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洲子
老舍與山東大蔥
文/西洲子
說起來,山東人很應該感到驕傲,老舍這一生,創作最豐厚的時候是他在山東的七年。在南新街巷子深處的一個院子里,老舍一手哄著娃娃一手寫小說,《貓城記》《離婚》《月牙兒》《我這一輩子》《牛天賜傳》《五虎斷魂槍》都是在這里寫的,還留下那么多滑稽幽默的小品。人人都知道老舍先生幽默,當年曾經是林語堂《論語》雜志的一位得力干將。可是,老舍先生的幽默有特點,它不是相聲那種幽默,聽得你捧腹大笑,上氣不接下氣;他也不像魯迅先生那么幽默里透著尖刻,像辣椒配著芥末,弄得人如芒刺在背,一邊笑還一邊懷疑:這是不是罵我呢?用前幾年的一部挺紅的電影名字來比喻,老舍先生的幽默屬于那種“沒事偷著樂”的類型,一個人掂上幾篇老舍的文字找個旮旯隨便一蹲,保管你看得美孜孜笑哈哈的。
不信,請看他老人家怎么寫我們山東的大蔥。煎餅卷大蔥,這是山東人的當家飯,據說當年八千山東女兵支援新疆建設,到那里一看那漫無人煙的大戈壁,女兵們哭成團,死活不下車,還是部隊炊事員有心計,弄了一大摞煎餅卷大蔥往那兒一擺,這才把姑娘們引下車來。大蔥是我們的特產,對我們山東人又有這么大魔力,可是要說寫得地道,那還得算老舍先生這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在一篇寫濟南的文章里,老舍特地寫到大蔥。先生先是交代了山東大蔥的特長,它的特長其實就是特別長,老舍先生說,看山東的大蔥得像看運動員,不能看臉,要看腿,濟南的白蔥起碼三尺來長吧,粗呢,也比他的手腕多著一兩圈。所以,老舍先生認為,小曲兒里時常用蔥尖比美人的手指,那可不是山東的老蔥,而是春蔥,要是美婦人的十指都和老蔥一般兒,一旦婦女革命,打倒男人,一個嘴巴子還不把男人的半個臉打飛!

咱們山東老蔥身量雖然長的比較粗獷豪放,可是皮膚那是一等一的好,且看老舍先生如何比擬:“最美是那個晶亮,含著水,細潤,純潔的白顏色。這個純潔的白色好象只有看見過古代希臘女神的乳房者才能明白其中的奧妙,鮮,白,帶著滋養生命的乳漿!這個白色叫你舍不得吃它,而拿在手中顛著,贊嘆著,好象對于宇宙的偉大有所領悟。由不得把它一層層的剝開,每一層落下來,都好似油酥餅的折疊;這個油酥餅可不是“人”手烙成的。一層層上的長直紋兒,一絲不亂的,比畫圖用的白絹還美麗。”看這個架勢,老舍先生手里攥的哪是一根即將下肚的蔥,那簡直是一件鐘靈毓秀的藝術品。可嘆老舍先生還怎么忍心一口咬下去。
在山東吃了幾年大蔥,日本鬼子就到了山海關,1937年11月夜里,老舍拋婦別雛,一個人從濟南坐火車奔向武漢抗日去了。1966年8月24日,被批斗得心力交瘁的老舍一頭扎進了北京太平湖,死的時候,他口袋里裝著一本毛主席詩詞,看門的老人告訴說,這個老哥已經在這里坐了一天了,地上凈煙頭。他不知道,這個老哥就是寫了《茶館》《龍須溝》、給老北京賣了一輩子筆桿子的老舍先生。
山東的大蔥年年都是齊整水嫩的,先生如果天外有靈,盡管來隨意取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