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組織變革視角下的電子病歷系統使用意愿影響因素

胡蓉 ，陳惠芳，徐衛國，3

（1.上海交通大學 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上海 200030；2.上海商學院 信息與計算機學院，上海 200235；3.上海交通大學 附屬新華醫院，上海 200092）

近年來，國家衛生部推進以電子病歷為核心醫院信息化建設工作，并在全國160多家醫院進行電子病歷系統試點工作。電子病歷系統（Electronic Medical Record，EMR）是以電子化方式記錄患者就診的信息，包括病歷首頁、病程記錄、檢查檢驗結果、醫囑、手術記錄以及護理記錄等。美國國立醫學研究所將其定義為：基于特定系統的電子化病人記錄，該系統具有提供用戶訪問完整、準確的數據、警示、提示和臨床決策支持系統的能力[1]。

電子病歷是臨床信息的集成平臺，改變了傳統的醫療質量監控與安全管理方式，提高了醫療質量和效率。但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不足，降低了電子病歷系統功效，甚至增加了新的管理問題。如科主任將用戶名和密碼公開化，造成醫師分級權限如同虛設；打印的電子病歷經過手工修改，造成紙質病歷與電子病歷不符；病歷模版的拷貝功能使病歷內容千篇一律，醫師臨床思維被弱化[2]；電子病歷系統主訴內容簡單，降低了病歷價值[3]。因此，電子病歷系統的成功實施需要醫務人員充分接受和認真使用。

終端用戶的接受問題是組織信息系統成功實施的關鍵，很多學者利用技術接受模型來解釋組織用戶的接受問題[4-6]。由于組織信息系統是一種命令式使用的工作系統，故技術接受模型的應用存在以下不足：

（1）技術接受模型重點分析技術因素對使用的影響，忽略了組織因素[7-8]。雖然有研究將組織和環境因素考慮在內，但都是作為有用性和易用性感知的前置變量分析[9-10]。

（2）信息系統實施過程中存在用戶抵制[11]。技術組織變革理論提出技術在組織中實施，實際上是一種技術組織變革[12]。在此變革中，用戶為保持現狀，存在抵制情緒和行為[13]。因此，技術組織變革的認知感是影響用戶使用信息技術的重要因素[14]，而傳統的技術接受模型并未考慮。

（3）組織信息系統的使用是一個復雜過程，用戶既受技術的影響，也受組織環境等因素的影響[15-16]。因此，抵制因素和促進因素是共同存在，作用于用戶的使用意愿和使用行為。拋開組織或技術，從單方面考慮用戶感知都是不全面、不科學的。

本文從技術組織變革理論視角，分析變革抵制因素和技術促進因素對使用意愿的共同作用機制，探討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研究的主要問題有：①從技術組織變革視角，分析影響我國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系統的前置因素。②探索醫務人員個人特征（自我效能和計算機焦慮）是否對使用意愿有調節作用。

為了回答這些研究問題，本文在技術接受模型的基礎上，針對目前我國醫院電子病歷系統使用動力不足問題，從技術特征、技術組織變革視角和個人特征層面探索解決方案。研究從變革抵制因素和技術促進因素兩方面，分析電子病例系統的使用意愿，并構建了雙向影響研究模型，探究影響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系統意愿的作用機制。進一步，基于某三甲醫院醫務人員的調研數據，收集332份有效問卷對所提研究模型和假設進行了驗證。本研究結論對提高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提升醫院醫療信息管理能力，改進醫療質量等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1 相關分析和理論

1.1 國內外電子病歷系統使用特點

隨著醫療信息技術的發展，電子病歷系統的采納和有意義使用成為醫療和信息領域的研究熱點[17]。利用電子病歷系統，醫生可以更好地與其他醫生和醫院協作，進行數據交換。通過文獻調查和分析，影響國外醫生采納電子病歷系統的因素分為8類[18]：①財務因素。電子病歷系統使用成本高，投資回報不確定性影響了醫生采納電子病歷系統。②技術因素。電子病歷系統本身的復雜性、可靠性、交互標準性、應用局限性以及客戶化程度的有限性等限制了醫務人員的使用意愿。③時間因素。電子病歷系統的選擇、購買和實施時間長，醫務人員需要時間學習使用，醫務人員錄入數據慢等影響。④社會因素。電子病歷系統是否有益于醫療和健康還未得到全面實證，缺少同行和管理層的支持，病人的隱私問題等。⑤心理障礙。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缺乏信心和控制能力是影響使用意愿的重要因素。⑥法律因素。電子病歷系統可能涉及隱私安全問題。⑦組織因素。如組織大小和組織類型的影響。⑧變革因素。組織文化的支持、激勵機制、參與性和領導力會影響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的醫院。

我國的大部分醫生和醫務人員隸屬于醫院組織。作為醫院的員工，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是一種強制性的被動使用。因此，我國電子病歷系統有如下特點：

（1）電子病歷系統是一個組織信息系統，采納方和使用方分離。醫院高管和政府決定是否采納電子病歷系統，醫務人員是實際使用者。

（2）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是采納后的使用，使用行為和使用意愿分離。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系統的次數和時間是由其工作強度和工作難度決定，使用質量和效率則由其使用意愿決定。愿意使用的醫務人員具有更認真努力的使用行為，如填寫詳細記錄、調閱全面的病程記錄等。

（3）與其他組織信息系統相比，電子病歷系統由醫院和政府投入，終端用戶使用者以醫務人員為主，但收益主體主要是患者、付費方和整個社會[19]。尤其對于醫生，是否使用這個工作系統，對其個人經濟收益影響較少，故存在使用動力不足的問題。

綜上所述，本文將分析醫務人員的電子病歷系統使用意愿影響因素。財務因素、系統本身的技術因素、社會因素、法律因素、組織大小和類型等因素是醫院組織在選擇、采納和實施電子病歷系統時關心的問題，對醫務人員的使用行為影響甚微。從醫務人員的個人層面，應以組織變革因素和直接使用的技術因素為主要研究對象。

1.2 技術接受理論

技術接受理論起源于David開發的技術接受模型（Technology Acceptance Model，TAM），認為增加技術使用的關鍵是增加用戶對技術的接受度[6]。由于用戶對技術的使用意愿決定了其接受度，故分析影響用戶使用意愿的因素可以讓組織操縱這些因素來促進技術接受，從而增加其使用。早期的TAM 模型認為用戶對技術的有用性感知和易用性感知，可以影響其使用意愿，進而影響使用行為。該模型經過不斷演化和改進后，Venkates等[6]提出整合技術接受和使用模型 （Unified Theory of Acceptance and Use of Technology，UTAUT）。UTAUT 模型認為影響用戶使用意愿的因素有4個：績效期望（即有用性感知）、努力期望（即易用性感知）、社會影響和便利條件。

在醫療領域，很多學者運用技術接受理論分析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的使用意愿和行為[20]。按照電子病歷使用范圍，可以分為家庭治療[21]、社區醫院[22]以及鄉村醫院[23]對于電子病歷的采納情況研究。按醫生類別，可以分為住院醫生和門診醫生[24-25]、科室醫生[26]、急診部醫生的采納和使用因素分析[27]。大部分研究以技術接受模型為基礎，在模型上添加其他影響因素，如技術因素、財務因素[28]、社會網絡因素[29]與市場因素[30]等。

有研究從理論上分析醫生采納電子病歷的意愿和阻礙因素。Noblin等[31]提出電子病歷系統的技術障礙和信息的有用性需要進一步改進，方可提高用戶對電子病歷的接受度。Walter等[32]通過調查數據證明了易用性和有用性對采納意愿的影響，且醫生的專業威脅感知對使用意愿和有用性感知有負面影響。Trimmer等[9]根據UTAUT 模型，從理論上分析了技術、組織和個人因素對住院醫生采納電子病歷的影響。

有研究應用實證數據證明技術接受模型的有效性。Ilie等[33]通過對7 家醫院的醫生調查，運用TAM 模型發現，系統可獲取性對采納意愿有較大影響（R2=0.643）。但 Venkatesh 等[6]發 現，UTAUT 模型對電子病歷的使用預測只有0.44，且有效的調節變量只有年齡。

UTAUT 模型在醫療信息系統中的實證研究并不多，是否適合醫療信息系統的背景需要進一步研究。Nwabueze等[5]基于UTAUT 模型調查醫生對遠程醫療技術的采納意愿，數據表示，績效期望對采納意愿影響不明顯，努力期望與社會影響則比較明顯的影響采納意愿，便利條件有微弱的正影響。因此，針對醫療背景的信息系統，技術接受模型應該進行適當調整[33]。

1.3 技術組織變革

針對組織信息系統，一些學者從技術組織變革的角度分析用戶抵制行為。Markus[12]提出技術組織變革，認為信息技術在組織中的實施不僅是技術的變革，還是組織的變革。有效的技術組織變革需要一種不同的解決方法和變革過程，它是組織變革的催化劑[34]。

用戶抵制是組織信息系統實施過程中面臨的主要問題[11]。信息系統的用戶抵制是用戶反對信息系統實施的行為表現。這種態度可以表現在系統開發前、實施中和使用后，也可以在一個時期或多個時期表現。

信息領域中，針對用戶抵制的歸因研究包括工作不安全感、用戶價值和習慣、缺乏溝通機制[25]、采用的風險感知[35]以及流程變革[11]等。用戶抵制分為3類[25]：系統技術導向的抵制（如用戶界面、性能、安全和應用性等）；用戶導向的抵制（如個人背景、特質和態度）；社會組織導向的抵制（如權利關系、社會結構和工作結構的變化等）。Paré等[36]從組織變革的角度提出，醫院對實施電子病歷的準備工作直接影響醫生對電子病歷的采納意圖，進而影響醫生采納和使用電子病歷的行為。Spratt[37]用組織溝通、參與變革、自身利益、工作安全、忍受變革以及對變革意義的理解等因素，分析醫生的采納和使用行為。

但是，針對信息系統的使用，較少研究考慮變革的認知和情感因素對行為意愿的影響。組織變革理論認為，變革抵制是員工對變革所持有的認知、情感與行為意向三方面的消極反應[38]。變革會帶來工作條件的變化和組織變化，并影響個人的地位和未來發展，員工通過認知評估后，會產生負面情感[39]。業務水平的高低不同、技術掌握能力的不同以及工作流程的改變、權利和關系的改變等因素讓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時，產生了崗位威脅感、不平等感等情感。同時，信息技術改變了原有的工作習慣，導致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萌發一種焦慮情緒。本文認為，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是影響用戶抵制使用電子病歷系統的重要情感，焦慮和自我效能則可以調節其對使用意愿的影響。

1.4 雙向影響因素模型

在信息系統的使用過程中，變革抵制因素和技術促進因素不是一個事物的2個方面，而是2個獨立的自變量。它們共同作用于信息系統的使用過程中[15]。一個人可以從不同的視角和系統，對一個人或一個事物擁有多種看法。從信息技術的視角，員工認識到信息技術對工作的幫助（如效率提高）且容易學習和掌握時，形成有用性感知和易用性感知，愿意使用信息技術（當然，如果技術不易掌握或工作流程不兼容等因素會降低有用性感知和易用性感知，降低其使用意愿）；從組織變革的視角，員工意識到信息技術帶來更多監管，形成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進而抵制使用信息技術（另一方面，如果員工認為變革是對自己和組織有利的，則威脅感和不平等感減少，對使用意愿的負面影響也減少）。因此，在技術組織變革的視角下，員工對信息技術的接受或抵制來自技術和變革兩方面的因素。這兩方面的因素同時影響用戶的使用意愿和行為。

按照接受和抵制兩方面的不同影響，用戶使用信息系統的行為分為4類[16]，如圖1所示。第1類用戶是不接受且抵制，是變革的堅決反對者。第2類用戶是支持變革但不使用，說明其積極性不高。第3類用戶是抵制變革但還是使用系統，這類用戶使用是被動和消極的，需要消除其抵制情緒。第4類用戶是支持變革且使用系統，是信息變革的擁護者。由此可見，第2、3類用戶對變革存在疑惑，有著不同表現的抵制行為，故應消除阻礙因素，提高積極性，將其轉化為第4類用戶。

因此，用戶使用信息系統可以是帶著支持態度的積極使用，也可能是抵制態度的消極使用；而拒絕使用的用戶可能對變革持支持態度，但從技術上較難接受。因此，用戶對信息系統的多角度認知是形成復雜使用行為的重要原因。剖析用戶對信息系統的認知和情感是成功實施組織信息系統的關鍵。

圖1 用戶使用信息系統的4類行為

綜上所述，發現技術接受模型的研究主要是從技術角度分析用戶的使用意愿，組織因素考慮較少。另外，組織因素的研究多從正面的使能方面考慮對技術接受度的影響。對于組織信息系統，技術的實施實質是技術驅動的組織變革。用戶抵制因素比自由軟件更為復雜。用戶對變革的抵制和對技術的拒絕雖然都表現為對信息技術的低接受度，但卻是兩種不同的形成機理。本文從技術組織變革視角，綜合分析變革因素、技術因素和個人因素的雙向影響，測量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

2 研究假設和模型

電子病歷系統的實施改變了醫護人員的工作和交流方式，改進了醫療流程和知識管理。這種變化給醫護人員帶來了便利和績效，同時也有困擾和不安。本文將這些因素分為3類：與技術變革相關的抵制因素；與技術相關的促進因素；與醫護人員相關的個人特征因素。

2.1 變革的影響

對于任何組織，變革是一個艱苦困難的任務[40]。組織變革涉及工作異動、權力分配和地位變遷、薪酬和福利的改變，以及人際關系變動等問題。因此，組織變革常常引起員工的抵制行為。變革抵制模型認為威脅感知是影響變革實施的重要認知[41]。

威脅感知是指變革實施中可能失去權利或他人獲取更多權利[23]，不公平的遭遇[42]、壓力和害怕[25]，或者預期負面結果[43]。管理者在組織中推行信息系統，是希望整體上提高組織的管理和控制能力[11]，但這給員工增加了壓力、害怕和威脅感。電子病歷系統對醫療信息和知識數字化，讓同行間有專業威脅感。因為醫療知識數字化的過程，不可避免地讓低資質醫生獲得更多知識。電子病歷使用后，組織通過一些客觀指標對醫療過程實施規范化醫療的干預，讓醫務工作者的專業自主受到威脅。患者也可能利用電子病歷數據對醫療過程表達不滿或產生醫療糾紛[32]。

面對威脅，員工會縮小他們搜尋和使用信息的范圍，注意有限信息并產生狹窄范圍的行為選擇[44]。因此，即使電子病歷系統能夠幫助醫務人員提高協作效率、緩解工作強度，醫生會因為專業威脅感，產生負向的使用意愿和抵制行為[45]。因此，提出假設：

H1威脅感知負向影響用戶使用意愿。

公正實施模型（Equity Implementation Model，EIM）指出員工面對信息系統的變革，會依據公平性原則比較實施前后、自己與同事以及其他人的付出和收獲，進而判斷接受或抵制變革[42]。King等[46]提出變革意味著增加工作負擔。例如，醫生在系統中輸入完醫囑后還要打印在患者病歷本上，增加了醫生工作負擔。Joshi[42]的不平等理論提出，當工作增加卻未增加收入就是不平等。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系統是崗位內的工作，很少組織會因此加薪。但要學會使用電子病歷系統卻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因使用產生的醫療問題也需要醫務人員自己負責。這些不平等感知對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產生了負面影響，也增加了用戶的威脅感知。因為不平等感知是將現在和過去比較產生了不平等，即現在的工作受到了過去沒有的不平等感覺，形成了一種現在工作的威脅感知。與同事相比，用戶若覺得有不平等感知，則會認為其他同事對自己有威脅感，故增加了威脅感知。因此，提出假設：

H2不平等感知負向影響用戶使用意愿。

H3不平等感知正向影響用戶威脅感知。

2.2 個人特征影響

焦慮是對外部事件或內在想法與感受的一種不愉快的體驗。計算機焦慮是指當個體使用計算機或者想到有關計算機技術時會有害怕、恐懼的體驗[47]。研究證明，計算機焦慮和計算機使用有直接關系。高計算機焦慮的個體和其他同事相比，有明顯的劣勢[48]。Spielberg[49]認為焦慮可以調節信念和行為之間的關系。

焦慮水平高的醫務人員，對計算機的態度比較消極，不易認同新的電子病歷系統，故會加重對新系統的威脅感知。這種醫務人員回避使用電子病歷系統。但焦慮水平低的醫務人員會比較樂意使用計算機，容易認同新系統，故會減少對電子病歷系統的威脅感知，且更愿意使用電子病歷系統。

技術的焦慮會加大因技術產生的不平等感知。電子病歷系統促進了醫務人員間的信息和知識的交流，同時增加了學習負擔、改變了工作流程。這些因素促成了不平等感知。當醫務人員自身對計算機焦慮水平高時，這種學習負擔、流程改變而引起的工作負擔會更為明顯，即強化了不平等感知，增加了回避使用的意愿；當計算機焦慮水平低時，醫務人員有信心處理這類學習和工作負擔，削弱系統引起的不平等感知，更樂于接受使用電子病歷系統。因此，提出假設：

H4a計算機焦慮調節了威脅感知和使用意愿之間的關系。

H4b計算機焦慮調節了不平等感知和使用意愿之間的關系。

自我效能是指人們對自身完成某項任務或工作行為的信念，它涉及的不是技能本身，而是自己能否利用所擁有的技能去完成工作行為的自信程度[50]。Lopez等[51]驗證了在信息系統采納過程中，自我效能能夠對感知有用性和感知易用性產生正向影響。計算機自我效能可以影響用戶對信息系統使用決策和最終使用效果，并影響使用決策。當用戶感覺不勝任時，自我效能將削弱信息系統績效的影響。故具備更高的計算機自我效能的用戶有更好的效果[21-22]。本文將自我效能定義為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系統完成診療工作的信念。雖然電子病歷系統設計時已盡量按照臨床醫療的工作方式和習慣來傳遞信息，但對于臨床工作者仍然是一個挑戰。

本文認為，自我效能會影響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的感知敏感度，從而影響其使用意愿。具體而言，高自我效能的人有充分的自信完成本職工作，對電子病歷系統的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較少，并認為自己有能力掌握電子病歷系統的技能來提高醫療質量和效率。正因為這種信念，他們更傾向于使用電子病歷系統。相對于低自我效能的醫務人員，缺乏完成本職工作的信心，對電子病歷系統有更強烈的威脅感知。這些想法無疑會降低其使用電子病歷系統的意愿。

另一方面，高自我效能的醫務人員認為自己非常勝任本職工作，相信自己能掌握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技能，其不平等感知較少。這種自信能提高其使用電子病歷系統的意愿。對于低自我效能的人，認為使用新系統很難，強化了新系統引起的不平等感知，從而降低其使用意愿。因此，提出假設：

H5a自我效能調節了威脅感知與使用意愿之間的關系。

H5b自我效能調節了不平等感知與使用意愿之間的關系。

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研究模型，如圖2 所示。基于技術接受模型，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受到技術所帶來的有用性、易用性感知的技術促進因素影響；根據組織變革理論，用戶對信息技術引起的組織變革受到威脅感知、不平等感知的變革抵制因素影響。這兩方面的因素共同作用醫務人員的使用意愿，其中抵制因素對使用意愿的影響受到個人特征的調節影響。

圖2 研究模型

3 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問卷調查的方法收集數據，驗證研究模型和假設。有用性感知、易用性感知和使用意愿的量表采用Venkatesh[4]中的測項。計算機自我效能和焦慮的測量量表來自Saadé[48]。威脅感知參考Ashford[52]，并根據醫院現場調研后確定。不平等感知參考Joshi[42]，根據醫院背景修訂而成。7個構念的測項如表1 所示。這些指標全部采用Likert 7點法進行測量。問卷設計中，邀請了第三方開發公司、醫院信息部以及行政部門的專家和執行領導對問卷指標進行修改，以更加符合電子病歷系統的行業背景，提高問卷的可讀性和可理解性。

表1 構念的測項與驗證性因子分析

問卷調查分為2次進行。第1次發放20份作為預調查，根據反饋結果分析和調整了部分題項的語言。第2次，在2013年8月的某三甲醫院醫療安全質量會議上對該院的40 多科室進行了問卷發放。平均每個科室發放20份，并于1 周內到各科室收集問卷。本研究共發放500 份問卷，回收了389份問卷。該院電子病歷系統由第三方軟件公司開發，從2012年3月開始陸續在各科室上線。為確保數據有效性，去除使用電子病歷少于6個月的用戶，最終得到332份有效問卷。有效問卷的用戶使用電子病歷系統6～15個月。樣本構成如表2所示。

表2 調查樣本統計特征

4 研究結果

4.1 信度和效度的驗證

信度是測量數據的一致性或穩定性程度，考察測驗的各個題目是否測量了相同的內容或特質。本文通過SPSS17.0軟件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計算各因子Crobach'sα系數、相關系數、平均方差提取值（AVE）的平方根，以及用Amos計算構建信度（CR），如表3 所示。表中除不平等感知的α=0.691外（略低于標準值0.7），其他均大于0.7。構建信度CR 均大于0.7。以上指標綜合評價調查數據滿足內部一致性信度要求。

表3 測項值的分布與相關系數

效度指測量工具能正確測量出所要測量的特質的程度，分為內容效度、效標效度和結構效度。模型的假設和量表設計是根據已有文獻，具有一定的邏輯和理論依據。運用AMOS對27個測項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見表1），各測項的因子負載均大于0.7，滿足效度要求。各變量間的協方差矩陣見表3，各因子間的區分效度良好。結果顯示了較好的結構效度。

4.2 驗證假設

本文應用Amos軟件對假設模型進行了驗證。為驗證模型正確性，首先，測試了技術接受模型TAM（Model 1，只有PU、PE和IU），觀測技術促進因素對使用意愿的影響。然后，測試了促進和抵制因素共同作用的模型（Model 2，含H1～H3），觀察抵制因素對使用意愿的影響。最后，檢測了調節變量對使用意愿的影響（Model 3a添加H4a和H4b；Model 3b添加H5a 和H5b；Model4 包含所有假設）。各模型的假設如表4所示。模型在除去不顯著路徑和修正指數后，得到的模型擬合指數如表5所示。在模型具有一定適配度后，檢測觀測變量與潛在變量的關系。應用最大似然估計方法，得到路徑系數，如表6所示。其中，SMC是使用意愿IU 變量相關系數的平方，即回歸方法中的R2，表示對變量的解釋力度。

表4 系列模型假設

表5 系列模型擬合指數

表6 各模型解釋度和路徑系數

通過比較表6的模型擬合指數與參考值，模型1最好，模型4的擬合度接近參考值，但有的沒有完全達到完全擬合程度。由于模型1的變量少，自由度高，故擬合數據會較好。而模型4的變量最多，自由度低，但擬合數據與模型2、3很接近，有的甚至更好。可見，模型4具有一定的科學性。由表6可以發現，模型4 對用戶使用意愿的解釋度最大，其中SMC（即R2）是0.667，最接近1。由表6的分析結果可知，假設模型中的7個假設均成立。有用性感知對醫護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的意圖影響最大（β=0.523，p=0.002），其次是威脅感知（β=-0.236，p=0.005），最后是易用性感知（β=0.219，p＜0.001）和不平等感知（β=-0.131，p=0.004）。

4.3 調節變量的分析

表6的數據顯示，計算機焦慮和自我效能對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有調節作用。威脅感知對使用意愿的影響受到計算機焦慮的負向調節，而且影響值較大，為-0.210；計算機焦慮對不平等感知與使用意愿之間的負向調節作用是-0.046；不平等感知對使用意愿的影響受自我效能的正向調節，調節系數為0.125，威脅感知對使用意愿的影響也受自我效能的正向調節，調節系統數為0.021。圖3為使用意愿的模型估計。

5 討論

5.1 主要貢獻

圖3 使用意愿的模型估計

（1）在一個模型中同時考慮變革抵制因素和技術促進因素對電子病歷使用意愿的影響。組織環境與個人環境下的用戶對IS 決策有著明顯的區別[53]。Davis的技術接收模型被廣泛用來預測自發的信息系統采納及采納傾向性[7-8]，但對組織信息技術的接受和使用的研究則出現了不同實證結果[5，10]。技術變革對企業技術創新能力的影響幅度（大小）與方向（促進與阻礙）受到各種作用因素的不確定性和隨機性影響[54]。因此，組織信息系統的用戶受到信息技術的促進影響，也受到組織變革的抵制影響。本研究的模型1表明，電子病歷系統的有用性感知和易用性感知對使用意愿有正向的顯著影響，但單從技術接收模型的2個假設對使用意愿的解釋度只有0.387。

組織變革的情境、過程、內容與結果會影響員工對變革的反應[55]。技術更新與流程變化對醫務人員的工作產生了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假設H1、H2表明，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對使用意愿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且模型4解釋率達到0.462。說明變革抵制因素和技術促進因素共同作用于使用意愿，并提高了使用意愿的解釋率。

（2）識別出電子病歷系統使用意愿的2個重要調節因素：計算機焦慮和自我效能。電子病歷的實際使用者雖然是醫療行業的知識工作者，但很多人對計算機的操作并不熟悉，對計算機技術持觀望態度，使用計算機系統有焦慮情緒。本研究結論表明，用戶的計算機焦慮和自我效能對使用電子病歷意愿有調節作用。計算機焦慮對使用意愿的調節作用是負向影響，自我效能對使用意愿是正向調節作用。

5.2 實踐意義

（1）醫院在實施電子病歷系統時，不僅要考慮技術因素，還要考慮組織變革因素。在電子病歷系統實施和使用過程中，醫務人員常抱怨電子病歷系統設計不完善，與醫療工作流程和專業實踐有差距。信息部門和供應商忙于修改各種客戶化問題。實際上，信息系統與醫療實踐的匹配問題的解決方案更多來自醫務人員。使用電子病歷系統所面臨的專業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是阻礙醫務人員積極使用電子病歷系統，以及發揮電子病歷系統高性能的主要障礙。因此，在實施過程中，需要恰當的系統使用規范、管理制度、激勵機制和營造恰當的組織文化，來減少員工的變革抵制情緒。通過管理制度對系統使用的角色分配、權利關系變化以及付出獲得比等進行再平衡，減少醫務人員的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例如，電子病歷系統客戶化方案應鼓勵醫務人員參與，收集使用過程中的正式和非正式意見，及時發現和緩解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

（2）醫院推廣電子病歷系統時，應針對個人特征進行各類培訓和指導，減少醫護人員對技術的焦慮，增加其信息技術的自我效能感。雖然電子病歷系統能提高醫療質量和效率，但對于臨床專業人員學會使用和熟練掌握需要一個過程和時間。而且醫務人員本身工作處于高負荷狀態。同時，電子病歷系統是醫院的重要知識管理系統。知識管理系統的應用，不僅可以加強團隊成員間的合作、對知識進行有效的整合以便團隊進行新知識的創造，還能促成自有知識的形成、構建企業的核心能力和競爭優勢[56]。醫院信息部門應該采用以人為本的多樣化培訓機制，如建立集中培訓、在線培訓、現場培訓和定期回訪等方式幫助醫務人員熟練掌握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和技巧。另外，醫院管理層應采取激勵措施幫助員工適應新技術、新流程和新規范，以提高醫院的整體服務效率和醫療質量。

5.3 局限性

（1）模型從技術組織變革角度分析了員工個人感知對使用意愿的影響，還應從組織層面分析如何規范和促進電子病歷的使用行為。例如激勵機制、知識產權等制度會影響用戶感知和使用意愿。

（2）電子病歷系統的用戶使用行為需要研究更客觀的方法進行測量。若能從客觀日志數據中分析和測量用戶使用意愿，則會提高研究的準確性。

6 結 語

傳統的技術接受模型對組織信息系統及醫療信息系統的測量受到了一定的質疑[5-6]。本文基于技術組織變革視角，從組織環境中的威脅感知和不平等感知，技術條件下的有用性感知和易用性感知，以及屬于個人特征的計算機焦慮和自我效能等方面分析和測量了醫務人員對電子病歷系統的使用意愿。以組織變革中用戶抵制情緒為研究重點，本研究嚴謹地闡述了其對使用意愿的影響，以及計算機焦慮和自我效能對其的調節作用。并通過改進傳統技術接受模型的實證，進一步證實抵制情緒對電子病歷系統使用意愿的影響。

在我國醫院，電子病歷系統是一種命令式使用的組織信息系統。醫務人員在使用過程中，存在著不規范使用、錯誤使用，甚至抵制使用的行為，降低了系統的使用效率和組織績效。醫院管理者們應該建立激勵機制、培訓機制等相應的管理機制和規范，充分調動醫務人員的使用積極性，發揮電子病歷系統的高效生產力，提高醫院組織的醫療服務質量和服務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