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華
讀高二那年,我媽病了。醫生診斷后,把我叫到一邊:你媽得的是癌癥,晚期了,花再多錢也沒用,你自己決定吧。
我好似挨了一記悶棍,眼前發黑。我爸走得早,這些年來,我媽就靠種點田供我上學,如今……
后來,我無意中聽到有人說,隔壁鄉有個老中醫挺神的,就立馬找了過去。
我拿出醫院的診斷書,講了我媽的病情,我說我媽下不了地,先來問問。說到最后,我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老中醫瞪了我一眼:“這么大了還哭,沒出息,走,帶我去看看。”
老中醫給我媽搭完脈,捋著花白的山羊須在屋里踱來踱去,然后拿了些草藥,說半年服完,不行的話,再去找他。
我連連點頭,掏出三百塊錢:“只有這些了,別嫌少。”老中醫沒接錢,雙手把玩著桌上的青花瓷瓶:“不用了,你留著做學費吧,這個東西賣給我吧。”
我媽連忙搖手:“不,這是幾塊錢買來的,還不如碗勺來得實用呢。”
老中醫晃著頭,捻著須,說:“實用不實用我不管,家里有一個,正好配個對。”
半年后,我陪著我媽去了醫院,診斷結果讓我欣喜若狂,我媽竟痊愈了!
我拿著錦旗去謝老中醫,老中醫一笑:“有錢了,就把瓶子贖回去,價錢嘛,翻倍。”我點頭。
二十多年后的一天,我偶然觀看了《鑒寶》節目,一個青花瓷瓶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個瓶子看上去跟我家的一模一樣。專家幾百萬元的估價讓我又吃驚又憤恨,原來老中醫早就知道瓶子的價值。我去找老中醫,他已去世,他兒子接過我的字條,一笑:“家父說你定會成為醫生,果然沒錯。”
里屋的櫥柜上,擺放著兩個青花瓷瓶,成色迥異。老中醫的兒子取過那個釉色發暗的瓶子:“民國的,不過也值幾千塊錢。”瓶子的內壁上,依稀還能看到我兒時的涂鴉,是我家的那個!我疑惑地望著另一個青翠欲滴的花瓶。“這個是我祖上為一官宦人家就診時,那家主人給的。”
我掏出一萬塊錢,老中醫的兒子執意只收下兩千:“家父囑咐,不敢有違。”
對著老中醫的遺像,我鄭重地磕了三個頭。淚眼婆娑中,我又看到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溫馨,深邃。
一塊匾額懸在壁上,上面的兩個字熠熠生輝——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