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人，需要偉大的對手

孔志國

相生相克，相爭相惜，不因個人愛恨影響商業判斷，在市場角逐中服務百姓、回報國家、獲取財富，洛克菲勒和同時代的商業巨子一起詮釋了，生意的世界里，生態比圈子更重要。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是美國蒸蒸日上、實力不斷擴張的時代，也是一個“大王級”商業翹楚輩出的時代。

“石油大王”洛克菲勒之外，“銀行大王”摩根，“汽車大王”福特，“鐵路大王”范德比爾特，“電力大王”英薩爾，“鋼鐵大王”卡內基和科學家商人“發明大王”愛迪生這些今人聽來都響當當的名字，都在那一時期代表著傳奇。

范德比爾特的鐵路和福特的汽車，交織成美國發展的動脈網絡，促進了商品和勞動力的加速流動。鐵路、公路的鋪設以及列車機組、汽車數量的增加，與美利堅“趕英超歐”的速度，幾乎是同步的。

洛克菲勒、愛迪生和英薩爾聯袂演繹“光明使者”接力。先是洛氏讓人們用上廉價的煤油，使黑夜照明不再昂貴。緊接著愛迪生、英薩爾前仆后繼，讓“夜燈如晝”，電在各個方面走入大眾尋常生活，直至“深入到最貧窮的百姓生活中間”。

“城頭變幻大王旗”，身為人中龍鳳的“大王”們，關系親疏有別。

他們有的親如家人，例如英薩爾、福特和愛迪生。英薩爾在愛迪生身邊工作10年，一直認為愛迪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大師”，生前以實現愛迪生普及電力的夢想為志業。福特曾經供職于愛迪生旗下工廠，受其鼓勵選擇創業，功成名就后，對愛翁提攜念念不忘，不但常有來往，更出資建立了愛迪生命名的博物館和教育機構。

有的情同仇讎，例如卡內基和洛克菲勒。一度在賓夕法尼亞州鐵路公司工作的卡內基，也有一位“貴人”老板：湯姆·斯科特，和范德比爾特幾乎可以并駕齊驅的鐵路富豪。斯氏之于卡內基的恩遇，與愛迪生對福特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僅提供精神支持，更出錢、出人脈，幫助卡內基擁有了自己的鋼鐵帝國。所以，當范德比爾特、斯科特因和洛克菲勒較量落敗，先后死于憂郁后，卡內基便把擊垮洛克菲勒當作唯一目標。

然而，小圈子的恩怨情仇，卻沒有成為他們發展的包袱和壓力，反而在壯大美國經濟實力，助推新行業甫興以及科技紅利外溢的同時，促動他們成為所在行業的王者。

如果不是因為范德比爾特和斯科特老是在鐵路運油環節“卡脖子”，標準石油公司就不會建立輸油管道網絡，現代油氣業態的基本框架或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如果卡內基不矢志復仇，洛克菲勒就不會投資建立聯合礦業公司“反制”卡內基鋼鐵公司，當然，也就沒有1901年摩根、洛克菲勒、卡內基三巨頭捐棄前嫌，卡內基鋼鐵公司“聯姻”聯合礦業公司合并成立美國鋼鐵公司的后話了。

英薩爾、福特和摩根“扳手腕”的結果，也算一出喜劇。

摩根特別看好汽車行業和電力行業發展，幾次找到福、英二人尋求合作，但不料他們一想到摩根倚資本之強將愛迪生玩弄于鼓掌，并最終把科學家逐出合作平臺的薄情寡義，沒一個買賬。

摩根不得已只好斥巨資投建通用汽車、扶植通用電氣為自己“打天下”。為了應對資本和行業對手強強結合的“大兵壓境”，福特不得不在技術、管理方面“雙管齊下”，發明了T型車、流水生產線，以致有了1920年代汽車價格的大幅下降、福特汽車接近70%的占有率以及20年間汽車進入美國千家萬戶的巨大成就。而英薩爾遑不相讓，高屋建瓴布局電力網絡化與城鄉統籌發展，為現代電力工業的基本輪廓奠定基礎。

事情遠不至此，汽車業、電力普及的高歌猛進，還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波動效應：石油、煤炭終于找到了真正的“用武之地”。洛克菲勒充滿感激地贊揚福特是一個新時代的締造者，“使汽車由奢侈品變為人人都買得起的必需品”，“沒有任何一個美國人能像他那樣，完全轉變美國人的生活方式。”

相生相克，相爭相惜，不因個人愛恨影響商業判斷，在市場角逐中服務百姓、回報國家、獲取財富，洛克菲勒和同時代的商業巨子一起詮釋了，生意的世界里，生態比圈子更重要。

可是，生態的形成談何容易。偉大的人，離不開偉大的對手。只有同行者更強大，一個人才會更卓越；只有仰俯之間皆是機會，小圈子才有可能超越零和、負和博弈的蠅營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