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涉險，深夜凍亡怎索賠？

史有興+劉斌

本是一個有趣的水上游樂項目，不料突起大風，一名大學生被吹散失聯，陷入孤立無援，深夜凍亡。學生父母將旅游的組團社、地接社、海上游樂場一同告上法庭。三家單位則相互推諉。事故責任究竟該誰擔？2016年5月，江蘇省鎮江市京口區人民法院給出了答案。

海上劃艇突遇大風

季俊茂、蘇雅茹夫婦，是浙江省海鹽縣人，膝下有一兒一女。2012年7月，16歲的兒子季錦程考取了江蘇大學，就讀化學工程與工藝本科專業，讓他們引以為豪。

2015年5月，根據學校的教學計劃，已是大三學生的季錦程和同窗就要各奔東西，去實習了。一天課間休息時，有同學提議道：“即將分別，再次相見不知何時，世界這么大，何不一起去看看？”大家一番熱議，決定組團至山東海邊游玩，并委托郭明旭同學策劃、組織。

郭明旭通過互聯網，搜索到鎮江中瑞旅行社有限公司的電話號碼，聯系上了業務人員董坤。商議后，雙方就青島至威海三日游的行程、景點、住宿、交通等事項及總費用達成一致意見，并由董坤的妻子收取了1000元訂金。

5月16日早上，二十余名同學組團，乘坐中瑞旅行社租賃的客車出發，當日中午到達青島。受中瑞旅行社的委托，當地的蓬萊關鍵旅行社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蓬萊旅行社）雇傭的導游范曉雅登車，擔當該團向導。

次日下午14時許，旅游團到達威海市威海國際海水浴場。范曉雅介紹了游玩項目，選擇到威海海撈坊旅游服務有限公司玩沖鋒舟、腳踏船、皮劃艇等海上項目，并在客車上收取了相關費用，但其未告知相關安全注意事項。

季錦程與柳浩波配對，開始選的是摩托艇，上岸后又選了皮劃艇。二人身著救生泳衣，乘坐皮劃艇順風劃離岸邊，七八分鐘后，不知不覺距岸邊已有四五百米遠。

不幸的是，此時海上大風漸起，海浪高達1.2米至1.8米，海溫也只有15℃左右。見氣象條件轉壞，海撈坊公司開始組織營救游客上岸。季錦程與柳浩波也意識到偏離岸邊，調頭往回劃。可是，無論兩個人怎么用力劃，皮劃艇不進反退，不長時間已被吹到大海深處。

深夜凍亡父母索賠

季錦程與柳浩波非常害怕，數次撥打電話求救。更糟的是，海水不斷進入皮劃艇。兩人一邊控制皮劃艇避免翻掉，一邊不停用手、帽子往外舀水。

大概半小時后，兩人漂到離海岸線約6公里的一處養殖區。他們將皮劃艇固定在養殖區的設施上，才避免了再度漂流。驚魂未定，季錦程跟岸上同學通電話，稱所在位置可以看到海邊大船、海灘上的帳篷和山東大學（威海）圓球形建筑。

根據這些描述，并不能確定具體位置，營救人員雖組織快艇和船只尋找，終因季錦程他們距岸邊太遠，目標太小，加之風大浪高，搜尋全部徒勞無功。

天漸漸黑下來，氣溫急劇下降，小艇在風浪中劇烈顛簸。季錦程和柳浩波渾身濕漉漉，此時饑寒交迫，還要不停地往艇外舀水自救，加之巨大的恐懼襲來，很快精疲力竭，身體不斷發抖。季錦程狀況更糟，出現寒戰，神志不清，最后對柳浩波的呼叫已不能回應。

5月18日凌晨四五時許，二人被救援上船。季錦程已沒有了生命體征，柳浩波也十分虛弱，入院治療，于同月28日出院。季錦程的死亡醫學推斷書載明，死亡原因為呼吸循環衰竭。

兒子被凍亡，季俊茂夫婦怎么都不能接受。他們認為，兒子失聯，根本原因在于中瑞旅行社、蓬萊旅行社、海撈坊公司未盡安全提示和救助義務。

2015年6月29日，多次交涉無果后，季俊茂夫婦將三家單位推上了被告席。請求判令三家單位連帶賠償死亡賠償金、被扶養人生活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各項經濟損失，計156.6萬余元。

鑒于案情重大、關系復雜、當事人情緒激動、訴訟標的額度大等因素，京口法院指派旅游審判專家、副庭長劉斌主審本案，并于2015年9月、2016年2月兩次開庭審理。

一紙判決破解難題

法院經審理后，從幾個方面做了闡述。

首先是民事法律關系和地位問題。

結合書證、證言、當事人陳述等，能證明季錦程等人就行程、景點、交通、餐飲等旅游事項，與中瑞旅行社達成一致，支付了費用。一方實際履行了主要義務，對方也接受了，成立事實上的合同關系。

蓬萊旅行社接受中瑞旅行社的委托，提供地接服務，但未與季錦程等形成旅游服務合同關系。其相應行為產生的法律效果，依法由委托方中瑞旅行社承擔。

海撈坊公司是旅游輔助服務者，與季錦程不形成服務合同關系，而與中瑞旅行社是事實上的合同關系。

其次，關于安全保障義務問題。

海撈坊公司經營的海上娛樂項目為高風險，除了應當按國家規定，取得相應許可，還應具備必要的安全設施及制度，經過安全風險評估，最低限度保障旅游者的人身、財產安全。

本案中，海撈坊公司僅持有工商營業執照。對海洋天氣、游樂活動風險等的警示，以及開放時間、安全區域劃分、浮漂連線安放等設置方面，均有較大欠缺。導游范曉雅沒有對海撈坊公司盡謹慎選擇義務，也沒有對游客給以安全告知，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

第三，關于因果關系問題。

從表面看，季錦程非溺亡，但根據現有證據，可判斷海洋環境與陸地環境存在明顯差異，季錦程、柳浩波二人在海上失聯過程中，心理上承受了重壓，生理上更經歷了疲勞、饑餓、潮濕、低溫的侵襲，且持續時間過久。除非被告能提出確鑿反證，否則，應認定系被告疏于安全保障義務，導致季錦程死亡。

最終，法院判決：季錦程、柳浩波畢竟是成年人，具有完全行為能力，且皮劃艇完全由二人控制，其違反謹慎注意義務，也有過錯。確定由季俊茂夫婦承擔民事責任的20%，蓬萊旅行社承擔25%的責任，海撈坊公司承擔55%。即海撈坊公司賠償497063.32元，蓬萊旅行社賠償225937.88元。中瑞旅行社應承擔連帶責任，且可在履行相關賠償責任后，向前兩者行使追償權。

（文中人名系化名）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