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文/初　芒

?

那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文/初芒

一

我高二時的同桌，外號叫大膽，是籃球隊的隊長，長了一雙牛眼睛。那時，他喜歡上了校花。校花比我們大一屆，和我是鄰居，我從小管她叫姐姐，于是他就天天求我幫他遞紙條。他一手字雖然寫得很漂亮，可就是編不出可愛的情詩，于是在我被委任為信差之后，前排姑娘又被委任為槍手。那段時間高調示威霸道示愛的階段，于是，我當天下崗。他親自上陣，除了情書，各色小禮物也源源不斷地送上樓。

我脫離苦海，看前排姑娘就很同情。她自己倒是完全不覺得，還胖了兩斤。

二

雖然學校不讓早戀，但也不會有老師天天盯著誰和誰見面太多，誰和誰在偷偷牽手。可說話侮辱人，活該被教訓。最后，教導主任找來了校花和校花的班主任，當面問校花，是不是和這個男同學在談戀愛。校花倉皇失措，連連搖頭撇清關系。

這次他不僅被處分，還被嚴令禁止上樓騷擾校花，一旦被發現就要停學。

學校對他的處分就貼在了公告欄。大約在他心里，這原本薯條冰淇淋豆干棉花糖，任由我們點。

他定了一個規定，晚上下自習的時候，必須把紙條遞到校花手里。所以第一節自習結束，前排姑娘需要給他一個情書初稿，然后他再用一節自習的時間謄寫完成，而我要在下第二節自習的那一刻馬不停蹄地爬上樓找到校花。

坦白講，我代勞一周之后就撐不住了，我一直在等前排姑娘說不干。結果，前排姑娘真是出乎意料地有毅力。我爬樓爬了一個月，她寫情書還是寫得樂此不疲。不過，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讓校花對大膽高看一眼。大膽慣例在籃球場練球，但是校花卻少見地坐在了籃球場旁邊一邊聊天，一邊看球。就此，大膽自認為得到初步許可，他追求校花就跳出了含蓄遞紙條的階段，開始進入大膽追校花的事情，卻因為一場沖突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很快就被兩班班主任干涉。

據說，當時大膽鄰桌的幾個男生進行了一段有點污的對話，言語之間涉及校花。大膽聽見了，沖冠一怒為紅顏，把飯盆砸了過去。

班主任和教導主任聯合訓斥他，問他為什么動手打人？他志氣滿滿地說，因為那幾個人應該是壯烈自豪的英雄之舉，但是最終卻像是當面的一記耳光，落在他的臉上。

大膽沉悶了一個禮拜，忽然有一天，卻歡欣雀躍。

三

那張貼在公告欄處分他的通知單，離奇消失。而且有老師前一天晚上見到過一個女生在公告欄前逗留。

他一片癡心妄想，每五分鐘就跟我探討到底是誰，會不會是校花。我不勝其煩，問他到底想要怎樣。他扭扭捏捏，求我去問校花。我很同情他，他這個人本來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智商不高，現在智商幾乎要為負數了。但是為了耳根清凈，我還是趁下課就爬上了樓。他守在樓梯口，心急火燎。

可答案，當然是否。

大膽很失望，但是又覺自己魅力非凡，有人偷偷暗戀，既悲又喜，表情扭曲。

這事情一直成謎，大膽時常跟我討論和推測。有人給他買了早餐，有人送了感冒藥，有人在球場邊加油格外賣力，有人看到他就移開目光，但他始終猜不到是誰。他有些失望沒人來表白，可是也沾沾自喜了一個高中，直到畢業。

高考考完最后一科，所有人留在學校吃散伙飯，等待三年同學各奔東西。

那一天晚上，大家又瘋又鬧，又哭又笑，大膽趁亂爬上了講臺大聲問：這可是最后的機會了，誰暗戀我，趕緊說！只要你說，咱們兩個就在一起。

大家瘋狂鼓掌，一起起哄。但是，沒有人站出來。大膽咂巴咂巴嘴，說：行，你別后悔啊！然后從講臺上跳了下來。他跳下來的時候踢到了粉筆盒，絆了一跤，整個人砸在地上，把大家嚇愣了。

他趴了一會兒，自己站起來，拍了拍灰，笑：我還以為能把人騙過來呢。

一群男生女生沖上去，紛紛亮拳頭。

四

集體狂歡之后，大家三五成群散了各自小聚。我本來已經回了宿舍，但打牌輸了，被委托出來買汽水。

女生宿舍的樓前有一片小樹林，石桌石椅俱備，白天常有人在，晚上卻有幾分陰森，我去的時候沒注意，從小賣部回來的時候卻一眼瞄到那邊有人。人俯趴著，像是睡著了。

雖然是夏天，林子里睡一覺身體也夠嗆，我喊了一句：誰呀？別在這兒睡了。那人答了句好，我卻聽出來是個熟人。

我順著石子小徑走過去，問她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可等我近了，才看清并不是一個人。她坐著，地上還半躺著一個，靠著她的腿。

大膽不知怎么跑到這里，帶著酒氣，醉醺醺地睡著。我踢了踢大膽，他一動不動，“他怎么在這兒喝醉了？”

“心情不好吧。我在樓上看到他晃晃悠悠從男生宿舍出來，拐了個彎，就一個人往這邊來了。要不是我找到他，他沒準就要在這里過夜了。”大膽的頭靠在她膝蓋上，張著嘴，傻乎乎的人事不知。

“我推他不醒，把他放這兒又有點不放心。”

我想問她為什么不叫幾個男生過來把他背回去，但張開嘴，才明白答案顯而易見。如果不是喜歡他怎么會陪著他在這里吹冷風？如果不是喜歡他怎么會看到他就一個人找過來？如果不是喜歡他怎么會為了他寫一個月的情書？

“你剛才干嗎不順勢就表白了呢？”都這么喜歡了，主動一下也沒什么丟人的。

“我不是怕丟人，”她像看透了我的潛臺詞，“只不過，我知道他并不喜歡我。以前他不喜歡我，現在也不喜歡。”她話說完，大膽就摟著她的小腿，低低地喊校花的名字。她“噗嗤”一聲笑了，“我聽他說，好像是人家在大學找男朋友了。”

這樣聰明的女孩，卻喜歡上這樣無聊的男孩——在別人那里失了自尊心，就去另一個人那里找。

“你喜歡他什么啊？”

“打球的時候很帥，追女生的時候很勇敢，雖然有時候做的事情有點蠢，但是也挺可愛的。”她側著頭，宿舍樓前的路燈有微弱的光線透進林子，原本面貌平凡的她看起來也出人意料地好看。

“其實他也沒什么特別的，等到將來，我肯定會遇到比他更帥更勇敢更可愛，而且也真心想要和我在一起的男生。”

她在笑，眼睛里卻濕漉漉的。

五

后來，那天又下起了小雨，我去男生宿舍叫人過來把大膽抬走。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只有大膽仍舊人事不知地趴在凳子上。

大一的那個寒假，我們同學聚會，我再次見到大膽。他沒有上大學，在他自家店里幫忙。

他嬉笑問我，聽說那天他喝醉了是我找人把他抬回去的，問我是不是就是那個神秘的女生。前排姑娘并沒有來。她的大學在非常遙遠的北方城市，據說她留在那邊看冰雪世界。

大膽最后又說，如果不是我，也請我告訴那個女生。

他說：謝謝她。

編輯/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