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爾夫球星內幕交易被罰

王飛云

近日，美國職業高爾夫運動員米克爾森因涉嫌從事股票市場內幕交易，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責令返還非法所得100多萬美元，免于刑事起訴。同案中，職業賭徒沃斯特和迪安食品公司高管戴維斯被提起內幕交易刑事訴訟。

識人不清，身陷內幕交易泥淖

現年46歲的菲爾·米克爾森出生于加利福尼亞州，是美國高爾夫球場上人氣頗高的左撇子球手，綽號“左手怪杰”，他已獲得了三個大滿貫賽事冠軍和37個美國職業高爾夫球協會（PGA）巡回賽冠軍，排名一度逼近老虎伍茲。2009年，他為了陪伴罹患乳腺癌的妻子，毅然決定中止正處于巔峰狀態的高爾夫球賽事，回歸家庭陪伴妻兒，一時獲贊譽如潮。

2014年5月，《華爾街日報》爆料米克爾森涉嫌從拉斯維加斯職業賭徒威廉·沃斯特處獲得內部消息進行股票內幕交易，正接受FBI和SEC調查。沃斯特是美國體育博彩界的傳奇人物，被認為是最成功的體育投注者，生活中更是揮金如土。根據SEC調查，2012年7月前后，米克爾森多次同沃斯特賭博，結果米克爾森輸掉賭局并淪為沃斯特的債務人。7月份某天，沃斯特通過電話告知米克爾森關于迪安食品公司的未公開重大信息，并慫恿米克爾森購買該公司的股票。米克爾森在下一個交易日通過其名下的三個賬戶買進了價值240萬美元的迪安食品公司股票。一個星期后，迪安食品公司正式向外界公布其第二季度表現良好的盈利財務報告，并宣布其旗下的WhiteWave食品公司將向股東配售股票。受利好消息刺激，迪安食品公司股價飆升40%。再一周后，米克爾森將所持股票賣出套現，從中獲利93.1萬美元。9月份，米克爾森用這筆不義之財還清了對沃斯特的賭債。通過調查發現，米克爾森的這筆股票交易收益明顯高出他在其他股票賬戶下的收益，其他賬戶下的收益總共還不到25萬美元。

此案中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他就是迪安食品公司前首席執行官湯瑪斯·戴維斯。戴維斯曾是一名投資銀行家，畢業于哈佛大學，崇尚鄉村俱樂部的生活方式，與米克爾森一樣，他也身陷與沃斯特的賭債危機。根據SEC指控，戴維斯在長達五年的時間里，將利用職務之便獲取的迪安食品公司未公開重大信息泄露給沃斯特，其中包括2008年第二、四季度，2010年第一、三季度和2012年第一、二季度的公司盈利等財務信息，沃斯特轉手透露給米克爾森的內幕消息就是出自戴維斯之口。為避免消息傳遞時被發現，沃斯特向戴維斯提供了各種預付費手機，并示意他在通信中以“達拉斯牛仔”作為迪安食品公司的代號，兩人經常通過預付費手機及其他隱蔽方式傳遞消息。SEC還發現，2013年達登餐廳聯合股東為實現強化公司經營管理的戰略目標，擬大量購進達登餐廳公司股票，聘雇了戴維斯運作股票買入事宜。由于當時戴維斯沒有可供透露給沃斯特的迪安食品公司內幕信息，為此他不顧與達登餐廳股東簽訂的保密協議，將達登餐廳公司的發展戰略計劃機密泄露給沃斯特。憑借此消息，沃斯特提前買入價值3000萬美元的達登餐廳股票，2013年10月達登餐廳的戰略計劃對外公布后，股價上漲了7%。SEC通過對預付費手機數據及數年來的交易數據進行分析測算，認為沃斯特在近六年的時間內通過內幕信息非法獲利或避免損失達4000萬美元。作為對戴維斯源源不斷提供內幕信息的回報，沃斯特向戴維斯支付了近百萬美元現金及其他利益，幫助其解決財政債務。

免遭起訴，僥幸逃過一劫

近日，SEC就戴維斯、沃斯特泄露內幕信息、利用內幕信息交易的行為向曼哈頓聯邦法院提起民事訴訟，指控兩人違反1934年《證券交易法》10（b）條款，要求判決兩人返還全部非法所得及利息收入，判處罰金，并申請永久禁令，同時限制戴維斯的公司高管資格。米克爾森未被SEC作為被告起訴，而是列為“救濟被告”。在美國民事訴訟中，救濟被告是指本人不會因錯誤行為而被起訴，但因本人確從他人的違法行為中獲取了不當利益，需返還該部分不當利益的人。

SEC執法主管安德魯·塞瑞斯尼在紐約的一場新聞發布會中表示，“米克爾森從沃斯特非法行為中獲取的收益屬于非法獲利，應當返還”。對此，米克爾森同意全額支付所獲收益。對于SEC起訴書中指控所涉事實，米克爾森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米克爾森的經紀人宣稱，“米克爾森是無辜的旁觀者，未被起訴恰證明了他的清白”。

為盡可能減少內幕信息擴散，防止內幕交易這一擾亂市場、有悖交易公平的行為，一些國家把內幕交易者劃分為第一內幕人和第二內幕人，對于接受內幕信息并進行傳播者同樣追究法律責任。換言之，除了公司大股東、高管等傳統的內幕人員外，非內幕人員通過不正當手段或者其他途徑獲得內幕信息，并根據該內幕信息進行證券買賣的，也構成內幕交易。美國法律就規定，內幕人員的概念不限于內幕信息知情人，而是一條或數條信息鏈，不管有多長，鏈條上的每一個環節都是內部人，包括泄露信息人（tipper）和接受信息人（tippee）。如用這一標準衡量，米克爾森似乎同樣構成內幕交易，應當被起訴。對此，美國社會各界有不同的解讀和猜測。內幕交易案件專家、紐約律師喬治·莫維羅認為，米克爾森之所以能夠免于被起訴得益于2014年美國上訴法庭的一個內幕交易判決，該判決認為對那些并非從公司內幕信息知情人處獲得消息、而只是間接獲得第二手、第三手內幕信息的個人，應當限制責任追究。作為判例法國家，美國法院判決一般需遵循先例，該判決對SEC起到了“寒蟬效應”，因此未起訴米克爾森。也有推測認為，米克爾森主動和SEC達成了和解協議。在美國的民事訴訟中，政府可以請求法院強制被告交出不義之財，對于內幕交易案件，還可以請求并處非法獲利金額三倍的罰款。正是基于這一訴訟風險和經濟風險考量，米克爾森選擇拿出100萬美元與SEC和解。還有一種猜測認為，SEC相信米克爾森是因欠沃斯特的錢，被迫受后者利用作為內幕交易賬戶的操作人，故而不予起訴。無論如何，米克爾森逃過了訴訟之累，但參與了內幕交易的事實仍可能對其聲譽和公眾形象造成影響，他所代言廣告的贊助商是否會繼續合同還未可知，如果贊助商解除合同，對米克爾森也將是重大損失。

米克爾森逃過了一劫，但政府部門對戴維斯和沃斯特的追責并未止于民事訴訟。美國司法部稱，將對戴維斯向沃斯特泄露迪安食品公司業績、業績展望及Whitewave公司股票分拆等內幕信息，以及沃斯特利用這些信息非法交易獲取巨額收益的行為追究到底。2016年5月16日，戴維斯供認了自己的罪行，并配合當局對沃斯特進行調查。5月18日，沃斯特在拉斯維加斯被逮捕。5月19日，紐約南區檢察官辦公室宣布根據1934年《證券交易法》和2002年《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對戴維斯和沃斯特提起證券欺詐、電信欺詐等10項罪名刑事指控。此案之前，沃斯特已經四次被聯邦和州政府起訴涉嫌賭博，但法院最終都未定罪。

打擊內幕交易，一直在路上

米克爾森并不是第一個深陷內幕交易泥淖的文體明星，“家政女王”斯圖沃特更是因內幕交易陰溝翻船、鋃鐺入獄，轟動一時。斯圖沃特是美國家喻戶曉的節目主持人，還有自己的傳媒公司。2001年ImClone制藥公司研制的抗癌新藥上市申請被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拒絕，在該消息向公眾宣布之前，ImClone公司CEO給其在美林證券公司的股票經紀人打電話，要其賣掉他在美林的ImClone股票。這個經紀人恰好也是斯圖沃特的經紀人，更巧的是，斯圖沃特也持有ImClone股票。經紀人馬上打電話告訴斯圖沃特，斯圖沃特立刻賣出她持有的3928股ImClone股票，得以避免4.5萬美元的損失。當時的斯圖沃特身家十幾億，區區4.5萬對她實在是九牛一毛，但陪審團最終認定內幕交易罪名成立，斯圖沃特被判5個月監禁，并處罰款22.5萬美元，得不償失。類似內幕交易案例在全球資本市場都是屢見不鮮，一方面是因交易者利欲熏心，另一方面與交易者法律觀念淡薄也不無關系。

近年來，SEC和FBI查處了幾十起內幕交易案件，不少財富名流因此鋃鐺入獄，但因其巨大的財富引力，內幕交易者仍前仆后繼、屢禁不絕。2002年美國通過《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規定對內幕交易者處以最高25年監禁或罰款，2010年又通過《多德-弗蘭克法》，授權SEC強化對證券欺詐的懲治，大幅提高內幕交易成本。2010年，FBI、紐約檢察官辦公室和SEC在經過近三年的調查取證后，對全美的違規咨詢機構、投資銀行家、對沖基金及共同基金交易商、分析師等進行打擊，高盛等華爾街知名金融機構被列為重中之重。2013年11月，美國對沖基金巨頭SAC資本合伙公司就內幕交易的指控認罪，并與監管機構達成支付18億美元罰金的協議，這是迄今美國政府對內幕交易作出的金額最大的處罰。自資本市場誕生之初，內幕交易就如影隨形，在這個斗智斗勇的戰場上，無時無刻不考驗著人性的貪婪，也考驗著監管者的執法智慧與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