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影
摘 要:文章利用1993—2013年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的年度時間序列數據,采用“格蘭杰因果檢驗”方法,對人民幣實際匯率與中美貿易順差的相互關系進行檢驗。研究發現,在短期內,人民幣實際匯率不是導致中美貿易順差的原因;在長期內,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實際匯率之間也不存在均衡關系。文章認為,中美產業分工與美國對華技術出口的限制,是導致中美貿易順差不斷擴大的主要原因。因此,不顧實際一味要求人民幣升值,對于縮小中美貿易順差并無太大效果,反而有可能干擾中國現有的外匯管理體制和進出口貿易管理體制,對中美貿易關系帶來不利影響。
關鍵詞:匯率 貿易順差 單位根 協整 格蘭杰因果檢驗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16)03-067-03
一、引言與文獻回顧
改革開放以來,中美貿易關系獲得了長足發展。到2010年中美貿易額高達3853.85億美元,30年間中美貿易增長了185倍。與此同時,中美貿易順差問題也日益突出,2010年中美貿易順差達到了1813億美元(美方統計為2730.7美億元),17年間增長了28倍。日益膨脹的中美貿易順差,成為影響中美經貿關系可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障礙。美國及其它西方國家紛紛指責中國的匯率制度和政策是導致中美貿易失衡的罪魁禍首,不斷向中國施壓要求人民幣升值。事實上,中國自1994年啟動人民幣匯率改革以來,特別是第二次匯改以后,人民幣幣值不斷上升,到2005年人民幣升值已經高達20%左右,匯率水平從8.7一路降到6.7以下;到2011年底,人民幣兌美元中間價累計升值30%左右。應該說,中國在人民幣匯率市場化改革方面已做出了巨大努力。基于上述事實,可以發現:一方面,人民幣匯率改革不斷深化,人民幣幣值也在不斷提升;另一方面,中美貿易順差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呈日益擴大的趨勢。從直觀上看,將中美貿易順差歸咎于人民幣匯率顯然有失偏頗,據此要求人民幣進一步升值,斷言人民幣升值就能解決日益惡化的中美貿易失衡問題,顯然也過于主觀武斷。
因此,研究和檢驗中美貿易順差與中國人民幣匯率變動的相互關系,實證檢驗人民幣匯率是否是導致中美貿易順差的主要原因,從而為回答人民幣升值能否從根本上解決中美貿易失衡問題提供定量證據,這對于回應美國等發達國家對人民幣匯率低估的指責,以及為緩解中美之間由人民幣匯率引發的貿易摩擦與爭端,促進中美雙邊貿易和諧發展都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實踐價值。
匯率波動對一國貿易收支和國際收支的影響一直以來都是國際金融和國際貿易領域研究的熱點,國內外學者對此做了大量研究。由于不同學者在研究目的、研究方法和數據樣本方面存在差異,導致研究結果也不盡相同(Rose,1991;Wilson,2001;Boyd,2001;Baharunnshah,2001)。另一方面,專門以中國為對象的國內外研究也不斷涌現。其中,有研究認為人民幣匯率對中國的國際貿易收支具有明顯影響,比如:Brada等人(1993)使用1980到1989年的季度數據,通過計量分析,發現無論長期還是短期內,人民幣貶值都改善了中美貿易不平衡狀況;李海菠(2003)選用1973—2001年的年度數據,通過協整分析、格蘭杰因果性檢驗等實證分析,認為人民幣實際匯率與中國對外貿易之間存在著長期的均衡關系,實際匯率變動可以改善短期內中國的對外貿易狀況;劉昕昕(2005)利用1979—2003年的人民幣實際匯率和中國貿易差額年度數據,構建自回歸分布滯后模型,通過最小二乘回歸和格蘭杰因果檢驗,發現人民幣實際匯率與中國貿易收支長期存在均衡關系,人民幣實際匯率是影響中國貿易收支的主要原因。伍楠林、鐘曉兵(2010)選用匯改后2005年8月到2010年2月的月度數據,運用ADF檢驗、格蘭杰檢驗等技術,構建最小二乘回歸和誤差修正模型,分析人民幣實際匯率與中美國際收支的關系。實證分析得到:從長期來看,人民幣兌美元升值1%,將使中國向美國的出口額減少1.4%;中國從美國進口增加0.41%,中美貿易順差下降2.348879%;張海宏(2012)基于2006年第一季度到2011年第二季度的數據,經過實證分析得到人民幣幣值是造成中美順差的一個重要因素。在長期中,人民幣升值1%會使順差額下降1.2%,短期內人民幣升值也會使順差額下降,但發揮作用較小且時滯性長。
也有研究認為人民幣匯率對中國的國際貿易收支,特別是中美貿易平衡沒有顯著影響,比如:Zhaoyong Zhang(1996)運用EG兩步法,檢驗人民幣匯率與中國貿易收支之間的關系。結果顯示,匯率的變化與貿易收支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但是匯率并不是貿易收支變化的Granger原因;謝建國、陳漓高(2002)構建一個標準的凱恩斯比較靜態國際收支模型,選用1978—2000年的年度數據,通過長期協整分析和沖擊分解,得出中國貿易收支的匯率彈性僅為0.089,匯率沖擊僅能解釋中國貿易收支變化3%左右的原因,因此人民幣匯率波動對中美貿易收支沒有顯著的影響。沈國兵(2005)基于1994—2002年年度數據統計分析,表明美中貿易收支與人民幣匯率之間沒有長期穩定的協整關系。在此研究基礎上提出匯率變動對貿易收支的影響是值得懷疑的,“人民幣升值論”或許更多的是基于政治而非經濟因素,人民幣匯率浮動并不能解決美中貿易逆差問題。陳宗義(2012)采用時變參數VAR模型(TVP-VAR),并基于2001年6月—2011年3月的月度數據,實證結果發現,人民幣匯率對于中國長期貿易順差的影響微小,即匯率并不重要。
綜合既有國內外研究的成果,可以判斷,對人民幣匯率與中美貿易順差關系的實證檢驗卻并未得到統一的結論,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不同研究采用的研究方法、計量模型、數據指標存在差異。下文將采用國內外通用的格蘭杰因果檢驗和協整分析方法,選取最新的數據集,對人民幣實際匯率與中美貿易順差的相互關系進行檢驗,以期確認能否通過人民幣升值扭轉目前嚴重的中美貿易失衡狀況。本文的研究結果發現,人民幣匯率并非中美貿易順差的真正原因,在此基礎上,本文梳理了其他可能導致中美貿易順差的結構性原因,并提出縮小中美貿易順差的對策建議。
二、實證方法與數據
(一)實證方法
本文通過構建二元向量自回歸模型(VAR),采用“格蘭杰”因果檢驗技術,檢驗中美貿易順差與人民幣匯率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為消除模型中的異方差性,首先對中美貿易順差與人民幣匯率兩個變量求取對數。
由于“格蘭杰”因果檢驗要求變量是平穩的。如果變量非平穩,則“格蘭杰”因果檢驗的F統計量或統計量不再具有標準的統計分布,因果檢驗因此失效。為此,在進行“格蘭杰”因果檢驗之前,需要對變量的平穩性進行檢驗。根據變量的平穩性,分別構建如下VAR模型:
1.如果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對數值兩個變量都是平穩的,則直接構建水平變量VAR模型:
其中,HL為人民幣匯率對數值,SC為中美貿易順差對數值;k為滯后階數,在實際估計過程中,根據“赤池”信息準則(AIC)確定;C1和C2為常數項,α、β、P、γ為待估參數;ε和v為服從獨立同分布的誤差項。
當模型第二個方程中的Pi(i=1,2,…,k)全為0時,人民幣匯率對數值不是中美貿易順差的“格蘭杰”原因。因此,“格蘭杰”因果檢驗的實質是,利用Wald系數聯合顯著性檢驗,來判斷VAR模型中滯后變量系數的聯合顯著性。如果要檢驗人民幣匯率對數值是否是中美貿易順差的“格蘭杰”原因,檢驗的原假設為:
檢驗的備擇假設為:
檢驗統計量為:
檢驗統計量服從自由度為(k,T-2k-1)的F分布。如果S大于F統計量的臨界值,則拒絕原假設,接受備擇假設,即人民幣匯率是中美貿易順差的“格蘭杰”原因;反之,如果S小于F統計量的臨界值,則接受原假設,即人民幣匯率不是中美貿易順差的“格蘭杰”原因。上面S公式中的RSS1是(1)式中第二個方程的殘差平方和,RSS0是不包括人民幣匯率滯后變量(令Pi=0,i=1,2,…,k)的第二個方程的殘差平方和。T為樣本時期數。
2.如果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對數值兩個變量都是非平穩的單位根,且二者不存在協整關系,則直接構建差分VAR模型:
其中,△HL和△SC分別為人民幣匯率和中美貿易順差對數值的一階差分值。由于人民幣匯率和中美貿易順差對數值是單位根,對其進行一階差分后,差分變量便成為平穩變量,因而可對其構建VAR模型,進行“格蘭杰”因果檢驗。(2)式中其余參數的涵義與(1)式相同,格蘭杰因果檢驗的內容也與(1)式相同。
3.如果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對數值兩個變量都是非平穩的單位根,且二者存在協整關系,則可以構建差分變量向量誤差修正模型(VECM)模型:
其中,ωt-1是人民幣匯率和中美貿易順差協整方程(HLt=C+Ψ·SCt+ωt)殘差項(ωt)的一階滯后值;ut-1是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協整方程(SCt=C+φ·HLt+ut)殘差項(ut)的一階滯后值。其余變量和參數的涵義與(2)式相同。當模型第二個方程中的Pi(i=1,2,…,k)不全為0時,人民幣匯率是中美貿易順差的短期“格蘭杰”原因;當第二個方程中的?漬不為零,則人民幣匯率是中美貿易順差的長期“格蘭杰”原因。
(二)變量與數據
變量:本文選取的變量為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其中,人民幣匯率為按中美兩國CPI指數平減計算后的實際匯率值。如前所述,為消除模型的異方差性,在實際建模和估計過程中,對這兩個變量求取對數值。本文選擇的數據樣本是1993~2013年的年度數據(第一次匯改至2013年),樣本量為21,符合進行時間序列建模的樣本量要求。事實上,可以獲得1978~1992年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的年度數據,但由這一時期中美貿易為逆差,在取值上表現為負數,而對負數求取對數是不可能的,因此本文不得不放棄1993年之前的數據。
三、實證結果與分析
根據兩個變量的時間序列走勢圖,我們發現二者均具有明顯的截距項,但只有中美貿易順差對數值具有明顯的時間趨勢。因此,在進行單位根檢驗時,對中美貿易順差變量選擇同時含有常數項和時間趨勢項,對人民幣匯率變量選擇含有常數項。表1匯報了年度數據變量的單位根檢驗(ADF單位根檢驗)結果。可以看到,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對數值的水平變量都是非平穩的時間序列。為此,對兩個變量求取一階差分。
根據差分后變量的時間序列走勢圖,我們發現差分后兩個變量都沒有明顯的時間趨勢,但都含有常數項。因此,進一步對差分后變量的平穩性進行檢驗,此時設定兩個變量的檢驗形式都包括常數項。表1也匯報了一階差分變量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到,兩個變量在一階差分后都變成平穩序列。因而,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對數值的年度變量是非平穩的單位根。
進一步檢驗兩個單位根變量是否存在長期協整關系。表2匯報了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匯率對數值水平變量的Johansen協整檢驗結果。結果表明,無論是特征根跡檢驗還是最大特征值檢驗,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二者之間都不存在協整關系,也就是說,在長期內,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實際匯率之間不存在均衡關系。
根據單位根和協整檢驗的結果,年度變量是非平穩的單位根且不存在協整關系,因此,適合構建上面的第二個VAR模型(差分VAR模型),進行“格蘭杰”因果檢驗。根據AIC準則,模型的最優滯后階數應為3(此時,AIC值最小)。表3匯報了一階差分VAR模型的估計結果。對模型中△SC方程中的△HL(-1)、△HL(-2)、△HL(-3)三個變量系數進行聯合顯著性檢驗,即為“格蘭杰”因果檢驗。檢驗結果由表4給出。可以看到,無法拒絕“△SC不是△HL的格蘭杰原因”和“△HL不是△SC的格蘭杰原因”兩個假說。因此,可以判斷,在短期內,人民幣實際匯率不是中美貿易順差的格蘭杰原因,而反過來,中美貿易順差也不是人民幣實際匯率的格蘭杰原因。
圖1和圖2匯報了VAR模型中兩個變量的脈沖響應函數。圖9顯示,當給人民幣匯率對數值的一階差分值一個正的單位大小的沖擊后,給中美貿易順差對數值的一階差分值的沖擊非常小,在7期以后基本趨于0,這就進一步表明,人民幣實際匯率對中美貿易順差的影響微不足道。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1993—2013年的年度時間序列數據,采用單位根檢驗、協整檢驗和“格蘭杰因果檢驗”技術,實證分析了中美貿易順差與人民幣匯率的關系。研究發現,就本文選取的樣本期間而言,在短期內,人民幣實際匯率不是導致中美貿易順差的原因;在長期內,中美貿易順差和人民幣實際匯率之間也不存在均衡關系。但是,鑒于本文實證分析采用的數據樣本量有限,所以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有待通過擴充樣本量后作進一步的驗證,對目前的分析結果應審慎對待。總之,就本文研究來看,人民幣匯率對中美貿易順差的影響非常有限,將中美巨大的貿易順差主要歸咎為人民幣匯率是站不住腳的。
如果人民幣匯率不是導致中美巨額貿易順差的原因,那么中美貿易順差究竟緣何而來?根據中美經濟和貿易往來的實踐,可以將中美貿易順差的產生主要歸因于中美產業分工與美國對華技術出口的限制。眾所周知,低工資造成中國產品成本低、價格低,在勞動密集型產品和低技術產品上具有較強的競爭力。美國的比較優勢在于技術密集型產品的生產上。如果美國在擴大從中國進口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同時,增加對中國出口技術資本密集型產品的力度,就不會導致中美貿易失衡狀況進一步惡化。但是,美國基于國家安全或政治利益的考慮,其技術出口管制也最為嚴格,中國一直是美國技術出口管制的主要對象之一。由于美國對華高技術產品出口的管制,美國對華高技術產品的出口不增反減,中美貿易失衡狀況趨于惡化也就不可避免。
根據本文的實證分析結果,人民幣匯率并不是導致中美貿易順差的主要原因,因此不顧實際一味地要求人民幣升值,對于縮小中美貿易順差并無太大效果,反而有可能干擾中國現有的外匯管理體制和進出口貿易管理體制,對中美貿易關系帶來不利影響。但是,這并不意味人民幣匯率制度不需要完善,相反,穩步推進人民幣匯率制度的市場化改革進程,將有助于長期內形成一個穩定、規范和完善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和進出口貿易機制,這對于推動中美貿易關系的發展和深化都具有重大的理論與現實意義。具體而言,應從以下三方面入手,推進人民幣匯率制度改革:(1)在合適的條件下,繼續深化人民幣匯率制度改革,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使其更具市場化特點;(2)保持匯率穩定,防止人民幣匯率的大幅度波動,為中美貿易提供一個良好的市場環境;(3)加速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使得人民幣在資本項目下可兌換盡快實現。另一方面,要扭轉日益擴大的中美貿易順差,還需要中國進一步加大力度轉變貿易增長方式,引導對外貿易向集約型、效益型發展,同時中國政府還應主動出擊,與美方共同努力,建立中美貿易對話機制,促進相互合作,尤其是在技術貿易領域督促美國放棄對華出口高技術產品的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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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上海商業會計學校 上海 200000)
(責編:若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