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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使中國人敬畏權力而不是法律
近日,吉林省規定從6月1日起臨時工再無權進行執法。長久以來,臨時工粗暴執法的亂象終于有了依法治理的跡象。然而,除臨時工外,一些執法部門的正式工執法也常與暴力掛鉤。而這些強權現象也使得國人多數敬畏權力而不是法律。

6月施行的《吉林省行政執法證件管理辦法》規定,該省將禁止為合同工、臨時工和公益性崗位人員申領和發放執法證件;單位安排無證人員繼續從事行政執法活動的,將對有關責任人員給予相應處分。
近年來,臨時工執法引起的事件多次成為輿論的熱點。2010年11月,河南中牟縣76歲的菜農張會全在賣紅薯時,被執法城管掀了菜攤,連連扇臉,后有關部門稱打人者為臨時工。2011年9月,江西修水縣一女子在派出所為孩子辦戶口,與戶政人員有所爭執,辦事女警竟然怒砸辦事居民,該縣公安局回應,“發飆女警”蔣某并非在編警察……臨時工粗暴執法,屢屢引爆輿論,備受詬病,人們不得不問,為何出事的都是臨時工?
其實,臨時工容易出事并不奇怪,也是常理。第一,臨時工畢竟是臨時工,“臨時”觀念使他們不必有更多的顧慮、更多的約束、更多的經過培訓教育;第二,臨時工由于“準入”關口相對于國家公務員和正式職工要低許多,因此相對而言,整體上講,政治和業務素質要低一些,出事的概率就更高一些;第三,臨時工遇到的環境和單位如果管理也混亂,正式職工和公務員素質也差,就更會促使他們為所欲為。而且,在目前的人事干部體制下,臨時工即使要在政府、事業機關工作還“惹禍”,實在也有一定的背景和花一定的代價。
因此,聰明的領導就會招臨時工,特別是可以通過亂收費、亂罰款來彌補經費不足的單位或者財大氣粗的單位,更是樂于招收臨時工:一來可以收買人心,在進人問題上搞權錢交易或與其他部門利益互沾;二來臨時工相較于正式工來說比較聽話,又容易辭退,而且讓正式工省了大量的工作,風險又可以讓臨時工擔當;三來這樣的政治體制、人事機制讓請臨時工單位比不請臨時工單位還吃香,官員還更有政績。因此臨時工自然容易出事。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隨著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大,社會治理任務不斷增多,公安、交警、城管、環境、食監等原有的執法力量已無法承擔繁重的執法任務。因單位編制有限,基層行政執法機構不得不向社會購買服務、雇用臨時工代替正規執法人員。然而,許多執法部門把錄用的臨時工都推到了臟、累、危的工作一線,多數正式工“退居二線”,一般從事著相對清閑的工作。而一線又直接與民眾打交道,加上這些臨時工沒有經過專業的培訓,出現執法過程中與民發生沖突的情況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現代法制社會,行政機關的權力與職責、權力與責任是緊緊相連的。行政機關的行政權力就是行政職責,既不能擅自放棄,也不能任意轉讓。而不斷出現的臨時工亂象,根源就在于目前基層治理中所盛行的權力外包現象,以此為基點,又衍生出了種種怪異事件。而這些頻繁爆出的怪異事件,侵蝕的恰恰是普羅大眾對基層政府殘缺的信任。
臨時工因為政治和業務素質低一些,屢屢出現濫用權力,暴力執法的事件,那么一些執法部門的正式職工也經常出現暴力執法的事情,這又是為何?
近日,一段執法人員打人的視頻在網上熱傳。視頻中,一些身著黑色短袖、長褲的執法人員,戴著頭盔、手執棍棒,甚至毆打了婦女,更有三人對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男孩棍打腳踢,直到男孩最終坐倒在地。視頻流傳出來后不久,就被坐實:4月30日,海南海口秀英區瓊華村拆除違建,過程中出現了“暴力抗法”,在制止暴力抗法時,個別執法人員違反規定毆打群眾。
還有,不斷被曝光的城管部門,其暴力執法屢屢受人詬病,在執法暴力方面上演著一出又一出丑聞;再有拆遷執法部門,在統一規劃和大局意識的指導下,把“強拆”一詞演繹成為民眾與政府矛盾的化身;還有近年來每見報端的公安部門刑訴逼供事件,屈打成招辦成冤假錯案,等等,這些都是暴力執法鮮活的例證,這不是個案,是權力掌握者在權力監督失范的情況下,做出的滿足私己的控制欲。
法律學者呂尚敏對上述行政執法人員的行動邏輯做了詳盡分析,他總結,影響行政執法行為的因素除了法律外,還包括上級意志、行政習慣與經驗、利益誘導、大眾傳媒等等,前兩個是最強大的因素。正是這些“隱形規則”的存在,削弱了法律的約束力。
唯上級“馬首是瞻”,一些基層行政執法人員為了完成上級任務,可能就會置法律規范于不顧。例如,不少地方都愛參評衛生城市,參評的壓力就落到了城管頭上,為了追求城市環境的干凈整潔,城管要把小攤小販都攆走,在執法過程中,小販稍有不配合,就會讓城管很難辦,頂著上級命令,城管難免會將“規范執法”撂一邊,先完成任務再說。
城管執法普通人難遇到,交警執法很多人不陌生。去年8月,《華商報》有一則報道,曝光陜西安康交管部門給交警下達罰款任務,“交警隊每人每月要罰夠5500元,如果沒有完成,就要扣除300元績效工資和480元的加班費,拿到手只有900元。”隨后,當地交管部門回應稱,該罰款任務實為上級要求的量化考核。
當然,粗暴執法者畢竟是少數,但透視這少數,卻典型地暴露出一些執法者骨子里所發散出來的恣肆暴戾與對民生的無視冷漠。
說其恣肆暴戾,其根子在于執法者的強權思維。一些執法者把人民賦予的公權當成了私有和濫用的工具。在這些人眼里,法就是自己,我想咋樣就咋樣,儼然成了獨霸一方的“土皇帝”。靠強權臣服他人的行為盡管耍盡了威風,但失去的卻是群眾對政府的信任,傷及的是群眾和政府的感情,踐踏的是民主、公平與正義。
不管是臨時工的執法亂象,還是正式工的暴力執法,都勾勒出權力遙遙在上的倨傲,更是細致地刻畫出權利的百般無奈。
其實,在實際的操作上,我們不乏法律的剛性,而國人也本應該敬畏法律、相信法律,然而人們大多數敬畏的卻是權力而非法律。因為法律敬畏意識的“敬”,來源于內心深處對法律的堅定信仰,信仰法律才會敬重法律;來源于法律“好使”、“管用”,法律規則、法律程序、法治辦法能夠解決問題、維護利益、帶來效率。“畏”來源于法律的威嚴。法律是一把高懸的利劍,它的強制力、威懾力讓人產生畏懼之心。然而,在實際中,一些權力者自然而然地凌駕于法律之上,而法律也是權力者制訂的,權力者因此擁有話語權,于是權利的無奈就凸顯出來了。
其實,只有權力者敬畏法律,才是社會治理的現代化轉型。然而現實生活中,我們的權利有時候不是來自于法律的公平競爭;而是來自于權力的施舍。究竟是權大,還是法大?老百姓不管理論分析,他們只以自己的得失為依據。正因為如此,社會公平不僅僅是司法公正的彰顯;更應該是權力退出利益之爭。因為司法公只是社會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線,而前面的所有防線全部失守;我們還能寄希望于司法公正來拯救全社會嗎?
今天的社會已經從集體主義的遮蔽中再現個體了,每一個個體的生存發展都是不可忽略的。今天的社會已經從意識形態的高揚中解放了利益,每一個老百姓的利益訴求都是不可置換的。但是利益的潮水并不能漫過法律的堤壩,財富的追求也不能湮滅道德的光照;我們不能沉湎于社會欲望的極端化、暴戾化之中。今天的社會每一個公民的合法權利都是必須保障的,所以合法維權本來就是公民的權利和法治的踐行。
對于那些當權者、執法者,應該摒棄人治思想和習慣,消除依法辦事條條框框多、束縛手腳,不如自己說了算更“直接”、更有“效率”的錯誤觀念,打牢法治思想基礎。摒棄錯誤的權力觀,消除“一畝三分地”、“我的地盤我作主”、“新官不理舊賬”等錯誤觀念,防止以言代法、以權壓法,樹立權力由人民賦予、權責法定的權力觀。摒棄錯誤的政績觀,消除超越法定權責搞“新政”的錯誤觀念,防止“鞏固陣地”、“開疆拓土”等錯誤行為,樹立正確的政績觀。
另外,要在“制”中樹立法律敬畏意識。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推進政府權力清單制度,建立重大決策終身責任追究制度,落實行政執法責任制度等,依法設定權力、規范權力、制約權力、監督權力。只有樹立執法者的敬畏權力。敬畏法律的意識,才能解決權力成為國人敬畏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是法制建設的攔路虎。
(人民網2016.5.29、光明網2010.4.22等)