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禾
是時候吃藥了,與雞湯、養生、點贊、紅包保持距離。是時候回歸生活了,“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美好的事和人身上”。
曬出你的開心,讓我不開心一下。
朋友圈里每個人都過得比你好。生活中所有的猥瑣、逼仄、尷尬都在這里被裁剪了,所剩下的,是生活局部的真相。
朋友圈越來越大,你的世界越來越小。
敬而遠之的領導、點頭之交的同事、久不聯絡的親戚、一面之緣的朋友、話不投機的同學,再加上鐘點工、送貨大叔、快遞小哥……他們不斷擴展著你朋友圈的外延,在這里,你實現了成為社交達人的夢想。
互聯網讓世界天涯若比鄰,但你選擇將信息源鎖定在封閉的朋友圈。每天大家探討的話題都出奇一致。朋友圈和“10萬+”一起,決定著整個城市的話題。
微博時代你被“大V”引領,微信時代你膜拜“10萬+”。
每一篇“10萬+”都是一次朋友圈的狂歡。成功學指南里,增加了傳授如何制造“10萬+”。
你越來越無法忍受嚴肅的長篇閱讀,漸漸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你在雞湯、八卦、吐槽、搞笑與養生的海洋中,得到指點江山的良好感覺。
你又一次過上了群居生活。
紅包黨、點贊黨、曬幸福黨、國外度假黨、雞湯黨、謠言黨、養生黨、營銷黨、健身黨、隱身黨……你總要志愿加入某個“黨”。
于是圈子越來越多,朋友卻越來越少。真相越來越少,營銷卻越來越多。
從刎頸之交到點贊之交,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到假裝在國外。中國式社交到了今天,朋友圈從飯局轉移到了微信。
是時候吃藥了,與雞湯、養生、點贊、紅包保持距離。是時候回歸生活了,“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美好的事和人身上”。
雞湯黨:有一種毒藥叫“心靈雞湯”
蔡康永在他的“說話之道”里表態:你說什么樣的話,就是什么樣的人。對于雞湯黨而言,轉發什么類型的雞湯文,就是什么類型的雞湯黨。
剛剛失戀的少女哀嘆為什么受傷的總是好女孩,正巧看到閨蜜分享的《姑娘啊!可長點心眼》、《你想要的一切時間都會給你》,深有同感地點贊轉發。又或集平生所學,自制一碗雞湯:“我文身、抽煙、喝酒、說臟話,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配上45度角的嘟嘴自拍,尋求一眾屌絲的安慰與贊同。
職場新人認真學習《如何當一名好員工》以及《一萬元如何變成一百萬》等曠世佳作后,開啟了打雞血的前奏;辭職員工則暗自神傷地默念《心在遠方,路在腳下》、《多一份挫折,就多一份感悟》,希望自己重新出發。
賦閑的老年人推遲了外出晨練的計劃,在設置為最大字號的智能手機上查看了《你的高度決定了你子女的高度》,大嘆好文,熱烈地轉發到朋友圈和一眾親戚群,并叮囑子女要好好記下來。
把語錄嫁接到名人頭上的雞湯文更是讓朋友圈各階層素人無法抗拒。“全能躺槍王”白巖松和莫言幾乎任何話題都可駕馭;張愛玲和林徽因專攻情感雞湯;李嘉誠、巴菲特、比爾·蓋茨和馬云等成功人士則主打勵志雞湯,各司其職,各取所需。
烏雞湯(污雞湯)的出現讓雞湯黨的隊伍繼續壯大,打著又黃又暴力的擦邊球也讓圍觀群眾不忍直視。它們用《看濕了,你呢》這樣勁爆的標題,大談要有常回家看望爸媽的孝心;用《這個半裸的女人,讓全世界低頭!》來歌頌母愛的偉大,文章點擊量妥妥的10萬+。
微信創始人張小龍深諳雞湯黨隊伍龐大的弊端,他擔憂:剛開始看朋友圈都是朋友動態,可慢慢發現里面有很多心靈雞湯,這樣的信息多了,用戶會覺得信息太水太雜,看朋友圈的意愿會越來越低。
這種擔憂并不多余,龐大的雞湯黨已經將一部分人的朋友圈攪黃。事實上,大補的雞湯喝多了總是免不了上火傷身。
紅包黨:我好像錯過了幾個億
今年春節還在用短信拜年的請舉手!
春節期間,且不說一群群80后、90后守在WI-FI信號發射器邊上一邊充電一邊搶幾十上百的紅包;也不說創業公司群里幾千幾萬地撒紅包,然后鼓勵員工搶完趕緊截圖發朋友圈,告訴全世界他們到底有多能造;最讓春晚和麻將感到落寞的是,50后、60后一得空就相約圍坐,卻不是打牌,居然也是在搶紅包,每天還規定了散伙時限,人不齊不開局,不亦樂乎。爹媽們不顧頸椎病的風險,戴著老花鏡深深地埋入了手中的小屏里,為在2G網速下好不容易搶到的一毛兩分錢樂得返老還童。
春節最后似乎成了全民搶紅包運動。
接龍發紅包游戲則讓你的“帕金森快手癌”更快地病入膏盲。原本只是圖個高興,可是情況慢慢地不太對了,當金額玩得越來越大、參與的人越來越多且陌生,有的甚至訂立規矩,一晚上輸贏幾千乃至幾萬塊,有了賭博之嫌,微信紅包徹底失去了原本的祝福和娛樂的初衷。
紅包也是考驗人情的微妙手段。你發紅包只是想傳遞“我關心你、我惦記你”的心情,可對方立馬一個紅包發回來,意味著我們沒有熟到我毫無芥蒂地收下你的紅包。
那些打著“眾籌”的名義在群里發消息索要紅包、在群里攛掇別人發紅包的“微信乞丐”,也讓紅包的好意與慷慨變了味。
直發紅包、手氣紅包、搖一搖紅包、照片紅包……2017年春晚紅包也許仍然是電子紅包的戰場,總有新玩法把你口袋里的現金“玩”完,只是這種狀態下,希望不要把我們的親情、友情和健康玩完。
點贊黨:我們只是點贊之交
拍風景,有人點贊;曬美食,有人點贊;心情不好,有人點贊;加班訴苦,有人點贊;家庭糾紛,有人點贊;疾病纏身,有人點贊……
“點贊”功能甫一出世,便在社交網絡誕生了無數“點贊狂魔”。他們不分時段,無論地點,無視對錯,只要朋友圈的“紅點”出現,便迫不及待地摁下點贊鍵,傳遞出對朋友圈里主動或者被迫的肯定和認可。
美國加州州立大學心理學教授拉里·羅森曾在其博文《點贊的力量:我們喜歡被關注》中提到了點贊現象:每天沉溺在Facebook上的年輕人對待點贊的態度如同喝水,不點贊就會口渴,而每點贊一次頂多就是“小啜”一口,久而久之次數增加,“社交饑渴”的癥狀自然得到緩解。
在廣州珠江新城上班的吳龍自稱是“患上社交饑渴癥的點贊狂魔”。中規中矩的工作令他每天重復著單位、宿舍兩點一線的生活。由于不時要加夜班,他經常無法抽時間與朋友相聚,于是“點贊”成為緩解“社交饑渴”的一劑良藥。
“我特別害怕被朋友們拋棄,但有時甚至周末都沒有時間自己支配,所以我瘋狂地給別人點贊。”吳龍說只有通過評論和點贊,他才能尋找到在忙碌都市生活中的存在感。
曬幸福黨:秀恩愛,分得快
新浪去年8月有一項調查,只有一個問題:“你覺得該不該秀恩愛?”有1342名網友作答,六成人說“不該秀”。這些不受待見的曬幸福黨通常有以下幾個特征:
第一,廣義上的曬幸福黨幾乎覆蓋全部互聯網用戶。只要在朋友圈發一張照片表示對當下的生活感到快樂,秀恩愛、曬娃、曬旅行、曬聚會、曬美食、曬心情,等等,都可以算是曬幸福黨人。第二,曬幸福黨的主力是秀恩愛和曬娃。第三,他們不一定是真的幸福。多項調查說明,超過半數的網友在說到個人生活時,會美化、夸大甚至說謊。“曬幸福”甚至成了一些人的壓力,他們“不想落后他人”。
有什么辦法解決曬恩愛黨的不快樂,以及反曬恩愛黨的怨念嗎?有,減少使用Facebook、微信朋友圈等社交網絡。
但問題在于人們已經離不開社交網絡了。每當我們失落時,互聯網就成了一個快速的、誘人的解決方案,它可以迅速地填補我們的空虛。Facebook和微信朋友圈并不是問題的所在,我們只是通過它們放大了一種癥狀,屬于孤獨的,或屬于時代的。
營銷黨:人人都有一個賣面膜的朋友
“給親們送福利啦,國際一線原單奢侈品!”“原液還在路上,閨蜜們先把面膜用起來。廢話不多說,直接上圖。”……當你的朋友圈里多一個微商,你就知道自己又少了一個朋友。
有網友戲謔:“每個人的朋友圈都有個賣面膜的‘殺熟者。”這句玩笑話道出了朋友圈營銷泛濫的實情——因熟人彼此信任,東西容易賣,無數人加入了“殺熟”行列。
“殺熟”的微商遇到的最大瓶頸大概是“朋友”日益劇增的智商。百度搜索“朋友圈假貨”,相關結果是1430000個,“微信朋友圈成假貨重災區,消費者退貨無門”、“朋友圈秒變假貨圈:25元可買奢侈品全套包裝和小票”等消息不一而足。當微商變成“危商”,熟人買賣鏈條中的信任折損,微商就“殺熟”不成反“自殺”。
微商作為一種新型的商業模式,在把朋友圈變成“商業廣場”的同時,卻缺乏成熟的品牌、售后和維權機制,一個個暴富美夢將隨著一圈圈友誼一同破滅。
養生黨:因為怕死,所以養生
有被養生節目洗腦的家人是怎樣一種體驗?
這個問題在知乎網上收獲了8816人關注、1036個回答,截至3月3日,已被瀏覽279萬次。答主們紛紛吐槽被已經走火入魔的家人“禍害”的“慘痛”經歷。從他們的描述來看,這確實是一個神一樣的群體:
第一,多為退休人士。退休之后,他們有的是時間,于是把全部精力投放到養生上,對各種養生知識采取了兼收并蓄、不信白不信的態度。
第二,根據養生手法的不同,他們又可以細分為食療系、藥療系、運動系等派系。食療系自然就是有利于養生的,多難吃都要吃;不利于養生的,多好吃都不吃——比如吃蘋果不能削皮了,因為專家說了,蘋果的營養在皮上。藥療系則是從維生素A到z,乃至氫氦鋰鈹硼等礦物質,沒有哪樣是他們不敢嘗試的。運動系比較猛烈,手段包括撞墻(據說寒涼體質者可撞出健康,濕熱體質可撞掉邪火)、爬行、干擦背、集體呼喊(無限循環一些勵志口號,如“高血壓,拍掉啦!”“高血壓,拍掉啦!”)等。
第三,他們在養生的行動力和影響力上是驚人的。
這樣一個神一樣的群體在用上智能手機、平板之后,可想而知,立即化身養生網絡達人,對諸如《生姜堪比還魂藥,可惜99%的人只當佐料》、《一杯白開水治好這些病》這些標題完全無法拒絕,而且秒贊之并秒轉之,每天少則一條,多則四五條。轉給誰?自然是同為養生黨的親朋,還有自家“不愛惜身體”的“熊孩子”——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種關愛方式。
請善待淪為養生黨的家人,他們需要的,可能不僅僅是養生知識,還有兒女的陪伴。
國外度假黨:假裝在“別處”
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那種傳說中“說走就走”的生活,不知怎么就出現在朋友圈中,手指劃拉屏幕之間,總有那么幾個引發“羨嫉恨”的人刺激你的耳目,震動你的心靈,而且還是你現實生活中相識的甲乙丙丁。
他們隔三差五出國旅行,上一條朋友圈定位還在日本,在冰天雪地里拍著“情書”式的文藝范兒照片,下一條已經飛到炎熱的澳大利亞,熱褲長腿不經意甩你一臉陽光。你以為這就完了?十天后,一個華麗轉身到達約旦,陌生的異域風情,距離感將磁場吸引張力最大化,因為那里甚至是你從未想象過的旅行目的地。
可“世上哪有這般完美的人、逍遙的生活?”世界太小,圈里圈外總有交集,不排除有被人發現網絡盜圖的。
網上有一個著名的段子:有一天我在樓下拉面館看到了我的朋友,但我沒打招呼,因為他的朋友圈顯示他這時應該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排隊買LV,而我應該在美國黃金海岸旁曬太陽……
假裝在國外,看上去很美。但朋友圈里的幻象一旦被戳破,虛幻的“別處”就變成了殘酷的“此處”。
隱身黨:那個角落里的窺視者
在QQ時代,“隱身”是一個按鈕,能夠一鍵對所有人隱身。這是一個意味深長而又令人煎熬的行為,無數墜入情網的人在電腦前猜測對方的灰色頭像是離線還是隱身。這個設計也許是社交媒體的產品經理們第一次把握到人心的微妙和深奧。
而要在微信朋友圈實現隱身,必須是蓄謀已久的。只有在足夠長的一段時間里,讓你們看不到他在朋友圈里的活動跡象,才能說隱身成功。他們是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失蹤者”。如果不是偶爾出現在你或者他人的點贊里,你幾乎意識不到他們一直躺在你的好友列表里。在你刷朋友圈時,他們也許潛伏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端著手機默默“窺視”著你的生活。
技術進步的確挽救了人類的體面。在那個沒有社交網絡的時代,周作人不想見魯迅,只能親筆寫信警告大先生=“以后請不要再到后邊院子里來。”
社交網絡上諸如“取消關注”“對其不可見”等功能,極大地緩和了人與人之間的沖突,并且節約了絕交所耗費的時間、人力與心力成本。
由于生活中幾乎每個人都有不想見的人,或者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朋友圈上的人幾乎都做過別人的隱身黨。
你在朋友圈中的表現會成為熟人的談資,或成為他們判斷你心智、學識、興趣、性格、職業成就等指標的參考。不點贊、不評論的隱身黨,也許就默默地記住了你說過的話。
移動互聯網讓人際交往突破了時空限制,但并沒有改變人類的關系本質。在復雜的社交里,或許只有“隱身”,才能繼續使人們保持應有的距離。只是,千萬別成為一個躲在角落里窺視隱私、傳播八卦的猥瑣者。(資料來源:《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