方面，你們不是學了編舞技法嗎？為何不利用這段時間以獨特視角發現戰士們青春奉獻的品質，找到具有特質的閃光點完成創作？這樣既可鍛煉寫作，又能培養觀察能力，經過情感撞擊進而編出好的舞蹈小品，一舉多得生活充實?！弊劷Y束，劉敏打電話叮囑帶隊同志不能使用生硬的管理方法，并保證學生每天一小時練功，晚上有創作試驗班。

循循善誘，春風化雨。劉敏通過言傳身教，使學生懂得品行方端與胸懷寬廣的重要：“到軍藝執教16年來，大家對我從開始不理解到感嘆鐵面無私讓人佩服，我相信真誠最終化開誤解。在這個過程中，每次堅守都是我對藝術本真的追求。一次‘荷花獎’比賽，軍藝學生得到表演最高分，我向大會評委會提出：‘我們的學生還未達到金獎水平。’話音一落，大家肅然起敬，熱烈鼓掌。最終金獎空缺，這個學生得到銀獎。我和他講：‘不要恨我，目前你真的沒達到金獎水平，以后的路還長，只要努力會取得優異的成績?！医逃龑W生一定要心胸開闊，山的高度是海洋的深度，成為真正的藝術家要有通達高遠的襟懷境界。我教育出的孩子單純正直，在復雜環境里會吃虧。我為此反思，如果學生為得到所謂的機會而學著交際運作，這與我從事教育的初衷背離。我想還是要堅守住難得的品質，承受壓力考驗，對待藝術要有奉獻和朝拜的精神追求?！?/p>

作為舞蹈藝術家、教育家，社會歷練、人生感悟、文化底蘊，對劉敏的事業輝煌和人格修為產生重要影響。當全國政協委員期間，她參加會議認真盡責；作為中國舞蹈家協會副主席，她務實內斂、開拓進取。劉敏坦言明星走下舞臺同樣要面對真實而瑣碎的生活，在不同場合具備駕馭能力，保持平衡優雅并不容易，需要持續的積累和完善。

回顧走過的歷程，劉敏不愿談苦，因為人生中最幸運的莫過于選擇喜歡的事業，并做出有益于社會的貢獻：“國家和軍隊給予我的榮譽在舞蹈界已經很高，我始終懷著感激之情走到今天。我曾在舞蹈畫冊上寫下：‘我是我的鏡子?！@是雙重含義：走進舞蹈教室有面大鏡子，每個舞者在鏡前修飾自己，由自然體態轉變為藝術形態。生活中同樣如此，人生如跋涉修行，是否有膽識每天面對無形的鏡子檢查行為對錯，聞過則改追求真理。藝術的鏡子，生活的鏡子，有形與隱形的兩者——‘我是我的鏡子’?！睍r光飛逝，思緒悠然。40余年的舞蹈生涯中，劉敏慶幸趕上思想解放、文化發展、藝術復興的時期，有一方天地實現對舞蹈藝術執著的追求。為此，她格外珍惜并身體力行，使中國的舞蹈藝術更加壯麗多姿。

責任編輯 余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