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上
1933年9月,蔣介石不顧日本帝國主義的瘋狂侵略,調動了100萬軍隊,200架飛機,對我各革命根據地發動了空前規模的第五次“圍剿”。其中以50萬兵力,分4路進攻我中央蘇區。我們湘贛根據地在這次反“圍剿”中,是中央根據地的側翼,是輔助作戰方向。11月,位于東路的駐福建的國民黨第19路軍,在陳銘樞、李濟深、蔣光鼐、蔡廷鍇等人的策動下,建立了福建人民政府,公開提出反蔣抗日的口號,宣布與蔣介石決裂,并與紅軍秘密簽訂了反蔣抗日協定。這就打亂了蔣介石從四面圍剿中央紅軍的作戰部署,迫使蔣介石由北線抽出7至10個師的兵力開往福建,企圖壓垮19路軍后,轉而再進攻我中央蘇區。
1934年1月,正當蔣介石主力圍攻延平、古田19路軍的時候,中革軍委電示湘贛省委及17師,要17師速向宜春分宜地段渡過袁水,北出會合正在湘鄂贛堅持游擊戰爭的紅16師,向南潯路永修一帶行動。南潯路,位于蔣介石北路軍側后,是由南昌至九江的交通大動脈。16、17師北上破壞南潯路,目的在于牽制蔣介石進攻19路軍,以及配合中央紅軍向北發展(中央紅軍雖然同19路軍簽訂了反蔣抗日協定,但由于“左”傾路線政策上的錯誤,實際上沒有積極有力的行動),以減輕敵人對中央蘇區的壓力,利于中央紅軍的反“圍剿”。
紅17師的前身是
湘贛蘇區的紅8軍
1932年10月,中革軍委派蔡會文和我到了湘贛蘇區的紅8軍工作。這支隊伍是朱毛紅軍離開湘贛邊區后,由各縣留下的地方武裝,經過1年多的斗爭發展起來的。紅軍第2次打長沙時期,湘東南特委集中部分地方武裝,成立了湘東獨立師。后又將湘鄂贛邊部分游擊隊編入,改名為湘東南獨立師。不久,湘贛臨時省委又將其改為獨立第1師,同時把獨立7團和湘南游擊隊組成獨立第3師。1932年2月,湘贛省委根據中革軍委的指示,將獨立1、3兩師編為紅8軍,以獨立1師師長李天柱、政委王震同志兼代軍長、政委。紅8軍的領導機關是由獨立1師兼任。蔡會文同志和我到湘贛蘇區后,正式組成了紅8軍軍部,轄3個師,原獨立l師改為22師,新獨立師改為23師,原獨立3師改為24師。我為軍長,蔡會文同志是軍區總指揮兼8軍政委,袁任遠同志為政治部主任。1933年5月,中央為了加強湘贛蘇區的領導,派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蘇區中央局委員兼組織部長任弼時同志任湘贛省委書記兼軍區政治委員。6月間在永新,我們按軍委命令,將紅8軍改編為紅6軍團17師,我為師長,蔡會文任政委,李達任參謀長,李樸任政治部主任(不久,王震同志為主任),下屬49、50、51三個團。但這時,紅6軍團沒有設立領導機關,也沒有使用過紅6軍團的番號。
我17師于1月26日開始北上。這天的拂曉,在分宜縣以東的肖公渡,我們一舉突破了敵人沿河設置的防線,涉渡了袁水。我軍渡袁水的行動,使蔣介石大為震驚,急令朱耀華等部進行堵截。當我部進至宜豐、修水間的黃沙地區時,敵朱耀華也率其18師及62師各1旅趕到了黃沙,攔阻我軍。我當即發起攻擊,經6小時激戰,突破了敵人184旅陣地,敵倉皇潰退。這次戰斗,敵五六架飛機3次由南昌飛來臨空助戰,使我軍戰斗行動受到很大的阻礙,傷亡不小。當戰斗正在緊張時,我巧妙地利用繳來的敵陸空聯絡信號,誘使敵機對開始潰退之敵狂轟濫炸,我全線乘勝攻擊,敵全部潰退到潭山市。這一勝利,打出了威風,沖開了前進的道路。在黃沙戰斗結束的當夜,我們與紅16師會合了。
我們乘勝繼續向南潯路迂回前進。當蔣介石發現我們的意圖后,妄圖利用我們遠離根據地的機會,把我們消滅在修水、富水之間。他急令3個3團制的獨立旅沿瑞昌、岷山、德安、永修鐵路線加強戒備,防我破路;令兩個旅沿修水南岸布防,堵我南下;又令8個旅跟蹤,尋我決戰。我17師在紅16師的掩護下,于17日黃昏抵達中央軍委指定的德安縣的馬回嶺車站附近,準備破路。但發現敵速增調重兵,守備嚴密,我軍地形不熟,加之雨夜泥濘昏暗,缺乏破路經驗和工具,破路未果,隨即撤至德安縣的九渡源和上、下陶莊一帶山區,準備尋機再去破路。這時,敵8個旅的追兵都圍了上來,我們與敵激戰于陶莊,因敵眾我寡,又和紅16師失去了聯絡,處境極為不利,就決定迅速擺脫敵人,于20日乘雨夜從間道突圍,秘密向南轉移,第2天急行百里,在永修柘林市附近巧渡修水。國民黨1個軍官在他的日記中曾這樣寫道:“偽17師(指我們)僅有槍支千余支,竄入袁、錦、修水等地區,任其縱橫馳騁,到處騷擾,國軍以5師兵力,分任堵擊無效,結果使該匪毫無損失,安然南竄。不知任追擊之部隊將何以卸其責?”過修水后,除朱耀華部外,敵又增加了6個團的迫兵,想阻止我們返回湘贛根據地。26日我們轉移到修水縣的石溪,作了暫短休整。3月1日,敵兩路追兵已到,我們甩開敵人繼續向西轉移,于2日晚,在修水縣的來蘇,擊破敵人的防堵,又于漫江擊潰敵50師1個旅的襲擊,勝利地通過了武寧、修水、銅鼓封鎖線,5日到達幽居革命根據地,找到了湘鄂贛省委。蔣介石鑒于消滅我軍的計劃一再落空,氣急敗壞地訓斥敵西路軍第2縱隊司令劉膺古“督剿”不力,敵師長朱耀華、彭位仁、岳森、郭汝棟等,一律降級記過。由此就可以看出17師這次行動的作用和指戰員的英勇頑強了。但是,最后因湘鄂贛邊根據地分割20多塊,糧食極為困難,敵人太多,干部傷亡很大(我和李達同志也在這次掛了花),為保存有生力量,我們決定回湘贛蘇區。大家不顧疲勞,奮勇前進,于1934年3月中旬末,從宣風、瀘溪之間,強渡袁水,回到了湘贛蘇區。這個回師是必須的,也是正確的。
我17師在這次近兩個月的行動中,敵人共動員46個正規軍的團,還有許多地主武裝,堵截追擊包圍我們。我們這個小游擊兵團,擊潰朱耀華、岳森、陶廣等部6個團,破壞了敵人數百座碉堡,消滅了不少地主武裝,搗毀國民黨區公所、食鹽公賣處等數十所;通過了2500里白區,500里赤區,渡過了好些江河,越過了崇山峻嶺,沖破了敵人5次大的包圍,打退敵人5次大堵擊。軍行所至,宣傳群眾,打土豪,給群眾分東西,給地方武裝發槍。打仗時瓦解敵軍,爭取俘虜等等。17師的聲威,真有朱毛紅軍下井岡山的布告上講的:“紅軍宗旨,民權革命,贛西一軍,聲威遠震”那種氣概。
對這次17師北上行動怎么看?我認為,中革軍委要17師北上的決定是不實際的。這是因為,“福建事變”后,蔣介石對中央蘇區的“圍剿”由攻勢轉為守勢,并由北路軍調部分兵力去福建進攻19路軍。在這種情況下,如毛澤東同志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一文中指出的,紅軍應以主力突進到以浙江為中心的蘇浙皖贛地區,由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這樣就能夠迫使敵人回援,以粉碎對中央蘇區的“圍剿”,并能援助福建政府,起一箭雙雕的作用。如果這樣,那么17師的北上也就是對的了。而王明路線沒有這樣做,卻把紅軍主力調去進攻永豐地區敵人的堡壘地帶,指令17師在19路軍將要失敗時北上,會合紅16師,出南潯路牽制敵人。17師這樣遠離根據地,孤軍深入,使自己暴露于敵人重兵把守的地域,不僅不能完成破壞南潯路和威逼南昌的任務,反而因與18師分兵,使根據地中心區受到損失,而且也使17師本身受到削弱。但是,17師北上的行動是積極的,起到了牽制、調動敵人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了中央蘇區的反“圍剿”斗爭,也取得了一定的戰果,同時鍛煉了部隊,為回師湘贛,保衛蘇區樹立了更大的信心。我們在與十倍以上之敵的作戰中,采取了主動的運動戰、游擊戰,靈活機動的打擊敵人,并在敵人大包圍中,善于擺脫優勢的敵人。在連續行軍作戰中,廣大指戰員緊緊團結在黨的周圍,不怕犧牲,英勇善戰,表現出了大無畏的革命精神。
西 征
17師北上以后,敵人乘機進攻我湘贛蘇區,根據地的中心——永新城被敵占領了。我17師回師湘贛蘇區,同留在那里的18師會合(實際上只有52及53兩個團)。這時,敵人調集重兵,妄圖乘我17師長途行軍的疲勞和嚴重減員,進行大舉圍攻。我們在任弼時同志的統一領導下,在地方武裝和蘇區人民配合下,兩個師協同作戰,連續打了兩個勝仗。一次是4月上旬,在永新附近的沙市,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消滅了敵第15師王東原部1個旅,活捉了旅長侯鵬飛、團長徐本楨及旅參謀長趙楚卿,這是河西(贛江以西)戰場上五次反“圍剿”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另一次是4月中旬,在安福、蓮花間之利田,打垮了敵62師的王唷瑛的1個旅。這樣,湘贛蘇區的局勢就開始穩定下來了。但是,由于王明“左”傾機會主義單純防御路線錯誤的干擾,搞短促突擊,以堡壘對堡壘,5、6兩個月部隊消耗很多,加之敵人對蘇區層層包圍,嚴密封鎖,又占領蘇區中心的永新城、錢市街等地,分割蘇區,我軍的機動范圍更狹小了。6月底7月初,主力不得不退出蘇區的中心地區,撤到永新南面的遂、萬、泰3縣之交,也就是井岡山的東南面——牛田碧江洲一帶。
這時,中央紅軍第5次反“圍剿”屢戰不利,被優勢之敵壓迫到閩贛邊境。打破第5次“圍剿”的希望斷絕了。在這嚴重情況下,黨中央、中革軍委開始作退出中央根據地的準備,同時于1934年7月23日,給湘贛省委來電指示:“中央書記處及軍委決定6軍團離開現在的湘贛蘇區,轉移到湖南中部去發展廣大游擊戰爭及創立新的蘇區”。電報還明確地講了撤出湘贛的理由:在粉碎敵人5次“圍剿”中,敵人正在加緊對湘贛蘇區封鎖與包圍,特別是加強其西邊的封鎖,企圖阻止我們的力量向西發展。“在這種情況下,6軍團繼續留在現地區,將有被敵人層層封鎖和緊縮包圍之危險,而且糧食及物質的供給將成為尖銳的困難,紅軍及蘇區之擴大受到很大的限制。這就使保全紅軍有生力量及捍衛蘇區的基本任務都發生困難”。來電還闡述了軍委這一決定的目的,指出:紅6軍團在湘中的積極行動,將迫使湘敵不得不進行戰場上和戰略上的重新部署,破壞其逐漸緊縮中央蘇區的計劃,以補助中央蘇區之作戰;這一行動,還能最大限度地保存紅6軍團的有生力量,并在創建新的蘇區的斗爭中,“確立與2軍團(作者注:1931年3月,原紅2軍團已改為紅3軍。電報中的2軍團是習慣稱法)的可靠的聯系,以造成江西、四川兩蘇區聯結的前提”。電報并對紅6軍團向湖南發展的路線、地域和行動作了具體規定:“6軍團由黃坳、上下七地域的敵人工事守備的薄弱部或其以南,轉移到現獨立4團行動的桂東地域。在轉移中要迅速脫離敵人,以便到桂東的游擊地域,高度的迅速的發展游擊戰爭和推廣游擊區域”,“6軍團在桂東不應久停,第二步應轉移到新田、祁陽、零陵地域去發展游擊戰爭和創立蘇區的根據地”;“以后則向新化、溆浦兩縣間的山地發展,并由該地域向北與紅2軍團取聯系”。電報還就這次行動的組織領導作出了安排:“弼時同志及部分的黨政干部應準備隨軍行動,弼時即為中央代表,并與肖克、王震3人組織6軍團的軍政委員會,弼時為主席”。在這個電報中,中革軍委對中央紅軍的意圖沒有說明,后來我們從行動中體會到,中央紅軍也要向西撤,中央電令我們轉移,是要我們起先遣隊的作用。
接到中革軍委電報以后,我們積極進行了轉移的準備工作。在任弼時同志親自主持下,召開了全軍政工會議。他親自作了“爭取新的決戰勝利,消滅湖南敵人,創造新的根據地”的重要報告,分析了目前形勢,傳達了任務,指出了有利條件和困難條件。軍政委員會對這次轉移部署作了縝密的研究,決定了突圍方向和牽制方向,對留下的地方武裝作了堅持根據地的妥善安排。西征部隊積極打草鞋,做干糧,并實施了行軍、偵察、警戒的教育。地方行政機關也進行精兵簡政,充實部隊。
經過充分準備,8月7日下午3時,我軍約9000人,在獨立4團的引導下,由遂川的橫石山出發,踏上了西進的征途。經日夜兼程行軍,通過藻林、左安、高坪等地,連續突破敵人四道封鎖線,于11日中午到達了湖南桂東縣的寨前圩。12日,在寨前圩召開了連以上干部的誓師大會,慶祝突圍勝利。根據中革軍委指示,由任弼時正式宣布成立紅6軍團領導機關,肖克為軍團長兼17師師長,王震為軍團政委兼17師政委,李達為軍團參謀長,張子意為軍團政治部主任;龍云為18師師長,甘泗淇為18師政委,譚家述為18師參謀長,方理明為政治部主任。
這次向西行動,中革軍委指示我們一切都要帶走。由于我們主要領導人不大了解西征意圖,也沒有接受紅17師北上的經驗。結果,把省保衛局的犯人,醫院,兵工廠,石印機,甚至連個老虎鉗子都帶了。有個電臺發動機很重,也帶上走,你走10里路,它就掉隊一二里,后續部隊也跟著掉隊。這種搬家式的行動,使部隊的機動能力被這些家當纏住了,行軍不靈便,打仗顧慮多,客觀上降低了領導者尋找機會打仗的雄心。特別是到了貴州,山高路窄,崎嶇曲折。我們從湘桂黔邊進入貴州,帶的東西就扔得差不多了,就把情況報告了中央,可是中央不吸取經驗教訓。不久,中央紅軍從中央蘇區向西轉移,他們搬的比我們還厲害,打仗是打被動的掩護戰,因而吃虧也就更大。這種搬家式的轉移,是5次反“圍剿”后期軍事保守主義的繼續,完全違反了大踏步前進,大踏步后退的運動戰原則。歷史是一面鏡子,回顧這段往事更加發人深思。當著中央紅軍沿著我6軍團的行進路線前進時,國民黨報紙說我們是:“前頭烏龜扒開路,后頭烏龜跟上來。”此語雖近乎笑話,但對我們自己來說,如果前頭的“烏龜”走錯了路,后頭的“烏龜”就應警惕了,即所謂“前車之覆,后車之鑒”。如果后頭來的不知所“鑒”,就必然造成更大的損失。中央紅軍搬家搬到貴州吃盡苦頭,使我軍遭至后車重覆之禍。在嚴峻事實檢驗下,“左”傾軍事路線即宣告了破產。軍事上如此,政治上也是如此。一個革命者如果不接受前人的教訓,不接受自己的教訓,只能沿著前車之覆而再覆。我黨近60年的歷史中,無數類似事件是大可汲取的。
紅6軍團勝利突圍的消息,震撼了湘桂兩省軍閥。湖南軍閥何鍵一面急調劉建緒派兩個師兵力追擊我們,一面令1個旅和4個保安團防堵攔擊我們。廣西軍閥也令第7軍兩個師向北部邊境調動。由于敵情發生了變化,我們改變了在湘南地區停留的計劃。8月12日晚,從寨前圩出發,越過了郴宜公路,繞桂陽,于20日占領了新田縣城,休息了1天。23日,到達了湘江右岸的蔡家埠一帶,準備搶渡湘江,向新化、溆浦地區前進。敵劉建緒發現我軍搶渡湘江意圖后,急忙調重兵堵防湘江,督令敵軍尾擊我軍。與此同時,桂軍第7軍廖磊部分兩路向道縣、零陵運動,堵我西進。這時,湘江西岸有利地形已被敵人占領,布防嚴密,渡江已不可能。在這種嚴重情況下,我們決定放棄由零陵地區強渡湘江的計劃,東行到陽明山地區,打算暫時立足,酌情建立根據地。但到達陽明山,方知那里的地形、民情等,不利于建立和發展根據地。我們就放棄了這個計劃,進入白果市,從4倍于我的敵軍包圍中擺脫了出來,繞過敵15師的側翼部隊,立即急轉南下,日夜兼程,到達了嘉禾縣城附近。敵軍繼續追來,我軍當即折而向西,迅速進至江華、道縣之間,渡過了湘江上游支流的瀟水,順利地進行了湘桂交界之永安關的戰斗,破壞了尾追我軍之湘桂軍3個師的截堵計劃,進入了廣西的全縣、灌陽東北地區的文市。敵人又集結兵力妄圖阻我軍在此西渡湘江。我軍一舉擊潰敵8個多團,于9月4日上午在全縣以南的界首,順利地渡過了湘江,進占了西延縣城。
9月8日,我們在西延車田接到中革軍委的一個訓令,要我們在城步、綏寧、武崗山地區打擊敵人,最少保持到9月20日,然后沿湘桂邊境行動,與紅3軍聯系,在鳳凰、乾城、永綏地域建立鞏固的根據地。訓令的主要意圖是要紅6軍團牽制敵人,直接與即將長征的紅一方面軍配合行動。當日我們由車田出發西進,準備取城步、綏寧、武崗地區,但未成功。后來準備在綏寧以西打擊西進的湘敵,不料在小水遭敵55旅的突然襲擊。這時,湘、桂、黔3省敵軍也先后集結在靖綏以北地區,防我北進。我們又迅速改變了計劃,奪路南下,占領通道縣城,渡渠水,西入貴州。我軍這樣迂回轉移,忽東忽西,運用靈活戰術,使敵人難于琢磨。反動軍閥何鍵曾無可奈何地說,紅軍“時而聲東擊西,行蹤飄忽,作圈子策略”,“我十五六師跟蹤追逐數千里”,“軍隊疲于奔命”,他還破口大罵其部下無能。
我們進入貴州,那里群眾沒有受過我黨和大革命的多少影響,對我們不大了解,有時碰到很多笑話。由于國民黨反動派一再宣傳什么“共匪、共匪”,有些年輕人不知道“共”是什么,“匪”是什么。他們看我們紀律好,就不怕我們,但也叫我們“共匪”。我們問他們:“我們怎么樣?”他們說“你們好,你們共匪好!”我們就跟他們講一通大道理,他們才明白過來。貴州除了群眾不了解我們和山路難走外,地形也不熟。那時我們只有中學生用的地圖。我們打到黃平,在法國教堂里找到一張近一平方米大的法文貴州地圖,但看不懂。好在那里有個牧師能講點中國話,不能寫,發音也不準,但還能夠聽得懂。我們就指著地圖,他講我寫,迅速譯成中文。有了這張地圖,才稍微詳細的看清楚貴州的山川城鄉的大略,行動才開始方便了一些。
從湘西到貴州,作戰也非常困難。這時候笨重行李雖然丟得差不多了,但強敵跟蹤尾追,我們走到通道以西40里之新廠,殺了個回馬槍,把何鍵的補充第1縱隊何平部兩個團全部擊潰,繳獲甚多。從此,敵人就不敢輕易尾追我們了。我們繼續向西,通過錦屏、黎平,進入了苗、侗兩族聚居的清水江流域。在準備渡江北進時,苗、侗兩族人民,積極為我們尋找渡口,收集船只,綁結木筏,架設浮橋。在人民群眾的協助下,順利地渡過了清水河,又突破湘、桂、黔3省敵軍共18個團的包圍,強渡大沙河,攻占地主武裝盤踞的黃平縣城,繼續向石阡前進。
但是,我們在甘溪與桂敵遭遇,戰斗失利,我軍被截為三段,陷入了湘、桂、黔3省敵軍24個團的包圍之中,形勢對我非常不利。為了擺脫這種嚴重被動局面,17師的49、51兩團之一部,由49團特派員譚善和、51團樊營長負責組織部隊,在軍團參謀長李達同志率領下繼續前進,首先在黔東根據地之沿河地區,與紅3軍的一部會合了。而17師的50團與49團之一部和18師、軍直則轉戰于石阡、鎮遠、余慶、施秉一帶,遇到了嚴重困難。這一地區,山勢險峻,人煙稀少,物資奇缺。部隊常常是在懸崖峭壁上攀行,馬匹、行李不得不丟掉。一些部隊有時一天一頓稀飯,餓著肚子走路打仗。指戰員沒有鞋子穿,赤著腳在深山密林中行軍,歷盡艱辛。當時,中央代表任弼時得了很重的瘧疾,在醫藥奇缺的情況下,他憑著堅強的革命意志,手拄木棍,領導著全軍行動。當我軍從朱家壩向南轉移時,我后衛52團又遭敵截擊包圍,全團同志浴血奮戰了3晝夜,終因敵眾我寡,彈盡糧絕,受到了慘重損失。師長龍云同志被捕,被軍閥何鍵殺害。經過10多天的艱苦奮戰,在一天的下午,進至石阡至鎮遠敵之封鎖線上,擊潰了敵之巡邏警戒部隊后,占領了東去的路口,并向南面之鎮遠及北面之石阡派出了強有力的警戒。而主力由當地老獵戶引導,魚貫向東,深夜從一條人跡罕至的谷澗水溝(貴州稱為夾溝)通過。這時,南面的湖南補充第2縱隊陳鐵俠部,北面的桂系軍隊都發現了我軍主力。將近黃昏,敵人從南面進攻我們。我軍團教導隊特務連利用夜暗堅決抵抗,直至午夜,部隊全部通過,天亮出了夾溝,我們才松了口氣。這是一個極端緊張而又關系到6軍團大局的戰斗行動,直到現在,一經憶起,心膽為之震驚,精神為之振奮。從此,6軍團戰勝了貴州和廣西、湖南軍隊的圍追堵截,同賀龍、關向應、夏曦同志領導的紅3軍相距日近了。
這次行動歷時80多天,跨越敵境5000多里,歷盡千辛萬苦,沖破了敵人的圍追堵截,我們探明了沿途敵人兵力的虛實,查明了道路、民情,實施了大規模的戰略轉移,沿途播下了革命火種,實際上起到了為中央紅軍長征進行偵察、探路的先遣隊的作用。
會 師
1934年10月24日,紅6軍團抵達貴州印江縣木黃。在這里,我和任弼時、王震等同志與2軍團首長(此時為紅3軍)賀龍、關向應、夏曦等同志歡聚一堂,并立即對當時整個戰爭形勢和自己的任務,以及行動方針,進行了審慎的研究,認為:剛剛退出江西根據地的中央紅軍,正與優勢敵軍在湘粵桂邊境苦戰,奪路向西轉移,2、6軍團就應積極行動,密切配合。我們兩個軍團會師的時候,2軍團有4000多人,6軍團有3000多人。當時人家說我們有萬把人,其實只有8000子弟。雖然子彈不多,但士氣旺盛,武器齊全。
這里還要提到的是,紅2軍團在同6軍團會師之前,在賀龍、周逸群、鄧中夏、段德昌、夏曦的領導下,在湘鄂西蘇區建立工農政權和游擊隊、赤衛隊。由于強大敵人的殘酷而長期地進攻,加上黨內“左”傾路線的干擾,特別是肅反擴大化,不得不退出洪湖根據地。后來,在湘鄂西分局的領導下,在湘、鄂、川、黔邊主要在黔東等地,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游擊戰爭,創立了黔東革命根據地。根據地內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和各種群眾組織,沒收和分配了土地,同時在黔東各縣建立了地方武裝。紅軍有了這塊不算大的根據地,在戰略上、精神上有了依托,得以爭取某種程度的主動。同時由于紅軍工作的恢復和加強,就保存了有生力量,在四川、湖北、貴州廣大地區保持了紅軍的強大政治影響。
盡管是這樣,但黔東根據地縱橫才200里,人口只10萬以上,人少糧缺,這對2、6軍團會師之后作更大發展的前程來說,是不理想的。怎樣找到更好的發展前程呢?我們把四周的地形、民情、經濟條件及敵情統一研究一下,認為湘西澧水流域上游,最適宜于開辟新的革命根據地。于是,我們決定向湘西進軍。
湘西經濟雖然落后,但我黨的影響比較大。那里過去是賀老總領導的部隊活動的地區,有比較好的群眾關系。賀老總在這些地區人熟地熟,有利于我們發展。而且湘西的敵人力量薄弱,只有陳渠珍部3個旅和3個保安團,約萬余人,加上雜牌軍楊其昌、車鳴驥、雷明仇、廖懷中等部的4000人,總兵力不大,戰斗力也不強,有利于我們向這個地區開展戰略攻勢。只有向湘西進軍,才能達到牽制、調動湘鄂兩省敵人,策應中央紅軍的轉移;才能在游擊戰、運動戰中建立根據地,不斷發展、壯大自己,練出好隊伍。
10月25日,任弼時、賀龍等即向中革軍委提出了兩點建議:第一、“以目前敵情及2、6軍團力量,兩個軍團應集中行動”,并具體說明“兩軍團的行動由2軍團統一指揮”;第二、在加強黔東根據地的黨和地方武裝的領導,開展游擊戰爭,鞏固和發展原有根據地的同時,“主力由松桃、秀山間伸出乾、松、鳳地區活動,建立新的根據地”。
但是,中革軍委沒有采納這一建議。在26日的復電中軍委指出,“2、6軍團會成一個單位及一起行動是絕對錯誤的。2、6軍團應單獨的依中央及軍委指示的活動地域發展,各直屬中央及軍委直接指揮”;“6軍團應速以軍委累次電令向規定地域行動,勿再延誤”等等。
對于中央的復電,我們兩軍團領導人經過反復研究,認為軍委可能對我們的實際情況不夠了解。為此,10月28日,我們又以夏、賀、關、任、蕭、王的名義再次電告軍委,“建議2、6軍團暫集中行動,以便消滅敵1、2個支隊,開展新的更有利于兩軍團將來分開行動的局面。目前分開,敵必取各個擊破之策。以1個軍團的力量對敵1個支隊無必勝把握,集中是可打敵任何1個支隊的。且兩軍在軍事政治上十分迫切要求互相幫助。”
我們的建議還沒有得到批復,但當時的軍事形勢逼著我們還是集中行動了。因此,當時既沒有統一的番號,各自仍稱為2軍團和6軍團,也沒有統一的領導機構,只是在統一行動中形成了以賀、任、關為核心的領導。組織機構和人員作了一些調整,紅3軍番號改為2軍團,賀龍為軍團長。中央指定任弼時為軍團政委,關向應為副政委;我們還確定李達任參謀長,甘泗淇任政治部主任。6軍團仍由我和王震同志繼任軍團長和軍團政委,另決定,譚家述任參謀長,張子意任政治部主任。為進一步加強2軍團的政治機關,將原6軍團政治部、保衛部改為2軍團政治部、保衛部,6軍團新成立政治部,還先后從6軍團抽調100多名政工干部到2軍團擔任師和團的政委及其他工作。兩軍團會師,指戰員無不歡欣鼓舞。會師后,2、6軍團在任弼時、賀龍、關向應的領導指揮下,“八千健兒,揮戈東向”,發動了創建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的湘西攻勢。
(本文原為《紅2、6軍團會師前后》之一部分,載《近代史研究》1980年第1期。后作者加以修改,收入《紅軍長征·回憶史料》(1),解放軍出版社1990年版。本刊即轉自《紅軍長征·回憶史料》(1)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