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音越地越鄉 越劇越唱越響
——寫在越劇誕辰110周年之際

■桑士達/文

越音越地越鄉 越劇越唱越響
——寫在越劇誕辰110周年之際

■桑士達/文

今年，恰逢越劇華誕110周年。在陽春三月油菜花和桃花開得讓人陶醉的日子里，筆者應約走進空氣里到處彌漫著越音的紹興嵊州市，參加了“紀念越劇誕辰110周年暨首屆全國越劇迷大會”活動，徜徉于剡溪兩岸的青山綠水之間，有幸坐在老戲臺下品味現代越劇，步入藝校觀摩越劇新秀，踏進博物館窺探越劇演變軌跡……

發源地——越劇孕育于斯為盛

“東南山水越為最，越地風光剡領先”“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李白和杜甫的佳句或許為越劇的孕育作了注釋。越劇因發源于古越之地嵊縣（今嵊州）而得名，其前身是廣泛流傳于鄉閭村舍、市井街巷的“落地唱書”，因初始藝人用竹板當道具“的的篤篤”敲打，百姓好稱“的篤板”。可以說，嵊州民間多才多藝的農民就是越劇藝術的原始創造者。大約在1852年前后，嵊州甘霖鎮（原剡北鄉）馬塘村農民金其炳唱出了一種清新優美又流暢的“四工合調”，很快就流轉傳播開來，成為越劇曲調的基礎。1860年起，一些貧困的農民，開始唱著新曲調出外沿路賣唱，以彌補生計的窘迫。“沿門唱書”使其跳出封閉狹窄和自娛自樂，在交流吸納中為其發展注入生機活力。

經過幾代藝人的累積傳承，1906年3月27日晚，嵊州的唱書藝人李世泉、李茂正、高炳火、袁福生等為把說唱改為演戲，相聚甘霖鎮東王村“香火堂”前，用門板鋪在四只木制稻桶上搭成簡易戲臺（可謂越劇“粉墨登場”首個舞臺），為父老鄉親演出了《雙金花》和《十件頭》。這是一次有腳本及角色、有服裝及化妝、有伴奏（唱）和把場師傅等多元素融匯的成功演出，她“華麗轉身”為“越劇”轟動了全縣和鄰近地區，人們紛紛效仿，不到一年剡溪兩岸竟涌現200多個草臺戲班！從此，她起航剡溪，過山蔭、沿錢塘、上黃浦，最先落腳于中外文化交匯點的上海，在演出實踐中得到不斷升華，出現了像《梁山伯與祝英臺》《碧玉簪》《孟麗君》《賴婚記》《珍珠塔》《箍桶記》等成為日后“壓箱底”的越劇經典。

今天，人們踩進“越劇第一村”的甘霖鎮“香火堂”和施氏宗祠“繩武堂”等越劇誕生地舊址，目睹百年來嵊州藝人勇于革新、敢于創新、善于出新，從“落地唱書”到“紹興文戲”，從男班藝人到女子科班，從質樸的民間小調到文雅的戲曲唱腔，從傳統的單項表演到“因子”疊加的融合提升，那都是藝人們不懈求索之結果。凝神思忖：越劇誕生于越地，亦是其文化底蘊深厚之緣由，素有“千年剡溪唐詩路、萬年遺址小黃山、中華書圣歸隱處”之稱的嵊州，由于悠久中原文化的不斷滲入，民間學詩填詞、能詠善歌者眾多，加之佛曲、宣卷等曲調的運用，民間藝人即興編詞且能見物唱物、見人唱人、見事唱事，到19世紀初逐漸成為嵊州獨特的地域文化現象，終至橫空出世，誕生了“長于抒情、以唱為主和聲腔清悠婉麗、優美動聽且表演真切細膩”的被譽為“最美的越劇”！

我們趟過中國戲曲藝術的長河，在越劇故鄉張望那并不遙遠的草臺，一種從尋常鄉間傳出的越音縈繞不絕，她何以能逐漸彌散，最終風靡全國進而傾倒全球華人世界？一個地方劇種歷經歲月流變，何以能保持百年不衰，成為中國五大地方戲劇之一和全國第二大劇種，被列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越劇是一種草根文化，她起自民間、扎根民間、成于民間，應驗了黑格爾所指“每種藝術作品都是屬于它的時代和它的民族，各有特殊環境依存特殊的歷史”；印證了魯迅先生指出“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即為別國所注意”的道理！

誕生地——越劇傳承于斯為宗

天下越劇是一家。越劇群星如此絢爛奪目，嵊州對越劇的傳承發展起著原始性、母本性、傳帶性的作用。君不見，嵊州農村誕生的越劇，在不斷汲取姐妹藝術營養中修成正果，盡管越劇發祥是在滬杭等城市舞臺，但在過去的一百多年間，她的根從來都沒離開過這塊養育她的肥沃土壤。從劇目上講，許多“骨子老戲”，如《梁祝》《賴婚記》《箍桶記》等都取材于流傳嵊州民間的故事。于音樂上說，從早期男班的“呤嗄調”、到女班的“四工調”、再到女子越劇的“尺調”和“弦下調”，都有嵊州兒女田頭詠唱、山歌小調、宣卷佛曲的蹤影。往語言上析，越劇是一種方言藝術，其唱腔乃是嵊州方言與吳儂軟語深層融匯契合、極能悅耳浸心的獨特鄉土聲韻。向演員上看，更有“無嵊（州人）不成越（劇）”之說，可謂“嵊州人，人人都會唱越劇；越劇團，團團都有嵊州人”。從嵊州的泥土草臺成長起來的越劇名家和新秀唱遍大江南北，為越劇的傳承和振興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越劇盛行走紅很長時間了，浙江曾有70多個縣市建有越劇團；國內和港澳臺等地200多個越劇團，都有嵊州籍演職員充當“臺柱”！

飲水思源不忘掘井人。俯視越劇發展歷程，初始“小歌班”時期的男演員全是嵊州的民間唱戲藝人，他們有一定的文化，特別是還有戲曲說唱的扎實功夫，“先生”加“文青”，為越劇的發源和誕生起了決定性作用。尤須要提及的是，越劇的成長成熟離不開女子越劇。越劇最善于“講述老百姓的故事”，多取悲歡離合、才子佳人、纏綿悱惻的情節演繹展開，常以舉手投足間一甩水袖的靈性柔美打動人。而表現嫵媚嬌嗔的靚影佳形、委婉流轉的脆音美聲，非女子演員莫屬。甘霖鎮施家岙“八卦臺門”是昔年草臺戲班培訓女子越劇的科班舊址，風靡一時的“三花一娟”即施銀花、王杏花、趙瑞花和姚水娟，都曾在這個“女子越劇首創地”學戲唱戲。當我們踏進施家岙，破舊不堪的遺物一一映入眼簾，穿村而過的溪水仿佛還在述說當年她們少小學戲、黃卷青燈的辛酸與掌故。

風格獨特、異彩繽紛的流派，是一個戲種成熟的標尺標識。從嵊州走出來的越劇表演家創立了溫婉典雅、悠揚深沉、曼妙動聽的唱腔流派，使越劇聳起一座座峰巒。這里，“越劇十姐妹”中的袁雪芬、尹桂芳、范瑞娟、傅全香、竺水招、筱丹桂等6位及后出山成名的王文娟、周寶奎、商芳臣、錢妙花、尹樹春等嵊州兒女，可謂舉足輕重、功不可沒。最可推崇的是“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演戲”的袁雪芬，她為傳承、創新和提升越劇作出了最重要、最寶貴的貢獻。越劇博物館里的舊報記載，1946年袁雪芬在上海主演的《祥林叟》連演連滿，上海各大報紙“你方唱罷我登場”，田漢先生還特地撰文盛贊德藝雙馨的袁雪芬大膽革新集大成，成為“新越劇的里程碑”。這正是眾多嵊州越劇名角的傳承創新，讓越劇列入中華戲曲文化之圭臬，讓越來越多的觀眾喜愛和迷戀！

發端地——越劇振興于斯為最

中國越劇一百年來的發展歷程證明，正是秉承著一種與時俱進、開拓進取的創新精神和扎根民間、關注民生的大眾情懷，不斷學習和吸收各種優秀文化的藝術養分，中國越劇才得以不斷超越地域和語言的局限，創造了一個世紀的燦爛輝煌。作為中國藝術精粹的越劇，如何像保護大貓熊一樣地保護好、發展好，把她作為文化建設的重中之重、打造為藝術高地和“金名片”？為此，嵊州人民深入貫徹習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講話精神，乘國家和省里支持戲曲傳承發展的東風，秉持“人民是文藝創作的源頭活水”的理念，圍繞“出人出戲出精品出效益，培育越劇新一代人才和觀眾”來謀新篇、支實招、走前列。

——打造越劇創研和傳承平臺。堅守并顯示越鄉獨有的濃郁風情，將市越劇團建成國內一流水準劇團，每年在省內外巡演100多場；近年培養了錢愛玉、黃美菊、陳嵐、何英等一批省內外有影響的演員；堅持百花齊放和推陳出新，重視現代新劇創作和編劇培育，新編古代戲和現代戲創作迭出，《蔡文姬》《王羲之》《漢文皇后》《大漠驪歌》《馬寅初》等精品大型劇目令人叫絕，其中《漢文皇后》在全國戲曲演員大賽中獲4個金獎，《大漠驪歌》獲中國第二屆越劇藝術節金獎和省第11屆戲曲節“新劇目大獎”，《馬寅初》獲2014年度中國戲曲“現代戲突出貢獻獎”、第12屆浙江省“五個一工程獎”。3月27日晚，由市越劇團新近主創、倪錦錦主演的越劇現代戲《袁雪芬》讓嵊州劇院座無虛席！

——打造越劇人才和新苗培育高地。下大力培養本土越劇名家名師，為越劇提供第一要素保障。堅持越劇從娃娃抓起，探索一條從幼兒園到中學的越劇特色教育新路子；創建“中國戲曲小梅花培訓基地”，現擁有全國縣級最多的“小梅花”25人；構建“越劇進課堂”全國樣本和越劇教育網絡學校群體，開展越鄉“百佳新苗”評選和校園“越劇大家唱”，目前在校在園學唱越劇學生達7000余人；自編教材《小學生學越劇》成為全省推廣的校本課程，探索實施越劇考核（級）中考加分政策。同時，以“小而精、特而強”的理念辦好由袁雪芬倡導創辦的嵊州越劇藝術學校，引資建成硬件設施全國一流的新校區已投入使用，被譽為“越劇藝術家的搖籃”和“中國最美麗校園”，辦學規模20個班300名學生，面向全國招收越劇新苗新秀，聘有越劇界最著名越劇演員、導演和文化名人組成“越劇名家導師團”，成為國內戲曲學院越劇教學實踐基地和國家非遺（越劇）傳承人培養點。50年來新蕾綻開、青藍勝出、桃李天下，已向全國12個省市200多個專業文藝團體輸送1500多名優秀演員、演奏員，2014年榮獲全國“文化藝術院校金獎”。

——打造首個越劇特色小鎮。“特色小鎮”是當下浙江踐行“雙創”戰略的新熱詞。為讓文化高端要素加快集聚、新興業態逐步形成，在省里支持下，嵊州利用其豐厚的越劇資源，在越劇誕生地甘霖鎮及麗湖、蒼巖一帶建設越劇文化小鎮，規劃面積3.68平方公里。小鎮立足“三生融合”和“眾創空間”模式，通過3-5年的建設和運營，力爭形成特色鮮明、富有魅力的越劇文化交流體驗中心和越劇產業創新創業平臺，建成文化、農業、旅游相融發展樣本和美麗鄉村升級版典范。同時，創建“中國越劇原生地——越劇文化生態保護區”，促進越劇文化資源的有效傳承、合理利用和越劇藝術的創新發展。

“朝圣”地——“越劇迷”于斯為福

“人間需要好戲”！越劇乃“國寶”，是流傳最廣的劇種。在國外，被外國人稱為“中國歌劇”；在國內，她擁有眾多的越劇迷。晨曦月光下，江南的公園里常見民間越劇藝人委婉優美的演唱，總是圍起層層戲迷。人們緣何鐘情越劇？許是“喜聞樂見、寓教于樂、雅俗共嘗”！當前，浙江主管部門與越鄉嵊州正著眼貼近百姓惠民生，在推進演藝供給側改革中做好越劇“朝圣”文章，使其更加接地氣、聚人氣、揚正氣。

——加強越劇遺跡舊址和珍貴史料的保護傳承與合理利用。為挖掘、搶救、激活越劇原生地文化遺存，彰顯東方戲曲藝術魅力，確保薪火相傳，在嵊州越劇博物館建立中國越劇文物收藏研究和成果展示中心，館內珍藏26000多件越劇文物和史料，年接待觀眾7萬人次。建設“沒有圍墻的越劇博物館”，城市規劃建設更加注重越劇元素，擴大主街區和建筑物的越劇文化空間；加強越劇古戲臺保護，7個項目被列為非遺名錄，現存210座古戲臺經改造可利用193個。推進人文資源的數字化建設和“音配像”，搜集保存珍貴越劇實物史料和文獻資料，著手搶救越劇文化瀕臨失傳和毀損的古式技藝及舊物遺存；開設早期越劇史料和女子越劇科班陳列館，啟動保護袁雪芬、施銀花、范瑞娟和王文娟故居等越劇名家史跡；歷時10年編纂的《越劇文化研究》兩卷即將出版。

——加強越劇大眾化的普及推廣。為使越劇根植民間土壤，讓城鄉民眾都能看上越劇，嵊州確定每月每周固定送戲日，組織“越劇大巴”“周末劇場”鄉村行活動；建立了115個農村戲迷村、社區戲迷角、校園越劇社團，通過戲迷沙龍、俱樂部活動，確保村村有越劇演唱隊、天天都有百姓唱越劇，全縣73萬人中近一半人會吟唱原汁原味的越劇。同時，建立全國戲迷聯盟，吸引各地越劇名團、名角、名家、名票友自由行。以越劇發源地東王村和女子越劇誕生地施家岙村為依托，舉行全國越劇迷和百姓越壇明星擂臺賽，開展越劇尋根、戲迷角演唱、民眾越劇舞臺等活動，舉辦越劇“空中學校”“網絡課堂”和“跟我學越劇”電視教唱欄目，做到“年年有大賽、月月有活動、屆屆有主題、回回有新意”，讓民眾在淺吟低唱、柔音裊裊和美不勝收中傳藝、傳神、傳德。

——加強與各地的越劇文化交流。觀眾是戲文的上帝。多年來，越鄉持續組織市越劇團和引導l12個民營越劇團到國內大城市及高校巡演，每年演出3萬多場次；開展“越劇進世博”“江浙滬經典越劇大展演”“上海國際藝術節‘天天演’折子戲專場”“南花北移”60周年紀念和越劇劇目展演、越劇高峰論壇、越劇尋根祭祖等，還赴美國、臺灣等地開展越劇文化交流。整合越劇、書圣、唐詩和民間藝術等文化元素，建成“山水越劇”旅游體驗基地，連續承辦14屆“嵊州·中國民間越劇節”，成為全國越劇一年一度的重要節會。同時，凝聚越劇文化民間力量，“首屆全國越劇迷”活動期間，一撥撥鄉音未改的游子返故土，一批批越劇戲迷不約而同奔越鄉！

“唯有來到嵊州，回到越劇發源的起點，才是面向未來的必然選擇。我們不會忘記越劇從何而來，將去何方……”這是越劇界前輩王文娟、呂瑞英、金采風和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團長、三度梅花獎獲得者、中國劇協副主席茅威濤，以及吳鳳花、趙志剛、方亞芬、王濱梅、舒錦霞、竺小招、張小君等著名越劇表演家和袁雪芬的兒子鄭海芽、新楠等嘉賓參加簡樸的盛會或尋祖覓源時的肺腑之言。是啊，今朝詩畫之江分外妖嬈，梨園新蕾綻放春滿園，可以深信越劇在講述中國故事和助推中國夢的路上任重道遠、錦繡前程！

（作者系浙江省政府參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雜文學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