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
摘要:民族融合是民族歷史發展中常見的現象。匈奴民族曾在中國歷史上活躍約五百年,兩漢時期是一個重要的階段,因此對這一階段匈奴民族演變過程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東漢初期匈奴分裂為南北兩部,北匈奴西遷,南匈奴附漢。匈奴是一個游牧民族,它好侵伐、攻略,在融入中原民族的過程中,南匈奴心理處于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故本文欲對南匈奴附漢后的心理變化過程進行相關分析。南匈奴附漢初期由于走投無路,才暫時“附漢自保”;中期隨著北匈奴逐漸被東漢和南匈奴打壓而衰弱,南匈奴依靠東漢的力量日漸強盛便有了“借漢自強”的意圖;但到安國之亂以后,隨著北匈奴西遷,南匈奴受到漢朝打壓等諸因素的影響,南匈奴逐漸衰敗。
關鍵詞:南匈奴;附漢;心理變化;漢匈民族關系
歷史上的南匈奴,是指匈奴分裂以后長期生活在漠南(指內蒙古大沙漠以南地區)的匈奴民族的一部分。東漢初期呼韓邪單于附漢后,南匈奴繼續在中國歷史上活躍了一百多年,同時這一時期南匈奴依附東漢的心理變化曲折復雜,對中國歷史發展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關于呼韓邪單于附漢的原因、意義等相關問題,一些前輩學者都曾對其進行過較為詳細的探討,但是對于南匈奴附漢后匈奴民族心理變化相關探討涉及不多。本文欲借助《后漢書》、《漢書》、《史記》等相關歷史史料,并結合研究相關內容的歷史文獻資料,按照歷史時間線索順序對該問題做一些嘗試性的探討。
南匈奴附漢初期,這一時期應自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南匈奴呼韓邪單于附漢,史載。于是比款五原塞,愿永為蕃蔽,捍御北虜”,至永平年間北匈奴強盛。這一階段南匈奴走投無路,不得不歸附東漢,欲依靠東漢的力量恢復和延續其統治,以求得“自保”。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草木盡枯,人畜饑疫,死耗大半。”奴內部的蒲奴單于便派遣使者到漁陽郡(指今北京密云縣西南地區)請求與東漢和親。同時,右奧鞬日逐王比卻欲直接歸附東漢。在八部大人的支持下,立比為南匈奴單于,單于比來到五原塞,表示愿意附漢。同年,“比自立為呼韓邪單于”,南北匈奴分裂。
呼韓邪單于附漢的原因,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從政治方面分析,當時匈奴內部“單于”繼承權問題所引發了大動亂,與此同時,當時東漢對于南匈奴的支持也促使南匈奴附漢。其二,經濟基礎是決定性因素,長期以來,匈奴民族以游牧經濟為主,塞北匈奴的游牧經濟十分脆弱,受自然環境影響很大,因此匈奴需要與中原的農業經濟相互交換。同時,如若遇到自然災害較為嚴重的年份,更需要東漢政府給予其一定的經濟支持,經濟上的不穩定性和脆弱性在很大程度上促使南匈奴不得不選擇附漢。其三,文化因素也不容忽視。在此,我比較贊同林斡先生關于這方面的一些看法。自西漢稽候珊單于附漢以后,其長期生活在匈奴南部,與東漢邊塞臨近,長期以來南匈奴受到漢民族文化影響較深,因此單于比及其所帶領的八部牧民附漢,也是直接繼承了稽候珊單于所代表的匈奴民族中傾慕漢民族文化的文化傳統。
由于以上諸主客觀因素相互交織、共同作用最終使得南匈奴不得不“附漢自立”,然而進一步分析可以發現,這些因素可以反映南匈奴附漢初期的心理也是復雜多變的,故欲從南匈奴附漢初期相關史事中得出一些結論。
首先,南匈奴附漢初期處于一個內憂外患的形勢之下。一方面,南匈奴附漢初期內部自然災害嚴重,匈奴人民生活艱辛,這些內部環境因素使南匈奴不得不。附漢自保”另一方面,兩次匈奴大內亂以后,南北匈奴分裂,南匈奴當時實力較弱。建武二十六年冬(公元50年),南單于將單于庭遷到西河美稷(是漢代西河郡所屬的美稷縣,指今準格爾旗納林鎮北部)。史載:
南單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為捍戌,使韓氏骨都候屯北地,右賢王屯朔方,當于古都候屯五原,呼衍骨都候屯云中,朗氏骨都候屯定襄,左南將軍屯雁門,栗籍骨都候屯代郡.皆領部眾為郡縣偵羅耳目。
關于南匈奴此次遷單于庭的原因,之前已有學者進行過具體探討,將其直接原因歸納為“由于南北匈奴戰爭中南匈奴的戰敗,而漢朝大部兵援離云中較遠,南北匈奴發生沖突的時候營救不便,于是又將單于庭遷至河西美稷,使得南匈奴既脫離了北匈奴的直接威脅,又可以派漢朝軍隊加以保護。”從南北匈奴戰爭中南匈奴的戰敗,也從側面反映出當時南匈奴的實力較弱,因此必須遷徙單于庭。南匈奴自身認識到以其當時的實力是無法與北匈奴單獨抗衡,為求得“自保”,南匈奴不得不暫時依附東漢。
此外,附漢初期南匈奴有強大自身的意圖。建武二十五年春(公元49年),單于派弟弟左賢王莫率領一萬多人攻打北單于弟弟奧鍵左賢王:打敗并合并北單于部一萬多人,致使“北單于震怖,卻地千里”,且此時,“北部奧鞬骨都候奧右骨都率眾三萬余人來歸南單于,南單于復遣使詣闕,奉蕃稱臣,獻國珍寶,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可見,當時南匈奴一方面不斷打壓北匈奴。另一方面,又加強與東漢的聯系,通過上述“派遣使者,遣侍子入朝,獻方物,修舊約,奉蕃稱臣”等一系列的措施表明其歸附東漢的誠意,促進與東漢的友好關系,以獲得漢庭的支持,這表明南匈奴當時附漢有強大南匈奴的考慮。
綜上所述,南匈奴附漢初期,由于當時其內憂外患、實力較弱,只有依附漢朝才不至于被北匈奴攻滅。此時南匈奴附漢是迫不得已的,必須借助東漢的力量使其自身強大,故不得不“附漢”以求“自保”
南匈奴附漢中期,這一時期應自永平八年(公元65年)至安國之亂。隨著北匈奴逐漸被漢打壓而日漸衰弱,與此同時南匈奴逐漸強盛,便有了“借漢自強”的意圖,屢次請求討伐北匈奴,這反映出南匈奴迫切渴望強大的心理。
首先,這一時期出現南北匈奴相互勾結的情況,同時東漢加強對南匈奴的監控。永平8年(公元65年),史載:
遣越騎司馬鄭眾北使報命,而南部須卜骨都侯等知漢與北虜交使,懷嫌怨欲畔,密因北使,令遣兵迎之鄭眾出塞,疑有異,伺候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
這表明南匈奴附漢繼而南北匈奴分裂以后,南匈奴對于漢庭接近北匈奴的舉動十分敏感,同時東漢出于自身穩定的考慮,為了防止南北部眾相互勾結,便加大了對南匈奴的控制,南匈奴此時開始進一步受到東漢的監控。
與此同時,永平十六年年(公元73年),東漢大規模北征匈奴,南匈奴上書東漢請求相助討伐北匈奴。建初元年(公元76年),南單于派兵攻打北匈奴。由此可知,一方面,南匈奴附漢后幫助東漢攻打北匈奴,可以取得了東漢對其“依附”的信任。同時,不斷發動對北匈奴的進攻,削弱對方而使自身強大。這說明南匈奴附漢后努力取得東漢的信任,同時不斷攻打北匈奴反映出南匈奴自身渴望強大的心理。
但是,歷史發展中民族之間的實力對比是處于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這決定了民族之間的關系也是處于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中。在南匈奴依附東漢初期,北匈奴實力較弱,屢次請求與東漢和親。東漢當時出于怕引起南匈奴的猜忌的顧慮而未應。但是,隨著北匈奴實力的漸漸強盛,“永平五年(公元62年)冬,北匈奴六七千人騎入于五原塞,遂寇云中至原陽,南單于擊退之,西河長史馬襄赴救,虜乃引去。”永平六年(公元63年),單于嫡的弟弟長立為單于,“時北匈奴獗盛,數寇邊,朝廷以為憂”,此時北匈奴請求與東漢互市,東漢同意。從這些史事中可以看出,一方面,南北匈奴的實力是處于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中,此時北匈奴實力日漸強盛,但與此同時其攻略的意圖也日漸明顯。另一方面,東漢政府對匈奴的政策,會根據當時形式的變化而不斷變化,此時,“北匈奴獗盛,數寇邊”,東漢為安定邊境,發展經濟,故而同意與北匈奴“互市”。
此時,對于自身渴望強大的南匈奴而言,北匈奴與東漢“互市”對其十分不利。元和元年(公元84年),北匈奴與東漢互市,受到東漢的歡迎,在郡縣設置官邸迎接使者,且多加獎賞。“南單于聞,乃遣輕騎出上郡,遮略牲口,抄略牛馬,驅還入塞。”由此可知,當得知北匈奴與東漢互市,南匈奴擔心北匈奴和東漢進一步交往之后變得強大,對南匈奴自身造成威脅,因此便出兵侵擾北匈奴邊塞從而給北匈奴一定的震懾。
然而,當時東漢與北匈奴“互市”只是出于安定邊境、發展經濟的考慮,此時,北匈奴危機不斷,陸續受到了東漢、鮮卑、南匈奴等的不斷侵襲。章和二年(公元88年),鮮卑攻北匈奴,大敗北匈奴,北單于庭大亂,其中部分部眾到云中、五原、朔方、北地投降。同年,單于宣逝世,單于長的弟弟屯屠何立為單于。此時,北匈奴內部大亂,加之蝗災和饑荒,“南匈奴將并北庭”,故趁機向東漢竇太后上書,表明其希望統一匈奴的決心。史稱:“臣等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歲時賞賜,動輒億萬,雖垂拱安枕,慚無報效之地。”“臣與諸王骨都候及新降渠帥雜議方略,皆日宜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并為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永元二年(公元90年),南匈奴再次上書“求滅北庭”,東漢此次仍舊答應了南匈奴的請求。這一方面表明,此時北匈奴內部大亂、蝗災、饑荒嚴重,北匈奴實力衰弱;另一方面,南匈奴此時向東漢上書請求討伐匈奴,直言不諱表明其想要統一匈奴的決心,從側面反映了此時南匈奴迫切渴望自身強大。為此,南單于內部甚至做好了兵力部署,希望漢朝能發兵援助。而當時東漢北邊邊境正受到北匈奴的多次侵擾,所以東漢便同意了南單于的請求。以上這些共同因素,使得南匈奴想要“借漢自強”的意圖得以實現。
綜上所述,隨著南匈奴多年依附東漢,其實力逐漸變強,此外其自身有強烈的“借漢自強”的意圖,故屢次請求發動對北匈奴的侵襲。但是,此時的北匈奴危機重重。永元初年(公元89年)之后的多年間,東漢和南匈奴先后多次對北匈奴發動侵襲戰爭,北匈奴由于自身實力較弱多次被打敗。隨著東漢、南匈奴和鮮卑等不斷對北匈奴發動進攻,加之北匈奴自身內部動亂不斷,且居住漠北,因其游牧經濟的脆弱性而導致嚴重的自然災害,北匈奴內憂外患,各種因素相互交織。最終,北匈奴部分向西遷徙,進入歐洲;部分仍然留在漠北,后來被鮮卑所并;部分向南部投降,遷徙至南。
南匈奴附漢后期,這一時期應自安國之亂(公元93年后)至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南匈奴滅亡。這一時期,南匈奴與東漢之間關系復雜,隨著北匈奴西遷,南匈奴內訌,東漢對南匈奴的依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其反對東漢的斗爭日漸增多。與此同時,南匈奴由于長期依附東漢,其自主性相對減弱。以上諸多因素相互交織,導致南單于權力衰退,最終逐漸陷入衰敗的結局。對于此時南匈奴的心理分析,亦可以在相關的史事中得出一些信息。
永元五年(公元93年),單于屯屠何在位六年去世,單于宣的弟弟安國繼位,立為安國單于。從這時開始,南匈奴內部發生內訌,南單于和左谷蠡王師子之間的矛盾較深。安國時期的左谷蠡王師子智勇雙謀,多次帶兵出塞,與漢朝將軍相互配合攻打北匈奴,受到東漢的賞賜和特殊待遇。安國一即位,即:“疏遠故胡,親近新降”,欲圖清除師子一派。究其原因,我同意之前陶克濤先生對于這一問題的解釋。陶克濤先生認為,一方面東漢派“師子”降眾以及“南單于”的度遼將軍皇甫棱對師子的支持,增加了安國的嫉恨;另一方面使匈奴中郎將杜崇的跋扈,更激起了安國的憤怒。于是,安國舉兵進攻師子,城攻不下,屯兵于五原,與漢對峙。但是后來在漢朝的追擊下,安國被而手下所殺。
除此之外,此時南匈奴也陸續受到鮮卑等的入侵。元初四年(公元117年),“逢候為鮮卑所迫,部眾分散,皆歸北虜。”延光三年(公元124年),單于檀在位27年去世,他的弟弟拔立為單于。此后,“先是朔方以西障塞多不修復,鮮卑因此數寇南部,殺漸將王。單于憂恐,上言求復障塞,順帝徙之。乃遣黎陽營兵出屯中山北界,增置緣邊諸郡兵,列屯塞下,教習殺射。”由史料可知,在鮮卑對南匈奴發動的掠奪戰爭中,此時南匈奴由于久居內地,作戰實力大不如從前,軍事實力下降。此時陷入窘境,向東漢“上言請求復塞”。也可以從側面反映,南匈奴附漢后期,其在經濟上已經嚴重依賴東漢救濟,南匈奴自身的自主性相對減弱。
同時,南匈奴附漢后期,南匈奴反對東漢的斗爭日益增多。永初三年(公元110年),南單于在漢人韓宗的游說下,起兵反叛。經過幾次與漢庭的交戰之后,“單于見諸兵并追,大恐怖”“乃遣使降乞,許之。”“單于脫帽徒跣,對龐雄等拜陳,道死罪。于是赦之,待之如初。”南匈奴附漢后期多次發動背叛東漢的斗爭,究其原因,筆者認為,東漢后期東漢對南匈奴設置的官員的性質發生了變化,這與使匈奴中郎將、度遼將軍等漢朝官員對南匈奴內部權利的過多干涉和錯誤領導是分不開的。
但是,南匈奴由于長期依附東漢導致其自主性相對減弱。據《后漢書》記載,東漢后期,南匈奴八位單于在位期間受到漢朝官員干涉,或直接間接被其殺害,或在其扶持下繼承單于位。這從側面表明此時南匈奴自身自主性大不如從前,其自身權力衰弱。
綜上所述,在安國以后,南匈奴在政治方面是處于內憂外患的境遇,其內部政治權力受到東漢設置的度遼將軍、使匈奴中郎將等官員的過多制約,外部受到鮮卑的入侵;在經濟上,南匈奴是游牧經濟,其附漢以后長期以來對漢已經形成嚴重的依賴性:同時,南匈奴附漢后長期與漢族人民生活在一起,文化上的“漢化”影響較深。以上諸多因素相互交織,導致南匈奴附漢后期,南匈奴的自主性大大減弱,自身政治權力衰退,最終南匈奴“欲借漢自強”的意圖由于迫不得已而破滅。
四
總的來說,東漢年間,南匈奴由于走投無路而產生暫時“附漢自保”的心理,隨著北匈奴逐漸被漢庭打壓而衰弱,南匈奴依靠東漢力量日漸強盛便有了“借漢自強”的意圖,但是后期自安國之亂以后,隨著北匈奴西遷,南匈奴內部矛盾尖銳及其屢次受到漢朝打壓等因素的影響,導致南匈奴被迫逐漸衰敗。之后,曹操對南匈奴實施一系列分化政策,南匈奴自主性完全喪失。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南匈奴政權滅亡。此后,南匈奴逐漸與其它民族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