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產企業民間融資危機分析及制度反思

杜興濤　張雪菲　秦紅　秦雅靜

【摘要】借助政策之力，邯鄲市房地產投資規模增長迅速。在二元金融結構背景下，民間融資成為邯鄲市房地產企業重要的資金來源。民間借貸、典當、商鋪抵押、小額貸款公司等為邯鄲市房地產企業民間融資的主要方式，并呈現出自身的特點。本文通過梳理邯鄲市房地產行業運行狀態和房企民間融資現狀，從區域金融體系、金融監管、法律規制、政策引導四個方面探究了該市房地產民間融資中存在的制度缺陷，分析了導致邯鄲市房地產企業民間融資危機的原因。

【關鍵詞】民間融資 二元金融結構 融資方式 制度缺陷

一、二元金融結構下的邯鄲市房地產企業融資結構

（一）二元金融結構

二元金融結構是指正規金融體系和非正規金融體系在金融市場并存的金融環境。作為正常的金融發展的產物，非正規金融機構在房地產行業的存在有其內在的合理性。尤其是在中國等新興市場國家，正規的金融機構不能為房地產行業提供足夠的資金支持，生產要素價格的高位運行為房地產企業民間借貸提供了發展空間。一般而言，民間融資活動具有小規模經營、地域性強和抗風險能力弱等特點，不能超越正規的信貸體系成為主要的融資方式。這種游離于政府和監管當局管控體系之外的融資渠道，一旦發展過于迅速必將為整體金融生態環境帶來系統性風險，加之法律和制度的缺位，這種風險在短時間內會傳導至其他組織機構、家庭和個人。

在二元金融結構背景下，邯鄲市房地產企業通過民間融資需求資金支持，一旦資金鏈斷裂，就會導致系統性金融風險，最終釀成邯鄲市房企民間融資危機。房企融資危機是區域金融風險擴張的具體表現，如不及時加以防控和監管，將危及實體經濟各個領域。

（二）邯鄲市房地產企業融資結構

1.近五年邯鄲市房企投資額增速概況。邯鄲市房地產行業在過去的幾年中，成為推動該市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在“十二五”規劃的前三年，借助于城市市政基礎設施投資計劃、主城區改造等有利的政策條件，邯鄲市房地產開發投資顯著增加，投資額增速由2011年6.5%增至2014年23.6%。

然而，與房地產行業蓬勃發展相伴而生的是開發商的大量涌入，房企利潤空間大幅壓縮。同時，該市較為緩慢的城市化進程、難以彌合的房企資金缺口和畸形的民間借貸市場，更加劇了房地產企業的資金需求。在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邯鄲市社會信用缺失問題逐步凸顯、金融生態環境惡化，從而導致房企民間融資體系出現危機。2014年7月，以金世紀房地產開發公司資金鏈斷裂、董事長跑路為導火索，邯鄲房地產行業陷入嚴重的“資金荒”。2015年1月至7月，房地產開發投資額形成“斷崖”式下跌，增速降至-2.8%，最終使房地產行業陷入泥淖。

2.邯鄲市房地產企業的融資結構。社會經濟某行業的迅速發展，必然帶動該行業融資渠道和融資方式的改變。借助政策之力，邯鄲市房企在2011～2014年飛速發展，房企的融資結構也日益多樣。本文使用2011～2014年邯鄲市貸款余額數據，以中國人民銀行于2014年公布的民間融資占貸款余額比重（8.5%）為基礎，估算出邯鄲市民間融資規模由2011年的130.48億元增至2014年201.16億元，四年間增幅約為52%，同一時期金融機構貸款余額增幅約為54%。同時，根據估算可知，2011～2014年，邯鄲市房企民間融資增速約為218.9%（估算方法：邯鄲市民間融資估算總量*邯鄲市房地產投資額/邯鄲市地區生產總值）。巨大的差異表明，二元金融結構在該市房地產企業中已經發生了嚴重扭曲。

若以邯鄲市貸款余額增幅為該市正規金融機構發展平均速度，則該市房地產企業民間融資（依估算）增速超過其3倍之多。這充分表明，民間融資及其需求在邯鄲市房地產行業已發生嚴重扭曲，甚至部分房企將對民間融資的正常借貸發展成為非法集資。激增的民間資金需求量必然帶來融資成本的上漲。數據顯示，邯鄲市民間借貸利率高達20%～30%，這也是大量房企資產負債率居高不下的致成因素。

二、邯鄲市房企民間融資的方式與特點

（一）民間借貸

民間借貸作為一種古已有之的民間融資方式，始終是非正式金融的主要資金來源。民間借貸是指貨幣供求雙方基于借款合同而產生的債權債務關系。邯鄲市民間借貸可分為私人借貸、企業間借貸和以公司形式存在的地下錢莊。

私人借貸的借款主體是自然人，借款人僅以個人信用和人情關系作為擔保，以借款合同作為聯系借貸雙方的法律紐帶。私人借貸具有靈活機動、數額較小、利率低等特點，更多的發生在熟人之間，也正是基于此特點，私人借貸在邯鄲市十分普遍。但由于房企資金需求量大，私人借貸方式難以滿足其日常資金周轉及投資需求，故在房地產企業中并不盛行。企業間借貸與私人借貸從本質上都是法律主體的資金拆借行為，但較私人借貸利率高、數量大，常用于滿足房企經營需要，在邯鄲市極為普遍。

（二）典當融資

典當融資是一種相對古老的融資方式。承典人基于典權對典當物享有占有、使用、收益等權能。當貸款人在債務期限屆滿不能償還借款時，典權人即獲得對典當標的的所有權。究其本質，承典人是基于設立用益物權進行典當，我國法律并未將典當融資方式納入法律體系。從融資角度看，典當融資是以中小企業和個人等小微融資者為主體，以短期資金為經營對象，典當標的多樣，典當費率靈活。

邯鄲市目前約有中通典當行等8家典當公司，主要經營財產權利質押典當業務、地產（外省、自治區、直轄市的房地產或者未取得商品房預售許可證的在建工程除外）抵押典當業務、限額內絕當物品的變賣、鑒定評估及咨詢服務。邯鄲市房地產企業對于典當融資的需求主要集中在日常資金周轉方面，且主要以不動產作為抵押。邯鄲市司法實踐中，典當融資是糾紛的高發區域，尤其是對死當物品的所有權歸屬問題糾紛凸顯。

（三）小額貸款公司

小額貸款公司是由自然人、企業法人與其他社會組織投資設立，游離于監管體系之外的信貸機構。小額貸款公司不吸收公眾存款，以小額貸款業務為主要經營內容。與銀行融資相比，小額貸款公司放款便利，貸款審核相對寬松、快捷，并且在利率和貸款方式上能夠實現充分的意思自治，致使利率水平較客觀的反映民間資金供求關系。危機發生前，小額貸款公司在邯鄲市發展迅速，2013年～2014年9月期間，邯鄲市政府密集批復了20余家小額貸款公司的籌建。

小額貸款公司的準入門檻較低，由政府金融辦負責，缺乏相對嚴格的審批程序，且融資過程中又缺乏信用監測和評級，易引發信用危機，進而影響資金市場的穩定。據了解，邯鄲市有多家小額貸款公司在自有資金并不充足的條件下開展貸款業務，不僅自身風險積聚，也波及到諸多家庭、企業和個人。

（四）其他融資公司

除上述融資渠道外，邯鄲市房地產企業還有包括投資公司、商鋪抵押、咨詢公司等多種融資渠道。這些公司在金融監管體系外迅猛發展，成為導致邯鄲市房地產融資非理性繁榮的主要推動者。資本的逐利性使這些公司忽略了對資金去向和風險防控的審查，加之政府主導的金融監管不能在其領域發揮作用，因而導致大量金融風險的滋生。

三、邯鄲市房地產企業民間融資危機的制度反思

（一）區域金融支持體系構建緩慢

在區域經濟發展的過程中，金融市場始終承擔著為實體經濟造血的功能，同時也具有良好的價格發現、優化資源配置和信息遴選作用。作為冀中南工業重鎮，邯鄲市對于資本市場的需求和現實的資本市場發展極不相稱。

1.銀行業發展步履維艱，無暇顧及中小企業。在企業間接融資渠道中，銀行貸款最為普遍。但隨著利率市場化改革步伐的加快，尤其是存款利率浮動的放開，邯鄲市內的商業銀行必然通過降低貸款利率的方式尋找貸款企業，對貸款企業資質和信用嚴加審核，并大量兜售理財產品以彌補損失。市場化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倒逼銀行業調整自身的經營模式以適應市場需要，但從企業角度上看，配套的金融市場構建尚需時日，企業對于改革的適應也有一定的時滯，預期效果到來之前必將產生一段陣痛期，為危機的發生提供了條件。

2.邯鄲市區域股權交易市場停滯不前。融資危機是一個區域內金融生態環境惡化的集中體現。從金融學角度講，構建多層次資本市場，既可以優化資金配置，又可以將大量資金納入監管體系之中以對抗金融風險，可謂意義重大。在區域資本市場中，區域股權交易市場扮演者重要角色。以美國為例，區域股權交易市場的歷史遠遠長于全國性股權交易中心。早在1790年，美國第一家區域股權交易所——費城交易所成立，在近150年時間里，為費城企業發展提供了大量自資金支持。在河北省內，較為活躍的區域股權交易市場是石家莊股權交易市場，其設立的“主板”、“成長板”“孵化板”提升了區域資本市場對中小微企業的支持力度，也增強了資本市場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比較而言，邯鄲市雖然于2015年10月與石家莊股權交易所簽訂戰略合作協議，但至今尚未建立邯鄲市股權交易所，大批中小型房企仍只能通過借貸等方式融資，信用風險難以控制。

3.區域間缺乏金融合作。區域金融市場的發展離不開區際間金融聯系和金融合作。在對接京津的背景下，加強金融領域對接京津，增進與省內其他金融機構間合作，是邯鄲市金融行業發展的重要舉措。從邯鄲市現有金融機構數量上看，外市城市商業銀行在邯鄲設立分支機構的只有少數幾家，大量城市商業銀行尚未進駐邯鄲，非銀行業正規金融機構也尚未形成聚集之勢，整體金融環境欠繁榮，嚴重阻礙著當地企業的發展。

（二）金融監管體系缺位

在我國金融領域逐漸放開的過程中，非系統性金融風險一旦突破一定界限，形成燎原之勢，便會波及更大范圍的金融體系，并通過企業上下游渠道將風險輸送到其他城市甚至農村。在中國金融結構中，監管當局可以通過跨區域監管和防控，有效避免區域金融風險的出現，而實現監管的前提條件就是金融活動必須全部納入監管體系之中。

從監管主體上看，金融業是一種特許發展的行業，其中銀行的設立由中國人民銀行審查核準，證券公司的設立由國務院證券監督管理機構審查批準，其他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性擔保公司等非正式金融機構的監管則是由各地金融辦和工商局負責。這必然形成一種多頭監管、權責不明、缺乏風險問責的現狀。在一定程度上，這種監管模式節省了政府資源，達到充分放權的目的，但其內生性金融風險卻難以防范。尤其是在金融行業尚不發達的邯鄲市，監管方法和技術仍待完善，在這種背景下，民間資金的投資方向和企業信用評級風險等壓力只能由各金融公司自己承擔，一旦借款者資信下降，資金無法回收，連金融公司自身都將卷入金融風險之中。

從監管內容上看，邯鄲市民間金融監管主要有市場準入許可和打擊非法集資兩個方面。尋其本質，此屬監管鏈條的首末兩端，只有這兩部分遠未達到監管要求。民間金融具有多樣化發展特點，風險的形成更多集中在中間環節，即在資金進入民間融資市場后的運作環節。這表明中間環節的監管是一個全面而系統的關鍵監管環節，在今后的民間融資監管中，風險預警指標采集、風險傳導機制、信用評級、風險發生后的防范等內容都必須納入監管系統之中。

從監管手段上看，由于目前邯鄲市金融辦在監管內容上停留在對民間融資企業的市場準入許可和非法集資領域，因此監管手段也較為單一，僅僅依靠《公司法》、《民法通則》等相關法律法規進行資格約束。金融稽核、審計監督、風險評價、信息披露等多層級監管手段不能在民間金融領域配套跟進。

（三）民間融資法律體系尚未完善

民間融資是一個創造財富的過程，也是一個誘發風險的過程。民間融資中的任何交易都極易引發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這是人的本性使然，也是資本市場欠發達區域信息不對稱、資源配置扭曲的結果。在這種金融環境下，制度約束和法律體系的構建尤為重要。完備的法律體系能夠從融資形式和實質上對不符合金融業發展要求的投機者加以制約，以期在交易安全上最大限度保障融資主體的經濟利益，在交易效率上保證各主體意思表示的真實，進而有效推動民間融資健康發展。從法律的動態演變過程上看，民間融資法律規制是“自由與管制”平衡點的不斷選擇過程，這個平衡點因不同發展階段和不同地域而產生差異，在互聯網金融日益發展的今天，這種差異更加明顯。立法者如果不能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的開展修繕法律法規工作，就會造成法律漏洞和缺失。

結合邯鄲市民間融資具體立法及司法實踐分析可以看出，該市尚未制定出適合本市民間金融發展的法律法規。司法實踐中的法律依據主要是《民法通則》、《合同法》、《刑法》等部門法，但這些部門法的相關法律法規不能形成一個完善的民間融資法律體系，對一些概念界定不明晰，從而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大量疑難民間借貸案例的頻繁出現。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邯鄲市相關民間借貸法律裁判文書來看，大量關于民間借貸訴訟判決在不同審級大相徑庭，從一審判決結果為刑事非法集資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到二審改判定性為民事糾紛的判決書大量存在。邯鄲市也尚未利用新《立法法》中設區市可制定地方性法規等規定推出關于邯鄲市民間借貸糾紛等地方性法規，只有一些關于融資性擔保抵押的細節性規定。

（四）政策失誤導致民間融資無序擴張

邯鄲市形成較大的地下資金市場，在很大程度上是政府政策導向偏差和市民缺乏理性投資理念、追逐高風險收益所致。從金融業發展與政府政策關系上看，任何政府政策信號均會對經濟系統某行業基本面產生影響，這種影響可以是促進作用，也可以是抑制作用。同時，這種作用會受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影響。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經濟發達的地區，市場能夠理性消化政策紅利，充分利用政策引導資金在相關行業的資源配置，但如果市場受政府影響較大，產業布局明顯依賴于政府，則政策信號很可能引起市場的過度發展，出現“非理性繁榮”。房地產行業相關上下游產業眾多，任何關于房地產行業的政策異動都會影響整體經濟運行。對于邯鄲市而言，由于政策對市場影響顯著，因此更容易引發市場扭曲。

邯鄲市在危機發生前，針對發展和繁榮房地產行業出臺了若干規定，這種政策信息帶來的是非理性投資需求和大量開發商的高息融資，從而致使空置商品房供給過剩。危機發生后，邯鄲市又于2015年5月發布《九條房產新政》，提出消化房企庫存。短短一年時間，政策變動之大，足以反映出該市房地產行業發展對政策的過度依賴性。與產業政策并行的是投資者的非理性投資，通過對邯鄲市金融市場運行情況分析可知，投資者尤其是自然人投資者投資渠道十分有限，從資本收益看，銀行理財產品和地下錢莊收益高于銀行存款，政府政策驅使這些投資者增加對這類產品的投入，但高收益與高風險相伴而存在，在房企危機爆發后，投資者承受著巨大的風險，投資難以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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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為2015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邯鄲房企融資危機對河北省管控民間融資的借鑒及對策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HB15FX034。

作者簡介：杜興濤（1977-），男，漢族，河北保定人，任職于河北金融學院法律系，研究方向：金融法；張雪菲（1977-），女，漢族，山西人，任職于河北金融學院法律系，研究方向：金融法；秦紅（1990-），女，漢族，河北保定人，河北大學經濟法研究生；秦雅靜（1982-），女，漢族，河北承德人，任職于河北金融學院法律系，研究方向：金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